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秘書朝著沈鸫言頷首,隨後輕聲道,“沈總,那人在找您和葛小姐,說是要親自來道歉。”
沈鸫言應一聲,目光仍是落在葛煙身上,徑自道,“讓他過來。”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耿秘書點點頭後,也隨著家庭醫生的老路,很快將門打開,再關上後,身影很快消失。
葛煙手裡的洋酒早先便已經被拿走了,她的腳-踝被上了藥,復又被落下來的禮服裙擺穩穩地遮住,此時此刻半靠在軟塌的背側,腳尖輕輕點地。
見沈鸫言隻是看著她沒說話,她反倒是朝著他看了過去,“我在這邊待久了會不會不太好?”
沈鸫言眉眼凝墨,“有什麼不好。”
能有什麼不好………
葛煙倏而懶得跟他掰扯了。
隻是覺得再這樣掰扯下去,保不準又會談及其他的。
其實剛才那個家庭醫生的話她都聽到了。
也令她想起沈鸫言先前打橫抱起她的那番話。
可是不被放下來,就不會被討論了嗎?
照樣是……
“我想現在就回去了……”轉而換了個換題,葛煙朝著他道。
“你現在能走?”沈鸫言揚了揚眉。
“當然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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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要證明給他看,葛煙半扶起軟塌的把手,試圖讓自己站起來。
倒也是成功了,隻是成功的間隙不免因為發軟而踉跄了幾步。
沈鸫言眉目間聚斂淡淡的疏散之意,可那嘴角微勾的弧度卻泄露了他對於她此刻類似逞強的態度,“這就是你說的能走?”
在歷經要不要他幫忙扶的一番你來我往後,葛煙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走。
待到又跟著沈鸫言邁出房間,走向長廊時,她在呼進新鮮空氣的同時,原先大腦裡因為他而鈍鈍的思緒仿佛又變得清明些許。
那種像是踩在綿軟的海洋球上,漂浮不定的恍惚感,也終於在腳下踩著地毯的同時,終於有了實感。
盡力撇去方才那段記憶在腦海裡的緊緊盤踞,快要走到轉角,途徑的一個臥房半掩著,從內裡泄出隱隱綽綽的光,就這麼緩緩鋪陳在地毯之上。
葛煙腳步稍頓,再往前面的沈鸫言看去時,發現他步伐也放了慢。
其實先前沈鸫言抱她過來時,她就察覺到位於主幢樓旁側的這一幢,是較為私人,且是給山莊主人居住的區域。
往來幾乎沒有人影。
來時沒能覷見這邊有房間的門打開,現在卻又是這般,著實有些意外。
葛煙沒放在心裡,剛要隨著沈鸫言再往前走。
自這十分窄細的門縫中,倏而透出點近乎拉扯的動靜,以及壓抑不住的女聲。
那聲音雖然被牆阻擋,幾乎聽不太清,可音調卻莫名得熟悉。
而身前的沈鸫言就在這時徹底地停了下來。
隨著他轉眼朝著她往來的須臾,那道女音倏而揚起拔尖,就這麼穿透過門縫,清楚地傳入兩人的耳中。
“沈煜城你放開我!”
緊跟著而來的是另一道稍低的嗓音,復又說了什麼。
但似是不奏效,亦或者是激怒了什麼。
女音更為激揚地反對,“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們已經分居很久了!以前也是,往後也是,你往你的逍遙大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葛煙莫名便屏了息,這個現場直播她聽得心慌忙亂。
而她剛才所覺這道女音帶給人的熟悉感,也並不是沒由來的。
………是林妘。
心下稍滯,她立即抬眸看向沈鸫言。
其實原先沈鸫言說林妘來了,但隻是現在不在時,她的心底就存了疑,直至後來也未曾覷見林老師半分身影,她就更為疑惑了。
——眼下所有的疑惑似是有了解答。
此刻正好迎上沈鸫言朝她看過來的視線,葛煙慌忙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道,“那個,你要過去制止一下嗎。”
“不用。”沈鸫言並未有所動作,“林女士自己會處理好。”
像是已經習慣了什麼,也像是已然經歷了反反復復的無數遍………
葛煙卻是遲疑地沒要走,再三朝他確認,“………你確定不用嗎?”
“確定。”沈鸫言見她遲遲不跟上來,像是覺得好笑,視線緊跟著撂過來,“還不走,等著他們兩人發現你?”
“………”
那不行,那還是得走。
她可不願之後發生那樣類似被抓包的事。
葛煙沒再多有貪戀此刻不經意撞見的場景,連忙斂下眉眼,垂首拎起裙擺便緊跟上沈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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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歸到晚宴的熱潮之中,整座宴會廳歌舞升平,熱鬧非凡。
彼此之間談笑風生,杯間往來觥籌交錯。
透過菱形窗朝著窗外望去,雪好似下得更大了。
飄若鵝毛一般,撲朔朔便從天而降,砸出棉絮紛飛似的潔白世界。
而和室內的華服靚影相對,像是最深寧靜之中的最熱烈。
這樣的雪景,反倒是更加得引起了人的雅興。
而剛才在臺階之上所發生的那件小插曲,也好似石子落入大海,剛泛起漣漪便歸入了平靜。
雖說現在仍有人在討論沈鸫言打橫抱起了葛煙便帶進了山莊內裡的這件小八卦,眼下再怎麼說也都算是沒了後續,復又被慈善晚會的項目所吸引。
晚宴這會兒已經正式開始了。
葛煙剛要去尋郝蘭蓉,耿秘書卻在這時不期然出現,領著一個人來到了葛煙面前。
她抬眸定睛一看。
………原來是先前在臺階之上的那人。
這會兒周遭圍繞著站了有不少人,見此情景都將目光撂了過來,竊竊私語起來。
男人這樣被圍觀,臉色看上去並不太好。
可現在是沒法也得有法,好歹先把這個歉給道了。
他羞愧之中又帶著無盡的懊喪,此時此刻再次見到葛煙,竟是憋紅了臉。
不過他也沒猶豫什麼,當即便朝著她略躬身道,“抱歉葛小姐,剛剛臺階上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在此先和您說聲抱歉和對不起了。”
“沒事。”葛煙垂下眼。
幾秒後她再抬眸時瞬間便轉移開視線。
不想把主要的心思放在無關人士上,她朝著耿秘書淡笑著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接受道歉了,耿秘書朝她頷了頷首,這才將人領走。
歷經這一茬後,葛煙輕晃了晃自己的腿。
先前那人緊緊圈住放置在上面時的觸感,仿佛還縈繞在腿側……
等到終於找到郝蘭蓉時,她這位老師關切地將頭探過來,也談起了這回事,“聽說你剛剛被人糾纏扭到了,沒事吧?”
“放心吧老師,沒有大礙。”她原本便心裡有數,再加上是家庭醫生都確認過了的事,也就更沒什麼了。
葛煙說著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什麼,連忙收回思緒,緊跟著郝蘭蓉去見她在維也納比賽的導師。
她的這位導師是維也納有名的芭蕾舞大拿,早先退居幕後,是曾帶領出無數世界級芭蕾女王的業界泰鬥,歷經他手出來的女演員,都是金獎拿到手軟且響當當的人物。
葛煙當年在芬蘭時和這位導師有幸相識,隻是這位導師常年居住於維也納,葛煙便隻能在每年前往各地參賽時才,能見他幾面。
“Hi,Yan.”
導師因奇滿面絡腮胡,冗長的白須延伸至下巴往上,看人便笑,一顆深深的酒窩便顯現出來,是名副其實的老頑皮。
這次他前往中國參加這次慈善晚宴,也是難得地給足了面。
“好久不見了親愛的因奇老師。”葛煙用德語親切回他,兩人來了場久違地擁抱。
貼面禮結束後,因奇朝著郝蘭蓉打了招呼又談論了幾句後,復又朝著她看過來。
言語間頗為遺憾,“原先你在芬蘭時,我還想著能夠有機會去見你幾面,親愛的女孩,往後我們隻能在參賽時相見了。”
因奇是芭蕾國際組委會的分會長,參賽時他是賽方指定且認可的評委。
頓了頓,想起她回國已經有了段時間,他復又道,“你之後還會再參賽嗎?”
“看情況,有些比賽我還是會參加的。”葛煙莞爾,“我們以後能見的機會還有很多。”
“她大滿貫拿了不少,眼下回國這麼久,也就您盡心盡力還惦記著呢。”郝蘭蓉在一旁笑道,“我幫您督促她。”
因奇笑意更深,酒窩漾出深深的小坑,“Yan,目前除了你,別的………”
他說著哈哈大笑,順便隻伸出食指,在空中搖了搖。
周圍人原本有不少人見因奇蒞臨此場晚會,想要前來搭訕,奈何他態度足夠,卻不能夠深談。
這麼個小老頭,十分有技巧得將人擋在外,卻又不失禮貌。
眼下眾人看著他不僅和葛煙相談甚歡,甚至於到了捧腹大笑的模樣。
都不禁深深感慨——這國民天鵝的資質擺在那兒了,到底還是不一樣啊。
拜別了被晚宴主創人叫走了的因奇老先生,葛煙見郝老師去尋應以暘了,也沒跟著一起,隻獨自前往各個分會廳。
慈善項目的具體展覽早先便已經陳列在位,也一一地展覽在玻璃櫃裡。
眼下隻請人前往觀看,留意住自己格外滿意的。
再到之後的拍賣會,便能有機會拍得那份先前所鍾意的物品。
葛煙按著順序逛,等到最後才來到畫卷這一廳。
她原本今天來的目的便是見見老因奇,順便再和一些芭蕾界的老師探討探討往後的發展。
但她的視線還是被一張畫所吸引。
耳邊剛好響徹起的,是展廳分會場的講解員在此詳解的聲音——
“這幅畫卷呢,是匿名畫手捐贈送給慈善晚宴的禮物,畫功畫意了得,還沒有正式進入拍賣程序………”
葛煙聽著聽著,目光竟是凝著要跳入到那畫面之中。
夜晚深景。
霧色的煙霧之中,一隻鷺鳥棲於生了楹芽的枝椏之上。
那鷺正對於江面,背影獨獨。
雖然作者的署名是佚名。
也哪怕這幅畫並沒有任何命名。
但葛煙知曉,一定是他。
這是旁人畫不來,且想模仿也模仿不了的畫風。
寥寥幾筆,簡約之中更顯意境。
原本此行無心於此,但未曾想到竟是歪打正著了。
葛煙就這麼定定地望著這幅畫。
視線半分沒有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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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晚宴時間稍稍有些久,待到快要凌晨才有了可以散場的跡象。
不知為何,原本葛煙還心心念念要來,想著到時候還要在鄞城逛著待幾天,奈何此刻思緒冗雜,腦海裡亂得要命。
散會散場後大部分人往側方的停車場走,推開門遙遙望去,大雪瓢潑般,兜頭便往下砸。
這場雪來得厚且重,是沒來得及化便堆積起來的驚喜。
歷經幾小時的堆砌,層層板磚一樣的,雪糕狀樣的積雪就這麼覆蓋住了整座山莊。
往來的路燈隱著身後的山林,樹影間燈光迷離,將雪都襯出幾分暈黃的朦朧質感來。
葛煙的心都被這大雪裹住,在即將要化不化的邊緣。
胸臆之間也因為這場雪的到來,加之今晚的事,種種疊加在一起,一時之間竟是有些難捱,就這麼愣怔在了原地,定定地朝著外景望。
率先打破這份難得寧靜的,是從旁側緩緩穿過來的腳步聲。
隨著一聲熟悉的“葛小姐”,葛煙再回頭望去,耿秘書立在她身側,微微一笑。
“沈總那邊說要送你回去,你在這邊扭到了,他需要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