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入魔!」
被忽視、遮蓋太久的愛意在這生死時刻猛地爆發,把我的理智燒了個精光。
我讓眾人退到安全的地方,留我一人試探他。
「陸乘淵?」我試探著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撕扯頭發的動作停住了,眼神裡滿是戒備和陌生,他已經不認識我了。
「我是你的師兄季於歸啊。」我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他眉心的魔印還未成形,還能挽回!
我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陸乘淵指尖微動,一個火球向我砸了過來。
幸虧我躲閃及時,火球擦過我的衣角,沒傷到我。
「季,於,歸?」
陸乘淵從地上拿起一個紅色信封,是燕岐偽造的我和他的婚書請帖。
他緩緩念起了上面的字:「陸乘淵,季於歸,從茲締結良緣,訂成佳偶……」
我忙不迭地跟著點頭:「對對對,我們要成婚了,就是今天。」
陸乘淵迷茫地抬起眼簾看向我,下一秒我就被拉進了他的懷裡。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目光撞進了他一如往常清明澄澈的眼眸中。
「師兄,我不能……殺你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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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猛地吐出一大口汙血,暈倒在了我的懷裡。
11
陸乘淵臉頰上的魔紋盡數消退,但他眉心還未成形的魔印留了下來。
我心疼地伸手觸碰他眉心的印記,他常年被心魔所困的事實已經瞞不住了。
陸乘淵睡得很沉,嘴角上揚,像是做了什麼美夢。
掌門面帶歉疚地把我拉到門外:「乘淵眉心的魔印未消,可能隨時入魔,年輕弟子們的修為太低,都很害怕……」
我打斷了掌門的話:「我會拉住他的,我不會讓他入魔的。」
「他的心魔因我而生,是我將他從岌岌可危的第一次入魔中拉回,也會阻止他後面的每一次。」
掌門愣了愣神,忽然恭敬地抬手向我作揖:「乘淵身邊有你,是他的幸運。」
屋內突然傳來聲響,我立刻跑了進去。
清醒過來的陸乘淵靠著床頭坐著,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身上,溫和地笑了。
「師兄,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我不管不顧地撲在他的身上,放聲大哭。
「一個月……你睡了整整一個月,我怕你醒不過來了……」
陸乘淵有些無措地回抱住我,眼中情緒翻湧,語氣卻故作輕松:「聽到師兄說要與我成婚,我怎麼舍得不醒過來。」
「誰要跟你成婚了。」我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來,「那都是魔族搞出來的假請帖。」
「這些日子我雖身體不能動彈,但師兄守在我身邊時對我講的字字句句,我都聽得到。」
陸乘淵久久地凝視著我的眼睛:「不要想我們之間的差距,不要害怕我真摯的愛意,拋去所有,問問自己的心,能不能接受我。」
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可是我……」我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兩邊的耳朵卻是充了血似的,紅得不成樣子。
「看見你入魔的時候,我的心特別特別疼,恨不得承受痛苦的那個人是我。」我不安地扣著手指,「我剛剛也跟掌門承諾,我會一直守著你,會成為拉住你的韁繩。」
「所以我應該……是喜歡你的吧。」我惴惴不安地垂下眼眸,「我願意和你結為道侶。」
陸乘淵怔怔地睜大了眼睛,喜悅的情緒在眼底湧動,如巖漿般熱切而難以控制。
「師兄,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將我拉進懷裡,炙熱的氣息環繞住我,壓抑著自己翻湧著的欲望,輕輕咬上了我的唇。
眉心的魔印越發殷紅,周身似有魔氣湧動。
「師兄,師兄……」
他反反復復地喊我的名字,低啞的嗓音帶著幾分病態的痴狂。
我察覺到不對勁,用力推開了他。
「我剛說完喜歡你,你就高興得要入魔了?」
我抱著手臂上下打量他的狀態:「我們兩個待在一起,這樣應該不利於你的恢復吧?」
陸乘淵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雙手絞在一起,周身的魔氣偃旗息鼓,他的眼神又恢復清明。
「我、我會努力控制自己的……」他說這話時格外沒自信。
我冷著țṻₓ臉:「以後給你喂藥就讓仙童來做吧,你先把身體養好再說我們的事。」
雖然不忍,但我不希望他真的被魔氣操控、蠶食。
「師兄,你別真的走啊師兄……」
陸乘淵坐在床上欲哭無淚。
12
仙童清晨去送藥的時候,我偷偷跟在後邊。
陸乘淵面不改色地接過難喝的草藥一飲而盡。
見我來了,剛才的成熟懂事通通消失不見,扯著我的袖子開始撒嬌。
「師兄,這個藥真的太苦了嗚嗚嗚,我不想喝……」
我無語地把袖子扯了出來:「你說要當面告訴我的秘密是什麼?」
陸乘淵帶我去了後山的禁區。
開滿白色桃花的桃林後面,有一大片綿延起伏的小土堆。
走近了看,原來是一個又一個墳墓。
都是死在六百多年前的仙魔大戰中的伙伴們。
隨時都能從儲存戒裡拿出零食的小胖師弟,一學劍術就開始哭哭啼啼的酒窩師妹,喜歡收集把玩各種玉石的禿頂師叔……
我所熟識的那些人,除了陸乘淵,全部都變成了堆在這裡的小土堆。
而這片墓地,距離陸乘淵的住處,步行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到達。
這六百多年,他到底是怎麼過的呢?
我不敢想ţü₅。
我在這片墓地找了兩ŧû₄圈,都沒看見自己的墓。
「我被你埋在哪裡?」我疑惑地偏過頭。
陸乘淵默不作聲地拽著我的手,走向桃林深處的小茅草屋。
推門進去,一個巨大的水晶棺被放在屋子中央。
那是一個大小足以容納兩個成年男性的棺材,外邊還放著兩三個喝空的酒壇子。
屋子裡的布置,和我之前住的屋子一模一樣。
桌上被磕了缺口的茶杯,師娘縫制的紅綠配色的坐墊,牆上掛著未開刃的古劍……好像,全都是我的東西。
我緩緩轉身,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棺材,該不會,我的屍體真的放在這裡吧。
那水晶棺空出來的位置,不會是陸乘淵躺著的地方吧……
陸乘淵自顧自地躺進了棺材裡:「水晶棺能保屍身不腐,我舍不得師兄在土裡長眠,就把師兄安置在了這裡,我想念師兄的時候,就會躺在這裡。」
我實在想象不出,在外人面前清冷自持的陸乘淵私下抱著我冰冷的屍體入眠的模樣。
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心疼。
獨自一人的日子裡,陸乘淵到底有多孤單呢?
陸乘淵突然把我拉進棺材,把我壓在身下。
「這就是我的秘密,師兄敢接受嗎?」
「有、有什麼不敢的,我都見過你入魔的瘋癲模樣。」我說的是實話。
他漆黑的眼眸亮起異樣的光芒,竟直接伸手來解我的腰帶。
「陸乘淵,你幹什麼?我可是你的師兄……」
不堪入目的記憶湧入腦海,我奮力掙扎著。
「我們不是已經承諾會結為道侶了嗎?」
他笑得輕佻:「況且師兄不在的這些年歲,我可是真真切切地活過六百多年。
「師兄若真想計較年歲長幼,是否該喊我一聲『哥哥』?」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算了,任他去吧。
「陸……陸乘淵,別親那裡,痒……」
(正文完)
番外 陸乘淵視角
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對師兄產生了異樣的感情,對他的佔有欲擾亂了我的整個生活。
直到徹底失去他,我才發覺,原來第一眼看到師兄時內心的異樣,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當時師父為了收我為徒,找了我好幾遍我都不為所動。
第六遍的時候,師父帶上了師兄做說客。
他用手掌抹了把臉上的汗珠,眼睛亮亮地衝著我笑。
他眼下的紅痣,突兀地點亮了這個無聊透頂的世界。
「你上山來,當我的師弟啊。我們可以一起讀書,一起練劍……」
「好。」我立刻答應了下來,又確認了一遍,「師兄真的會同我一起嗎?」
「當然。」他拍著胸脯應了下來。
後來,我真的能日日和師兄待在一起了!
偶然撞見師兄買女裝,還對著衣服的版型斤斤計較。
原來師兄喜歡這個!
我立刻記錄在了小本子上。
撿到了師姐愛看的情愛話本,我翻了兩頁。
哦,原來給對方的茶水下藥是喜歡他還想和他睡覺的意思啊。
我興奮地接過師兄遞過來加了藥粉的茶水,有點迫不及待了。
哇哇哇師兄竟然穿女裝給我看,好幸福!
哎?不是我想的那個藥粉嗎?
師兄開始有意避開我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師兄掉到魔族的陷阱裡了,我不顧身上的傷勢趕了過去,還好,在我的血液流幹之前,把師兄救了出來。
我大概撐不過這次涅槃了,師兄竟然不顧自己來找我了。
師兄為了讓我活下去,自己甘願赴死。
撐著我活下去的念頭就隻有把可惡的魔族通通趕出去。
師兄死的那一天,我就生了心魔。
我明知它在引誘我墜入深淵,但從沒想過除去它,因為它總是以師兄的形象出現。
哪怕是假的師兄,我也任由自己沉淪下去。
真的師兄冷冰冰地躺在棺材裡,我喜歡把自己灌醉,哄騙自己師兄隻是睡著了, 抱著他絮絮叨叨地說好多好多話。
我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 也懶得尋死。
心裡總有個不明不白的念想:萬一, 萬一,師兄能過活過來呢?
六百多年過去了,師兄真的活過來了。
我卻把他認成了心魔,還對他做了那樣的事。
心裡有股慶幸,若不是這樣,我和師兄,要多久才能走到這一步呢?
師兄還是沒舍得對我發火,師兄真好。
師兄說要給我做飯吃,我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我去山下的小鎮上買了一堆他愛吃的零嘴,又順帶買了一捧漂亮的鮮花。
興高採烈地回去了,哭得喘不過氣的小仙童卻說, 師兄被綁走了。
在我ŧũ̂₅的人生中, 根本找不出比這還要接近幸福的時刻了,可是魔族把它毀掉了。
進入玄冰仙山後, 我發覺這是專門為我設計的幻境。
幻境裡隻有師兄一個人,可我看見情景是他的千萬種死法。
我受不了,明明上一幕他笑著牽起我的手說要和我結為道侶, 下一幕,他就死在了我親手點燃的鳳凰火裡。
我劃傷了自己的手臂, 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也感受不到疼痛。
終於拿到幻雪草了, 我得去救師兄了。
可是, 我怎麼,好像要入魔了呢?
師兄,對不起, 我、我涅槃的火焰殺死了你……
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 從頭到尾都救不了師兄……
有個惡毒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說:毀掉這一切吧, 通通毀掉吧……
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被魔氣操控了。
我懵懂地撿起地上的紅色信封,我和季於歸,締結良緣……?
一股無名的喜悅衝上心頭,把我被魔氣蠶食的意識拽了回來。
怎麼能,不認識師兄呢?
怎麼能,差點傷了師兄呢?
我笑著對師兄張開懷抱, 師兄, 我控制住了自己哦,沒讓你失望吧?
我好像睡了很久,外界一直有個聲音對著我絮絮叨叨……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認清自己的心意, 不該讓你等這麼久……」
「陸乘淵,快點醒過來啊,再不醒過來,我就和別人說我們還未成婚, 是你到處胡說八道……」
這怎麼行,再睡下去,萬一師兄跑了怎麼辦?
我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