第3章

《潭上新秋月》, 本章共3972字, 更新于: 2025-01-08 16:51:13

按理說,他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來。


可以想見,他這一路定然一直Ţŭₘ沒有歇過,日夜奔波,隻為早點,再早點回來。


可終究還是遲了。


我上了馬車。


車子離開的瞬間,有風吹動車簾。


我看到崔玉庭竟直接暈倒在地。


長寧公主應當一直在不遠處守著。


看到這一幕,連忙跑過來,將他扶起,「崔玉庭!」


我收回視線。


就看到霍紹正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他問:「夫人。」


「這手你準備牽到什麼時候?」


我被問住,臉紅了又紅,最後咬牙道:「我想牽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話落,我聽到男人很溫柔,又帶了點縱容的嗓音。


他說:「好。」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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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崔玉庭病了。


他接連高燒不退,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被輪番叫到了崔府。


公主大怒,一連守在他身邊多日。


等到崔玉庭醒來,兩人卻大吵了一架。


崔玉庭就算再遲鈍,到了這會,也該知道公主從始至終都是诓他的。


這事傳到皇帝那裡,沒多久就將公主禁了足。


可閡宮皆知,公主極得聖寵,說是禁足,其實隻是不想叫公主再在崔玉庭跟前傷心。


崔玉庭大病未愈,便來了侯府。


他站在府門外,衣衫單薄,臉上十分蒼白。


「我要見陸宛。」


他好像隻會說這麼一句話了。


霍紹不在府中,管家為難地尋到我跟前。


「夫人,崔大人堅持要見您,這會已經有不少百姓在外頭圍觀了。」


我站在身,望向天邊。


烏雲籠罩,竟是要下雨了。


我拿了傘,往外頭走。


總是要見一面的。


我見到崔玉庭時,他的額上已布滿了汗,背卻仍舊挺得筆直。


周遭有百姓一邊瞧他,一邊竊竊私語。


大抵是,曾經那樣風光的崔家郎君,何故這麼狼狽地站在信安侯府門外。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大婚那日的事或多或少也傳了點出去。


「不是崔大人先悔的婚嗎?怎麼這會又像是舍不下侯夫人一樣,非要見她。」


「還能為什麼,姑娘在身邊的時候覺得不喜歡,可有可無。等到嫁作他人婦了,便又想起來曾經那些好了。」


「要我說,還是霍侯爺情深義重,若非是他在那時娶了侯夫人,這會侯夫人恐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這些話傳到崔玉庭耳畔,他執著地抬眼看我。


「不是這樣的。」


他想說,他沒有不喜歡我。


他並非有意拋下我。


我走到崔玉庭面前,嘆了口氣,「我記得你三歲就熟讀千字經,十二歲在朝堂上舌戰群儒,把老丞相氣了個半死,轉頭卻誇你有大才。是這樣嗎?」


崔玉庭猶疑地點了點頭。


這些事早就人盡皆知。


更別提,我喜歡崔玉庭的那些年裡,對他所有的一切都爛熟於心。


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他隻是不明白,我為何會有這一問。


下一瞬,我繼續道:「那你告訴我,這樣的你,為何總是要將我置於不堪的境地?」


先不說大婚之事。


隻論今日,我是信安侯才娶進門的新婦,他是與我曾有過十來年婚約的未婚夫。


眾目睽睽之下,他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侯府門前,還說要見我。


不說明日,隻怕要不了幾個時辰,我們之間的風流韻事就會傳遍京城。


他明明那樣聰慧。


為何從來沒替我考慮過?


16


崔玉庭怔住。


他的唇有些幹澀,「抱歉。」


「我隻是想見你,跟你說說話。」


「並沒有考慮這麼多țű̂₇。是我不夠周全,是我太唐突。」


我側眸,差點就要落下淚來。


他是最重清譽的人,方才受了那樣多指點,心裡定然也不好受。


可這又能怪誰呢?


說話間,有雨簌簌落下。


我撐起傘。


伺候我的丫鬟小跑過來,「夫人,奴婢來吧。」


我搖搖頭:「你回去吧。」


崔玉庭在對面望著,衣衫、袍角全都被淋湿,看起來很是失魂落魄,他喃喃:「夫人,夫人……」


「倘若那日我們順利成了婚,你應當是我的夫人。」


我說:「大婚於我而言並非兒戲。我除了是陸宛,還是陸家女。」


「多說無益,你走吧。」


崔玉庭不肯,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咬牙,「可霍紹難道就是良配了嗎?」


「你們才認識幾天,你就要將自己託付給他?」


「我隻是來晚了幾日而已。」


「我們相識十多年,你寧願信他,也不肯信我。」


我點頭:「是。」


「因我已信了你太多次。」


「那年獵場上,你帶長寧離開之前,分明說你會回來尋我。可我左等右等,等到胳膊上浸滿了血,你卻沒有來。」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長寧那時正拉著你求陛下賜婚。」


崔玉庭下意識開口:「可我沒答應。」


「是,所以公主被氣哭了,你就去哄她了。」


崔玉庭啞口無言。


我笑笑,「那年冬天,我不小心摔了腿,待在府中出不了門。我給你寫信,問你可不可以來看看我。」


「你答應了。可你前腳剛入了陸府大門,公主府的人就追了過來,說長寧公主想讓你陪她一道在湖心亭賞雪。」


「我當時就想,意中人在身邊,雪花漫天,於長寧而言,應當美不勝收吧?」


「去年冬,我跟她同時看中了一套衣裙,誰都不肯讓,你從鋪子外路過,知道此事以後,你跟我說,叫我讓給公主。」


「你說,往後這樣的衣裙,你給我買百套十套。可我最想要的那一套,已經被人搶走了。」


這樣的事,太多太多,多到我已數不過來。


最後,我抿唇,很認真地告訴他:


「你回去吧。去娶公主,去相看別的世家女,怎樣都好。不要來找我了。」


17


霍紹回來後,我便主動向他坦承了此事。


說完,霍紹挑眉,「就這?」


我怔了下,「嗯。」


他站在廊下,「你的心意最重要。那日他暈倒在陸府門前,你沒有回頭望他一眼,我便知道,你已放下了。」


「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我笑了笑,抬眼看他,「當真?」


「可你不是明日才回府嗎?怎麼這會就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了。」


霍紹的身子僵硬住,不說話了。Ṱůₖ


好半晌,才不自在地轉移話題:


「今年的春天,很美。我們改日去踏青吧?」


我同他對視,「好啊。」


霍紹並沒有讓我空等,說要踏青,隔日一早便準備起來了。


我同他一道出門,到了楊柳堤岸,還未走近,便聽到一陣歡笑聲。


回想過去,我也無數次說想要跟崔玉庭一道來此遊玩。


他全都應下來。


應完,還會慢悠悠地看我,笑我玩心也太大了些。


我不管這些。


我在想,崔玉庭這人太忙,要挑一個日頭正好,他又沒有瑣事纏身的日子,真的好難。


我挑啊挑,最後往往都是一場空。


長寧公主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


然而,現在就很好。


因我突然想起,那年我暈倒在林中,天色已晚,周圍也沒人了,我爹並沒有來此,無人想起我,最後是一黑衣少年將我抱起來。


他顧及男女大防,隻敢輕輕地碰我。


給我包扎完傷口,悄悄將我帶回後,又明目張膽地往校場中射了一支箭。


那支箭射到公主的腳邊。


風聲獵獵,他倦懶道:「哭什麼哭?再哭我射死你。」


那才是他惡名的開始。


而我,我醒來以後,隻知救我那人掌心有薄繭。


隻知京城出了個信安侯這般暴戾的人物,敢射公主,出言不遜,還不將崔玉庭放在眼裡。


直到幾日前,他拉住我的手。


我才將這兩件事連在一起。


原是為了我。


18


又過兩日,宮中傳出消息。


長寧公主絕食以示決心,誓死要嫁崔玉庭。


可崔玉庭不願。


這事將皇帝鬧得心煩,最後沒了法子,將崔玉庭召進宮中談了許久。


當晚,皇帝便為公主賜了婚。


隻是不是崔玉庭,而是另一素來與公主交好的世家子。


皇帝動了怒,態度很強硬,公主這回倒沒再鬧了。


乖乖接下了聖旨。


而崔玉庭,竟主動請旨外放。


他是前程無量的崔家子弟,又正是大好年華,竟然要在這個時候離京。


消息一傳出來,整個京城的人都不敢相信。


聽說崔家族老連夜去了崔府,要勸他回心轉意。


可崔玉庭一意孤行,誰勸都勸不住。


又過兩日,我出門買首飾,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長寧公主。


她衣著樸素,臉上也沒化什麼妝容,拉著我到無人處,臉上全都是淚,「你……你去勸勸崔玉庭,我不嫁他了,讓他別走。仕途一事,豈是兒戲。」


「我隻是喜歡他,並不想毀了他。」


「你去找他,他必定會聽你的。」


我看著長寧公主,搖了搖頭: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跟崔玉庭,早已沒有關系了。我又以什麼樣的身份立場去勸他?」


「況且,他未必沒有自己的考量,你怎知他就一定是為了你或者我呢?」


公主怔怔的,不說話了。


我掙開她的手,往外走。


她在後面大聲叫住我:「陸宛!」


「他給你寫過信的,你不想知道上面都說了些什麼嗎?」


我深吸一口氣,沒回答她。


這信,對那時的我來說,很重要。


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想看了。


19


又過兩日,宮中設宴。


我隨霍紹一道出席。


公主已經在待嫁,並沒有露面。


席上,我見到了崔玉庭。


他素來滴酒不沾,這會,坐在我對面,卻一杯又一杯地飲酒。


我看了兩眼,便收回了視線。


宴至中途,霍紹被皇帝叫走。


我身邊一瞬間空了下來。


我百無聊賴地吃了幾口糕點,便有宮女到我身邊,「夫人, 侯爺在玉華殿等您一道出宮ťû₇。」


我想起來。


霍紹走前, 確實說過他要去玉華殿看望貴妃。


我點頭:「好。」


我離了席,挑燈往玉華殿那邊走。


步入遊廊,卻又疾風傳來, 拂滅了燈芯。


我一驚, 「誰?」


來人並不說話。


我隻能聽見沉重的腳步聲, 還有他抬起衣袖,觸碰我額角時輕輕的一聲嘆息。


我抿唇, 「崔玉庭?」


他說:「嗯。」


「我隻是想在你走前再見你一面。」


「那又為何提前滅了燈?」


在這之前,我絕不會想到,這是崔玉庭能做出來的事。


崔氏子弟,從來坦坦蕩蕩。


崔玉庭的聲音有些顫抖:「倘若不滅,有些話, 我說不出口。」


我無言沉默。


他道:「我這兩日才驚覺, 自己一直錯得離譜。我以為自己情真,就算不說,你亦能懂。」


我聽著, 差點冷笑出聲。


他不說, 我如何能懂?


況且, 就算行勝於言,他所作所為,也不算情真。


他自嘲一笑,「我這次外放,並非因你,是受陛下重託,有事要做。」


我了然點頭:


「說完了嗎?」


崔玉庭的喉頭一滾, 良久, 點頭:「嗯。」


靜默許久,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我們之間, 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刻。


他話少, 過去那些年, 都是我在想法子同他多說一些話。


他其實也不會嫌我煩。


他總是很有耐心。


而現在,我不說話, 他竟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天邊月色隱隱,此處人影無聲。


我聽到崔玉庭離開的聲音。


他踏著青石,走得很慢。


沒過一會, 有宮女匆匆跑過來,看到我。


遞給我一盞燈籠。


「夫人, 方才崔家小姐知道您在這邊,特意叫奴婢送來的。」


我接過來。


「多謝。」


說起來,我跟崔家的姑娘們一向交好。


我打小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嫁給崔玉庭。


我熟悉崔府所有人的喜好。


更是挖空了心思討好她們。


若真嫁給了崔玉庭, 今時今日, 崔家姑娘,其實應該喚我一聲嫂嫂。


我繼續走我的路。


走到盡頭。


就見那邊站著霍紹。


他通身織錦繡襕,那沉斂如一簇冷火的深緋顏色,灼人眼目。


我的眼睛被晃了晃。


下一瞬, 他朝我揚眉,聲音清冷:


「陸三姑娘。」


「迷路了?」


我點點頭,笑了一下。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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