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死對頭師弟逢人便說我是他的道侶。
還惡趣味地編造說我喜歡女裝。
我復活後滿臉問號地盯著道觀裡他的雕像旁邊身著女裝的我。
說書人掩面嘆息,訴說著我和他悲壯悽美的愛情故事。
不是,這六百年間,師弟到底是怎麼編造我們彼此深愛的故事的?!
我再見到師弟時,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既是我的心魔,為何不穿著我喜歡的女裝來?」
1
我很討厭師弟陸乘淵,可是他處處比我強。
陸乘淵五官硬朗,劍眉星目,為人成熟穩重,高冷寡言,看起來格外可靠有安全感。
而我清秀俊逸,偏偏右眼下的那一顆紅色淚痣,給我添了一分莫名的柔媚,加上經常生病的虛弱體質,和他相比,我就是少了些許男子氣概。
更別提,他是嬌貴的鳳凰,而我隻是平平無奇的鯉魚精。
他開始修行的第一年,就輕易超過了我十年的修為。
之後,我這個大師兄,就開始了處處被他壓一頭的悲慘生活。
我雖討厭他,可陸乘淵並沒有真正做過傷害我的事情,便維持著表面上的和氣。
可他總是丟下為他神魂顛倒的師姐師妹們,非要跟著我。
Advertisement
終於我忍無可忍,假笑著掙脫開陸乘淵的手:「我雖修為不如你,但也有能自保應敵的能力,你不必時刻跟隨,處處相護。」
他眨了眨懵懂的眼睛,似乎還有點委屈:「師兄,是我做了什麼錯事讓你討厭我嗎?」
他這副樣子,倒顯得我像個不通情理、無理取鬧的小心眼兒了。
每次和陸乘淵下山除魔,都是他的功勞最大,他卻總要把獎賞的大頭給我,在外人看來,我成了隻會克扣師弟獎賞的無能廢物。
為了擺脫陸乘淵,我突發奇想換上了女裝,布置好了留影石,想要拍下些證據來造謠他男女關系不正常。
我用面紗遮住下半張臉,扭著腰肢婷婷嫋嫋地走向被下了藥的他。
精心挑選的粉色薄紗裙擺隨著我的步伐輕輕晃動,露出若隱若現的長腿。
我伸手掀開影影綽綽的白色床帏,陸乘淵雙頰通紅,表情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
哎?我隻給他喝了安眠的藥粉啊,這個表現不太對勁。
我怕他誤食了什麼毒藥,伸手探他的脈搏,卻被他反手抓住手腕壓在身下。
他眼神迷離地在我的臉上親了好幾下,又探過來咬我胸口那一層薄紗。
「我……我等了你好久……」他嘴裡噴出的熱氣燻得我渾身發燙。
我用力掙扎了一下,竟完全掙脫不開,隻得大喊:「陸乘淵,我是你大師兄!你清醒一點,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他的眼神逐漸清明,還夾雜著些不滿:「我隻吃了師兄喂我的春藥,現在不正是師兄想要的嗎?」
「什麼春藥,我隻給你吃了讓你昏睡的藥。」我義正詞嚴地糾正了他。
陸乘淵愣了愣:「所以師兄不想與我……」
他大夢初醒般跳下床,哪還有剛才像被下了藥的醉態。
我連忙抓起被子裹住破破爛爛的裙子,準備溜走。
「那師兄為何穿成這樣?難道不是也……對我有情嗎?」陸乘淵死死捏住了我的手腕。
「我對你,從來隻有師兄弟的情誼。」
我完全掙脫不開他的手,分明那安眠的藥也有削弱修為的能力啊。
陸乘淵低垂著頭,凌亂的發絲飛揚,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眼眶紅了一圈,黑眸裡分明氤氲著水霧,又緩緩變為一潭死水。
「是師弟僭越了。今晚之事,能不能當作沒發生過?」
我連連點頭,求之不得:「當然可以,我們還是好同門!」
他終於松開了手,整個ẗū́⁶人像一座雕像佇立在原地,注視著我離開的背影。
2
女裝事件後,我一見到陸乘淵,就會想起這件事,覺得極不自在,慢慢疏遠了他。
他也識趣地不再跟著我下山執行任務,隻是偶爾和他對視時,他悲傷悽涼的眼神總讓我覺得莫名心虛。
魔族進犯,我率領的小分隊落入陷阱。
以為必死無疑,陸乘淵如天神降臨,發揮出了遠超修為的實力,救了我們。
卻也因此提前迎來了他的鳳凰涅槃。
他化作原身,花費七天一根一根地拔下自己所有的羽毛,聚成堆點燃後,鮮血淋淋地走進了火裡。
師父抱著龜甲算了又算,連連嘆氣,說陸乘淵兇多吉少,怕是撐不過去了。
我呆呆地看著懸崖下燃燒的火球,腦海裡閃過和他相處的一幕幕。
「大師兄。」耳邊突然傳來陸乘淵的聲音,「我撐不下去了,有一事想問師兄。」
「你說你說。」我連忙跑到懸崖的最邊上,生怕聽漏了他的遺言。
腳下的石子松動,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掉進了陸乘淵涅槃的火焰裡。
可我隻是修為不精的鯉魚精,天生怕火。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火焰蠶食,但我阻止了陸乘淵輸送修為救我的舉動。
他自身難保,救不了我,隻會讓我們變成兩具屍體。
他是天資優越的鳳凰,萬一Ŧůₕ能活下去,就能救更多的人。
我把所有的修為全部給了他,哪怕微不足道。
「活下去。」我自以為灑脫地衝他眨了眨眼,然後,欣然赴死。
我的死亡還算正派,大義無悔,為救自己師弟而死。
當我復活在六百年後的某一天,並不驚奇,畢竟我這種好人,上天垂簾是應該的。
我憑空出現在凡間的道觀門口,呼呼大睡時擋住了清晨來進香的人們。
我珍惜地伸手觸碰溫和的日光,被進香的人擠進了道觀。
裡邊供奉著的是陸乘淵,原來,他在那場兇險的涅槃裡活了下來,帶領著隊伍屢次擊敗魔族,一戰成名,現在已然成了受人尊敬的仙尊,受凡人香火。
而他的雕像旁邊的那一尊和他並肩而立的雕像,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我擠進去看牌子上寫著【乘淵仙尊的道侶季於歸】。
這不是我的名字嗎?
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雕像,好像確實和我有幾分相似,右眼下的淚痣也頗有神韻。
可我什麼時候成了陸乘淵的道侶啊?!
我們從來,就隻是師兄弟啊。
3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道觀,撞見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乘淵仙尊和其道侶的悽美愛情故事。
「你們都隻知道乘淵仙尊的道侶季於歸為助他涅槃不惜奉獻生命的悽美愛情,可你們知道他們是如何相愛的嗎?」
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雖然我確實把修為全給了陸乘淵,可這和愛情沾不上一點關系,完全是權衡利弊下的最優選擇。
說書人頭發一甩,猛地拍了一下醒木。
「季於歸第一次下山除魔,從兇惡的魔物手中救出了奄奄一息的陸乘淵。
「當時的仙尊還未開始修行,法力微弱,季於歸動了惻隱之心,抱著他在師父門前跪了一個月,求他收留這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孩子。」
我十分無語,天地良心,分明是陸乘淵憑借鳳凰的血脈壓制,小小年紀就成了山裡的小霸王,靠著其他妖怪的進貢過得好不快活,也從來沒有魔物傷害挾持他。
師父看中他的天資,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寶哄了一個月才把他哄上山的。
「枯燥乏味的修行生涯裡,隻有他的大師兄季於歸的出現,給他帶來快樂。他會給陸乘淵帶來能翩翩起舞的蝴蝶風箏,還會給他帶來美味的糖葫蘆。」
我心虛地摸了摸鼻尖,師父偏愛陸乘淵,帶來的新奇玩意都先緊著他。
蝴蝶風箏是我從他手裡搶過來玩的,不小心折斷了翅膀才還回ƭų⁾去。
陸乘淵也不喜歡糖葫蘆,是我求著他,讓他裝作喜歡這個讓師父帶上來,再偷偷給我吃的。
「在外人眼中清風霽月的大師兄季於歸,其實有個見不得人的小癖好。」說書人的聲音猛然壓低,坐在臺下的聽眾也不由得把腦袋探了過去,「他喜歡在無人的地方,扮作女裝。
「這也是為什麼,大部分的雕像上,他都身著女裝。乘淵仙尊尊重他的喜好,也希望他能夠被世人接受這樣的癖好。」
我捂住心口,緩緩吐出一口血來。
到底是哪個天殺的造謠我喜歡女裝啊啊啊?!
在那唯一一次穿女裝的經歷中,除了剛穿上時的新奇感,我發誓根本沒感受到快樂。
4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準備回宗門找陸乘淵質問一番——
我死後的這六百多年,他到底是怎麼造謠我的。
進了山門後,我就隱了身形,偷摸進了陸乘淵的洞府。
我大搖大擺地走到陸乘淵面前,剛準備開口,卻被他搶了先。
「為什麼穿這套衣服來?」他抱起地上的酒壇灌了一大口。
我低頭看了一眼,很普通的男裝啊,不至於醜到分別六百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就被他奚落吧。
見我不動,他眼皮不抬一下,繼續用命令的語氣跟我講話:「你既是我的心魔,為何不穿著我喜歡的女裝來?」
好家伙,原來是他喜歡女裝,才惡趣味地把我的雕像都塑成女裝的樣子。
自己終日醉酒,還把活生生的我當成了心魔。
我伸手拽起他的領口,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我不是你的心魔!是活生生的季於歸!」
「我也從來都不喜歡女裝!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編排我的?」
陸乘淵愣在原地,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摸我的臉:「師兄,你,回來了?」
他咧著嘴笑,眼淚卻像止不住的珍珠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我的身上摸來摸去,反復確定是真的我。
我不耐煩地掙脫開他的懷抱,下一秒被他施了術法丟在了床上,完全無法動彈。
「師兄,好多次我都真的以為你回來了,可每次我閉上眼睛再睜開,發現都是在做夢……
「這一回……讓我的夢做得更久一點吧。」
唉唉唉???
陸乘淵怎麼完全不聽人講話的?
還有,怎麼來扒我的衣服了???
「陸乘淵,你是流氓嗎?你不是自詡行為端莊的謙謙君子嗎?動不動就扒我的衣服是怎麼回事?」我對著他破口大罵,可修為差距太大,我完全無法應對。
下一秒,他對我施展了禁言的法術。
然後,強硬地咬上了我的唇。
他的行為舉止都瘋瘋癲癲的,看我的眼神卻格外虔誠,好像我是他垂涎已久卻不敢瞻仰的東西。
我緩緩閉上眼睛,反反復復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任由他的唇吻過我的全身。
ţů₍修仙界的大能活到成千上萬歲的不在少數,隻是六百多年,師弟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床帏裡人影交疊起伏,不知歲月幾何。
5
好幾次我都睡過去了,又被陸乘淵弄醒。
我從憤怒轉為麻木,默默祈求天雷把他劈醒。
殿外突然傳來仙童稚嫩的呼聲:「仙尊仙尊,後山禁區出事了!
「仙尊!季仙尊的屍身不見了!!」
陸乘淵一下子清醒過來,拉開床帏:「詳細說說。」
仙童步入寢殿,下一秒就捂著眼睛轉過身:「我、我不是故意衝撞的,我不知道這裡還有其他仙人……」
雖然不能動彈,我也能猜到從他視角裡看到的情形。
向來清冷端莊的陸乘淵此刻衣衫不整、滿面潮紅,床上還有另一位仙人。
「其他人?」陸乘淵不可置信地指著床上的我,「你也能看到季師兄?」
「我、我應該什麼都沒看到……」
仙童捂著眼睛就想跑,卻被陸乘淵摁住了肩膀。
陸乘淵披頭散發,行狀癲狂。
「我確實看到了床上有……有另一位仙人……」仙童被他嚇得講話磕磕巴巴,「師尊,我來是稟報後山季於歸的屍身憑空消失了。」
陸乘淵冷靜下來,抹去了仙童的記憶後,轉身看向我。
「師兄,你真的活過來了?」他跌跌撞撞地拉開床帏,眼眶紅了一圈。
解開定身術法後,我用盡力氣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然後渾身酸痛地扶著腰又跌坐回了床上。
陸乘淵極有眼色地跪在地上,用力扇了自己一個又一個巴掌。
「師兄想怎麼罰我都可以……全怪我法術不精,把師兄錯認成了心魔……」
眼見兩頰被扇得越來越腫,他也沒有停手的意思。
「你……」我一肚子的火,在看到他歉疚的神情時,莫名忍住了。
「停下。」我被他的巴掌聲音吵得心煩,「你的心魔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兄在關心我?」陸乘淵的眼神亮了起來。
「多久了?」我冷著臉繼續發問。
按照他現在的修為,應該不會受心魔影響到分不清現實啊。
「六百一十七年四個月零六天。」
陸乘淵靜靜望著我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中萬種情緒翻湧。
「你死的那一天,我就生了心魔。」
6
當初跟著師父修行時,就能窺見陸乘淵的執拗固執。
我和他除魔時途經一村落,丈夫被魔物殺死,他的懷孕的妻子直接撞死在了丈夫的墓碑前。
陸乘淵很費解:「師兄,為什麼她的丈夫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啊?」
當時我正在用術法追蹤魔物的痕跡,隨口一答:「愛到沒有他活不下去了。」
「那師兄,什麼是愛?」
獨自在山中長大,沒有父母教導的陸乘淵,不通人情世故。
「給你送吃食、靈藥的那些師姐師妹們就是因為愛你。」我敷衍回答道。
「可是她們之中有人都沒見過我,隻是聽說我容貌姣好,還是鳳凰,才會給我送東西。她們怎麼會愛上沒見過的人呢?這也算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