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煙下意識便應著,“待就待了……”
“你就不怕?”沈鸫言尾音稍稍拖曳著,在昏暗中更顯淳然。
聽此葛煙不明所以,她抬起長睫,“………我能怕什麼?”
這裡又不是什麼野生動物聚集區。
而如果要說真的需要怕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麼,竟是沒忍住,抬眸覷了他一眼。
沈鸫言聽著她的反問,反倒是笑了下。
這會兒迎著她望過來的視線,竟是老神在在地任她打量。
隻是時間不等人,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下,復又在她的衣服上定了幾秒,確認穿好了也裹緊了,這才道,“我現在下車過去。”
沈鸫言話落,傾身往側邊靠,作勢要走。
推開車門的前一秒,耳側卻傳來一道稍顯急的嗓音。
“……沈鸫言!”
他偏頭不慌不忙地看過來,見葛煙正定定地朝著他望,示意她說下去。
“你一個人去嗎?”她問。
他下颌輕抬了抬算作是應。
“………那我陪著你一起吧。”見他清凌目光裡隱隱透過來些許亮,她垂眼,不知從哪兒隨便撈來一個理由給自己傍身,“不然我一個人待在車裡,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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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他眉眼間聚斂著的都是淡淡的笑意,“這下又怕了?”
葛煙默了默。
說怕……其實也算不上。
這其中也有些說不明的因素在促使。
事實上,不提她是否留在車內,單單去往外面也很危險。
車前車側碾壓過的雪層時時刻刻有凝住的傾向,而山邊一側也時刻有積雪往下滑落的的趨勢。
他一個人要走遠,攤上的風險額外大。
在此刻,單獨行動不如兩人一起。
當然,她也莫名得,沒由來得,隻是單純得不想他獨自前行。
再回過神,葛煙被他這略帶調侃的一句勾得耳根微熱,還要說些什麼,就聽他那邊應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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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間,近處的深色山林也被罩上一層淺白色的紗。
像是憑空起了霧,近處鋪開成面的雪微微襯出近似朦朧的夜景來。
落腳踩在上面,不是想象中會發出的那般咯吱聲,反倒像陷入了碩大的棉花糖裡,綿軟之餘,盡顯輕薄。
最上面的那層雪是剛落的,還未凍僵成霜,著實輕盈不少。
葛煙亦步亦趨跟著沈鸫言,踩雪的同時還在想………
今天遭遇到的一切可謂是稀奇又神奇。
她實在是沒能想到,自己居然會在某一天的夜裡。
就這麼在往來的山間小道上,和沈鸫言一齊走在雪裡。
雪花像是撲稜著的翅膀,不斷地往下扇飛,冷風見縫插針便鑽入四肢百骸。
葛煙輕呵起一團白霧,再往身邊那人看去。
沈鸫言側臉隱在白雪獨特襯出的淡淡輝色中,勾出格外流暢的輪廓。
“………你的車就放在那裡,不怕被雪覆蓋?”她倏而開口。
比起要先將車旁的雪撬走,沈鸫言好像根本就沒管,朝著車外便來尋人。
“到時有保險公司。”沈鸫言看向她,順帶抬手將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勾在她發間的葉子拿開。
葛煙沒察覺,低垂著眼睫點了點頭。
………或許都不需要保險公司。
沈鸫言車多到可以不重樣,大多是輪番換著開。
應該是真不在意。
想到這兒,她的心思不免跨越了時間,來到了之後。
待會兒要是回去,也不知道那輛車會變成什麼模樣。
他們倆說是要在附近找找人,順便看有沒有能夠落腳的地。
事實上葛煙真沒抱有希望,隻覺得再往裡走沒多久,便要原路返回。
畢竟這裡人煙稀少,如果到時候真的找到了什麼,她反而會被嚇一大跳。
不過這樣毫無束縛,也心無旁騖地走在夜間的路上。
哪怕風雪兜頭,寒意凜然,心情也是放輕無比的。
這樣一生都難有的夜晚,就這麼實實在在地落在了眼前。
反倒是讓她生出時間可以再慢些的感悟來。
凌晨往後的時刻,深深夜色就這樣包裹住了兩人。
到了後來,葛煙似是被雪絆住,差點沒栽一跤後,幹脆玩起了雪。
這裡道路兩旁緊緊捱著的都是樹木,低低垂著緊靠在一起的枝椏往道路上延伸,雪就這麼沉沉地壓墜在上面。
隨著來人的動靜時不時地往下掉。
偶爾有一大片落在沈鸫言肩上,葛煙便稍稍帶了勁地去拍。
還沒返航,她卻是難得的越玩越入迷,近乎是不亦樂乎了。
那雙輕挑起尾梢的狐狸眼被滿目的雪襯著,哪怕是夜間,也清澈若溪,眸中倒映著星星點點的亮。
沈鸫言目光緊緊地便撂過來,像是覺得好笑,“你到底在笑什麼?”
葛煙在玩雪,也沒注意四方,隻是道,“你猜啊。”
他唇角勾了瞬,“猜不到。”
“知道你猜不到。”葛煙還在拍葉子上的落雪,邊走邊道,“我隻是在想,我們要是走在雪地裡突然昏過去了,該怎麼辦?”
話落,她倏而頓住腳步,就這麼朝著沈鸫言看去。
他似是有所察覺,也緊跟著停下腳步,“那不會。”
兩人目光憑空在落下的雪簾間交匯,沈鸫言抬了抬眼,“你就是在想這些?”
葛煙搖了搖頭。
………這又不是會不會發生的問題。
她隻是突發奇想罷了。
垂眸往腳下的雪地望去,葛煙再抬起腿朝著前方邁時,笑意也隨之綻開在嘴角,“我就隻是想想啊。”
這樣朔朔而來的風,這樣雪深夜濃的天。
這樣走在無人往來的山林之間。
而一旦想著兩人因為雪而昏過去,待到第二天被人挖起再送去醫院的畫面。
她無聲之中不免頻頻失笑。
“不過……你說我們真的能找到嗎?”
沈鸫言步伐快,一直落於她右前方。
葛煙說完低著頭將葉子輕輕甩了甩,還沒得到答復————
前方那人卻在下一刻驀地頓住。
她來不及剎車,迎面當頭便朝前頂去。
一頭便撞入他的懷裡。
時間仿佛停滯,風雪也好似變得安靜。
熟悉的冽然浮在面頰之上,葛煙還沒有所反應。
隻聽上方傳來沈鸫言清越嗓音,“葛煙。”
他喚了她一聲。
“………嗯?”她淺淺應下後,沈鸫言也沒推開她。
隻是朝著某個方向指了過去,“你看那裡。”
葛煙順應著他所示意的斜前方抬起眸。
不遠處側首相對的矮矮山丘上,正坐落著一幢排屋似的房子。
在夜色中緩緩氤氲著光亮所滲開來的黃。
也不知為何這個點還沒熄燈,朦朧的一團落在深色的背景間。
極為顯眼。
像是往前航行中的燈塔,頻閃頻滅間,專門為人指引方向。
幸運在此刻仿佛真的降臨。
便是千言萬語也抵不過看見這般場景的震撼——
那抹隱隱透著人煙存在的光亮。
真的被他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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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屋並不是想象中的私人居所。
而相比起找尋到這處落腳地的幸運,更令人所驚訝的是,這竟是一家開在山間的民宿。
因為人少,所以哪怕經由石子路往上來至大門,待到再進入到大廳時,葛煙幾乎沒聽見多餘的聲響。
隻大廳前臺後落座了一人。
看著便是昏昏入睡的模樣,大概隻是尋了個坐在前臺的由頭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聽到動靜抬頭見到他們兩人後,似乎是沒想到這個點還會有住客前來,訝然得好半晌都沒眨眼,就這麼愣愣地盯著。
直到看這兩人又不慌不忙地往裡邁,這才張口吶吶說了聲歡迎光臨。
民宿的主人確實是驚了又驚。
認真說來,深深夜色裡,過了凌晨這個時間點再來民宿度過夜晚的男女並不少見。
少見的是………這是間山裡的民宿。
還是間往常並不怎麼有住客光臨,全憑房主近乎做慈善用一口氣吊著的民宿。
更別提這一對好看得幾乎不像是真人,兩人的穿著也似是剛從宴會上走下來那般,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乍一恍然的那一刻,民宿主人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待到眼下回了神再望去,心神仍是恍惚之餘,總算是進一步看清了這對神仙的外貌。
大廳內設置的前臺足夠高,此時此刻落於男方的身前,卻是幾乎擋不住什麼。
他身形清挺,輪廓清癯,眉眼像是寥寥幾筆便流暢清晰地勾勒出來那般,清絕冷冽。
當然更令人震驚的是,這樣看似孤傲,風骨自成的人……
上來便是一句——
“你好,我們開房。”
“………”
好吧,神仙也有七情六欲。
店主被男方的這一句話打回了凡間,心中默念著嘟嘟囔囔,把「欲」那個字眼咬得格外重。
葛煙在沈鸫言話落後便默默地別開了臉。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
直接說要房間不就得了。
隻是不容她再細想,店主已經率先於她回復,像是經歷了許多似的,早已見怪不怪,“這邊開什麼房呢?”
他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前幾步立於電腦間,噼裡啪啦地開始打鍵盤。
“但是需要事先提醒你們一下啊,我也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特地過來玩打卡的,民宿有名的那幾間山景房早就沒了哈,預訂的人都是些驢友,差不多是在民宿這邊長居的,所以你們不僅是今天,往後幾星期都沒機會。”
民宿準備的房間本來就不多,而又因為過來得人少,微薄的業務全靠這些驢友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