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我又是在許珩家醒來的。
我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房間:「許珩——」
我苦巴巴地癟嘴,在床上滾來滾去,心裡惱得要死,心心念念的梁教授講座就這樣錯過了。
都怪他!
此時,許珩正悠閑地從客廳走來:「醒啦?」
隨著他開門的瞬間,窗簾被風吹起,像一塊鼓起的帆。
他額前的碎發隨風曳動,冷冰冰的面容,難得添上了一絲溫柔。
我悄然紅了雙臉,趕緊把自己縮進被子:「你為什麼不叫我起床?你都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誤。」
我本來是想沖他發狠的。
奈何剛剛睡醒,聲音甕聲甕氣的,倒是像在撒嬌。
我不自然地咳了咳。
「嗯……昨晚我讓你回學校你不肯的。」
還有沒有天理?
「死許珩,昨晚你喝醉了,是我好心好意地送你回家,結果你倒好,讓我又累又困的,反正都怪你。」
他將被子打開了一小塊,剛好,我圓溜溜的腦袋露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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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著頭,一本正經道:「怎麼不叫哥哥了?昨晚,你是叫我許珩哥哥的。」
我假裝自己無動於衷,卻心跳加速。
耳邊傳來他的詢問:「你的臉怎麼紅了?」
我心虛地瞄了他一眼,隻敢用惡狠狠的語氣,掩飾自己的慌張。
「沒休息好唄,照顧你一夜,我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呢!」
他眼睛彎了點兒弧度:「叫聲哥哥,我幫你按按肩。」
許珩還會這個?
反正梁教授的講座已經結束了,那我不急著回去了。
我心一橫——
「許大夫,來按按。」
「梁瀟月,叫哥哥。」
我的聲音變了調:「表哥——」
我知道他跟江祁關系不好,我就是故意氣他。
誰讓他總欺負我。
許珩原本上翹的嘴角,這時徹底地垮下了:「你,滾出去。」
他瞪我,他還兇我。
我死皮賴臉地躺好,全然當作看不見。
不過,許珩還真有一套,他稍微按了幾下,就像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我哪兒哪兒都舒服。
「許大夫你是中醫對吧?以後你不做中醫了,可以去開個按摩店,我天天光顧你。」
他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抱怨般地說了句:「你還真是……不識好歹。」
許珩一向喜怒無常,我早就習慣了。
我自覺地揉揉頭後,繼續瞇眼享受。
可他看我太自在了,心裡難免嫉妒,非要跟我聊天。
「梁瀟月,你知道醫生這個職業有什麼長處嗎?」
「真的要我說嗎?」
他又敲我的腦袋:「你最好正經點。」
我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馬翻過來,怒氣沖沖地看著他:「你可真會欺負人,我就是想著怎麼表揚你,你幹嗎打我呀?」
許珩面不改色:「躺、好。」
他以為他是誰?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躺就躺!」
許珩一頓操作後,確實讓我神清氣爽,我美滋滋地伸完懶腰後,愉悅地下床。
「我手機呢,我看看現在幾點了?」
找到手機後,我不小心地點到了通話記錄。
淡然地瞥過一眼後,我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
救命,救命!!!
我心急地跺了跺腳:「江祁什麼時候打過來的電話?我怎麼跟他通話了半小時?」
「難道是我幫你按摩的時候,你動來動去的,不小心碰到手機了?」
我垂頭喪氣地回答:「應該是。」
這下完了,許珩跟我的對話,都被江祁聽到了。
他一直以為我跟許珩是不認識的。
江祁心氣一向高,現在知道我騙了他,肯定不會饒了我。
我完全傻在那了,我人都快沒了。
我心尖慌得直顫,不行,我要趕緊回學校。
13.
沒想到,我剛回學校就碰到了江祁。
還真是想躲都躲不掉。
本來,我很忐忑的,可看到他的那刻,我突然又不怕了。
我心裡甚至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解脫。
「月月。」江祁從對面一步步地向我走來。
我朝他禮貌地牽了牽嘴角,並不像往常那樣嬌嬌怯怯。
江祁的眼神明顯閃過一絲錯愕。
很快地他又溫柔地接過我手裡的包。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們能不能談談?」
「可以。」
他深吸一口氣,自嘲地笑了一聲:「你再不回來,我就去找你了。」
其實我挺驚訝的。
在我心裡,高高在上、永遠驕傲的江祁,他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他把我帶到天臺上,跟我說話時語氣意外地傷感:「月月,你變了很多。」
我哪裡是變了,我隻是習慣在他面前偽裝。
我平靜地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轉身的那瞬間,我發現天邊的雲朵都是粉色的。
浪漫得不像話。
我卻有點兒想哭。
我交疊著手放在欄桿上,閉上眼睛,腦海裡卻像放電影似的,一幀一幀地浮現我追江祁的畫面。
我追江祁三年,告白了十八次。
他拒絕了我十八次。
但他平常會逗我開心,聽我牢騷,跟我曖昧,隻是……他始終不喜歡我。
我每天的心情都在兩個極端反復。
一會兒:「他對我這麼溫柔,是不是我再堅持一下,他就會對我心動?」
一會兒:「他的溫柔都是假的,他不會喜歡我的,放棄吧,放棄吧。」
那就放棄吧。
我對江祁的執念,就像盯著光源太久會眩暈,閉上眼腦海裡還會有光斑。
我曾經那麼笨拙又那麼熱烈地喜歡他呀。
可是所有的愛意,在得不到回應時。
在那段超過愛意最大閾值的時間裡。
——終於失靈了。
我吸了吸鼻子,語氣輕松又冷靜:「江祁,我沒變,其實我一直是這樣。」
他的眸光瞬間就暗淡了。
他難得著急,又有些手足無措,他問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不喜歡了。」
我平靜的語調,仿佛是在告訴他,今天中午吃了什麼。
他扯了扯嘴角,額角上的青筋猛然暴起:「你跟許珩在一起了?」
我被嚇得一激靈,下意識地往後躲幾步。
江祁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地起伏。
「月月,許珩他不適合你。」
江祁盯著遠處,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第一次跟我講關於許珩的往事。
「許珩是我舅舅的孩子,舅舅去世後,我媽收養了許珩。
在我媽心裡,可能許珩比我重要的多。
不管許珩想要什麼,我都得讓著他。
我有時候甚至懷疑,到底誰才是我媽的親生兒子。」
江祁說不下去了,他按著太陽穴,努力地平復。
過了很久,他才找回聲音:
「我媽恨不得把心掏給他,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不領情。
許珩在成人禮那天,不知道他對我媽說了什麼,我媽生了一場大病。
我媽在病床上,迷迷糊糊中叫的名字隻有許珩……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醫院。
最後……他甚至悄無聲息地從我家搬走了。
生性冷血的人,再怎麼捂,還是捂不熱的……」
人一旦接收了一些比較有沖擊力的信息時,大腦就會一片空白。
此時,我的大腦就空白了好幾秒。
我迫不及待地想去見見許珩。
14.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宿舍的。
我感覺胸口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腫脹,我始終不信許珩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江祁沒必要騙我。
「梁瀟月,你怎麼又在垂頭喪氣?」
大黃搬好小板凳,捧著瓜子,坐在了我對面。
她腦子比我轉得快,或許隻有她能幫我。
我心亂地把江祁的話轉述給了大黃。
大黃聽我說完,手裡的瓜子滾了一地。
她興奮地問我:「梁瀟月你為什麼要在乎江祁他表哥做了什麼?」
「現在的重點是——許珩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大黃把桌子一震:「你說得對!所以,你應該去找許珩問問清楚。」
「我有什麼資格管他的私事?」
再說了,我去問了,他不告訴我,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你想想啊,你要是不問,你是不是憋得慌,是不是不開心?美女為什麼要為難自己?為難自己會得病的,你還不如去為難別人。」
這話說得.....有點兒道理。
「那我貿然過去嗎?」
大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怒視我:「說你傻,你還真不聰明了。人家許珩不是醫生嗎?你去掛他的號呀,然後再旁敲側擊。」
「許珩是個中醫,我難道要去針灸啊?」
「怎麼?你怕他用針扎死你?」
我才不怕,我堂堂梁瀟月,我還怕被扎?
「那我真的……去了。」
仁和醫院離我們學校很近,20 分鐘後,我便到了。
我沒想到下車時,正好碰上了沈姿,她也剛來醫院。
「月月,你來找許珩?」她親昵地跟我打招呼。
我臉都白了,我心虛地不敢看她:「我……我。」
我想逃跑。
我剛有這個念想時,沒想到沈姿就主動地過來挽住我的手,還趁機掐了掐我的臉蛋:「走吧,我帶你進去。」
我愣住了,原來她這麼不拿我當外人。
我愧疚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我知道自己愧疚什麼。
看到沈姿的這刻,我才意識到:
我心虛、我心裡有鬼,我喜歡許珩。
我腦袋嗡嗡地往後退:「沈姿姐姐,我不去了,我先走了。」
「為什麼呀?你跟許珩鬧別扭了?小情侶床頭吵架床尾和,別難過了,寶貝。」
我猛地抬起頭,一臉驚詫:「許醫生……不是你的男朋友嗎?」
沈姿笑得直不起腰:「我怎麼可能對他有興趣?要有興趣,也是對你呀,寶貝。」
我不可置信地捂著嘴,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腦子也亂成了一團糨糊。
沈姿友好地推著我往前走:「前面就是神外了,寶貝,我就不送你進去了。許醫生要是看到我跟你在一起,非得把我調去急診不可。」
「神外?許珩不是中醫嗎?」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沈姿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他可是許珩,神外著名專家,怎麼會是中醫?」
許珩是一個從來不解釋的人。
我以為沈姿是他女朋友,他不解釋。
我以為他是中醫,他也不解釋。
也許,他跟江祁之間,也有天大的誤會。
我呆滯地走進了許珩的診室。
他穿著白大衣,口罩遮了半張臉,露出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手裡的病例,神情十分冰冷、禁欲。
「許珩。」
他聽到我的聲音後,抬頭愣了愣,口罩上的眼睛似乎是因為驚訝而彎了一下,又很快地問道:
「你怎麼來了?」
我頭腦發熱地對他張開手臂:「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他摘掉了口罩,眸光流轉,眼裡帶笑,湊到我耳畔低聲地開口:「你還可以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