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妘和周嫂這會兒還在廚房往裡,不知道在拿什麼東西,她走到客廳這邊,剛要去拿自己的手機,卻聽外面的花園處傳來車子駛過來的聲音。
期間隱隱還有車燈略過。
她離得近,不過一瞬,那聲響動靜便傳了過來。
開車門,關車門,隨後則是邁過來的腳步聲,聽著動靜,應該是往這邊來了。
葛煙到這時都心有疑惑。
也真是稀奇事了。
往常來這邊練舞,她從未見過除了林妘和周嫂外的人,便是偶而碰見有人上門,也都是定期來打掃整理的收納師以及花園匠工。
可這位開車來了莊園不說,竟是一路暢通無阻直接停在花園裡。
這麼晚了有誰過來拜訪?
或許是莊園的客人。
她剛想轉頭去提醒林妘,大門卻在這時被搭住把手,開出一條小縫來。
冷風緩緩侵入,她的肌膚也迎著涼意緩緩地收縮。
來人將門徹底推開時,門外的壁燈泄下清凌凌的光。
半明半昧中,映出一張清絕的面容來。
往來隻有風聲,卻好似訴說了一切。
……怎麼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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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面前格外眼熟且還算熟悉的人,葛煙徑自愣在了原地。
第17章 [VIP]Butterfly
大門仍舊半剌剌敞著,寒夜的漆然和室內的明亮相對,在玄關處漸漸融合在了一起。
越往內走,映在他發頂的光便順著起伏,下移,直至顯出清越眉骨。
沒等葛煙從立在原地的動作中剝離,那人已經率先抬起頭,朝著她看過來。
須臾的幾秒,兩人四目相對。
葛煙這會兒正半彎身,躬著腰,雪潤的胳膊單邊垂落在桌上,指尖將要碰到手機還沒拿起。
兩人視角不同,視線撂往的方向也不盡相同,卻是在空中交匯。
不知過了多久,他率先移開視線,長腿邁進的同時,往內裡不緊不慢地走過來,順勢闔上半掩著的門。
這樣一氣呵成的動作,切斷了他或許是走錯了的可能,也隔絕了外面的夜色。
而經由這樣咔噠一聲的輕響,葛煙腦海裡的那根弦倏地被撥開。
怎麼會是沈鸫言……
其實他出現在這裡就已經令人足夠意外了,還是在這樣稍晚的晚上。
可人都明晃晃地來了這,再加上剛才關門時她所覷見的,那無比嫻熟的動作——怎麼看都不像是第一次來這邊。
所以他來莊園是拜訪還是有事找人?
如果是以上這兩者,那麼他要找的……應該都是林老師?
隻是她之前未從林妘口中聽過有關沈氏的一分一毫,此時此刻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突然有了關聯,反倒讓人摸不著頭腦。
實在是有太多的疑惑。
葛煙思緒也難得打結,腦海裡像是風箏扯了亂,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把繞彎的線扯開。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率先劃破這邊無聲交流的,是小客廳內廚房那邊傳來的聲音。
不緊不慢的腳步攜著葛煙所熟悉的音調,是林妘。
“煙煙。”她正往大客廳這邊邁過來。
邊走邊朝著這裡出聲,“我剛和周嫂談了談,你要是不想上手的話,先在這等等吧,周嫂說她先給你包幾個,到時候帶點回去你自己煮,或者先煮一些現包好的,就在這吃?就是廚房那邊還沒準備好,要不我先帶你去參觀我裝飾的那些……”
林妘說著不經意抬起頭,還要接下去的話語就這麼喀在了嗓子裡。
她原本就是過來尋葛煙,顯然沒預料到客廳裡還多了道颀然的身影。
而隨著那人的面容在視野裡漸漸清晰,她的神色也不由變了,隨之附上的,是滿滿的驚訝。
“咦……”像是不確定,林妘上前幾步,待到確認眼前的人後,語調當即便揚高了好幾個度,“你今天怎麼回來了?!”
這樣的嗓調太過突兀,惹得周嫂也緊跟其後聞聲尋來。
同樣的驚訝過後,周嫂往旁邊挪了挪,徑自站在一直靜靜望著這兩人的葛煙身邊。
還站在玄關處的人這才收回往客廳中心眺望的視線,“公司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你不忙啦?”
說來也稀奇,沈鸫言往年這時候不是去鄰省談合同便是去國外出差,今年倒是例外。
林妘那股勁還沒下去,這會兒更為驚訝,她探頭望了望他身後,“你這是一個人來的?”
沈鸫言這會兒正緩緩褪大衣,他目光從葛煙身上掠過,抬眉看過來,“給耿秘書放了假,我自己開的車。”
這一出到底是打得人措手不及,林妘難得埋怨了下,“行,怎樣都隨你,那你回來怎麼不提前和我說聲?”
沈鸫言將大衣遞給迎上來的周嫂,身姿闲散朝林妘示意,“說了,您沒看手機。”
“那你也沒早說啊,再說了,我還有事要忙,哪有時間看手機——”說到此,林妘頓頓,倏而想起還杵在一旁的葛煙。
她話雖是朝著沈鸫言說,視線卻轉眼落向旁側,“那真是撞一塊兒了,我今天剛好有學生在這。”
林妘這樣一想,興致反倒更為高昂,“太好了太好了。”
她上前幾步親昵地挽住葛煙,“剛好煙煙也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人這樣湊著,包湯圓剛剛好!”
被輕拉住的葛煙無心林妘口中的包湯圓大計。
她原本便雲裡霧裡,此刻聽了這兩人的對話,反倒是隱隱參透了什麼。
先前升起的猜測好像也不再模糊。
林妘這會兒看葛煙全程沒吭聲,想著這兩人不認識,小姑娘也不好搭話,連忙道,“瞧我瞧我,喜形於色過了頭,忘了一件事兒。”
她拉過葛煙,直直往沈鸫言面前帶,“我這邊,還沒來得及和你介紹。”
葛煙就這麼被拉至沈鸫言面前,抬起眼,對面那人定定地朝她看過來。
他目光漆然沉黑,裡面猶如雲霧凝聚,獨獨沒有她預想中的意外。
林妘的嗓音就在這時響起——
“煙煙,這是我兒子,沈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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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裡歷經一番聲音起伏的“小波折”後,像是石子落入水中後歸於平和的湖面,不再泛起漣漪,歸於寂靜。
沈鸫言上樓去換衣服,暫時走開,周嫂也去了廚房繼續準備包湯圓的素材。
其實剛剛葛煙就想打道回府,奈何躲不過林妘的锲而不舍。
她不由分說就攥起葛煙的手,“來吧,你不是明天自己一個人過嗎,今晚在我家多待會兒而已,不礙事的。”
林妘隻隨意地朝著沈鸫言擺擺手示意他進來,轉眼便笑吟吟朝著她道,“我們等下一起包湯圓。”
葛煙就這麼留了下來,被林妘熱情地攬住,要給她介紹莊園裡的裝飾。
“以前你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生怕我留你吃飯,也沒來得及去莊園內部,其實後面還有好多空房。”
“反正趁著這會兒還有點時間,我帶你去逛逛?”
林妘說著緩步往上踱,引她直接來了二樓,“再往上的三樓你也知道的,除了練舞室沒別的,算是活動區?四樓倒是有陽光花圃,二樓才是我們居住的地方。”
二樓葛煙往常也隻是下樓梯時路過,沒有仔細看過。
這會兒再往裡覷,整二層大氣整潔,裝修雖低調可細節裡卻處處透著奢華,算是另一種房型的大平層,挑高極佳。
兩大套房側面相對,中間隔著鋪了綿軟地毯的小型客廳。
應該是林妘和沈鸫言各自的房間。
“我這次其實裝飾了挺久的,想著畢竟是過節嘛,今年就想大張旗鼓弄一下,雖說沒什麼人來看,但是有你在啊,也算是見證者。”
林妘直接略過不遠處那個半掩著的房門,指著走廊通道,“你看,我把整個二樓都裝滿了湯圓的花燈,乍一看是不是還蠻好看的?”
“確實好看。”葛煙目光轉了一圈,點點頭的同時由衷地誇贊,“節日氛圍挺濃的。”
各種形狀的湯圓在黑白相間的燈紙間亮起,細細的火氤氲著,走廊隻開了壁燈,昏黃間很有置身在廟會裡的感覺。
林妘帶著葛煙將二層轉了個遍,原本還想再請她去看看掛在莊園裡的書畫,旁邊牆側鑲嵌的屏幕上倏然傳來喊話聲。
湊耳上去仔細傾聽,林妘朝著熒幕道,“周嫂,你喊我?”
那端的周嫂不知道說了什麼,林妘點點頭隨後朝著葛煙道,“煙煙,我先下去一趟,你自己這邊隨便轉轉,等會兒樓下準備好了,我喊你你下來就是了。”
“好的伯母,你先去忙。”
葛煙目視著人走了,這才撩眼將視線放到露臺旁邊的一個小閣間上。
其實剛剛在這邊轉悠的時候,她便注意到了。
小閣間的牆上,放置的有蝴蝶標本。
相比上次在沈鸫言辦公室裡所看到的,這次上方鑲嵌的有兩隻。
同樣的蝴蝶展翼,同樣的翅膀翹起,可大小形狀卻截然不同,顏色也各異。
根據觸須長短和眼睛位置的不同來判斷,應該是不同品種的蝴蝶。
這樣的標本新奇又精美,近距離盯著看很容易便陷進。
葛煙湊近,長睫微翹起往上看。
還沒凝視幾秒,側方隱隱有視線探過來。
她率先感知到,剛要轉頭望去,耳畔響起一道疏散嗓音。
“你剛剛很驚訝?”
比沈鸫言本人出現更早的,是他順著風飄至小閣間的聲音。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房門,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邊。
周遭環境昏黃,但沈鸫言面容卻被印刻得極為清晰,眉目分明。
晦暗的周遭稍顯狹窄,他氣息驟然逼近,似是要將她籠罩。
葛煙心一跳,收回視線後誠實地搖搖頭,“怎麼可能這樣就被驚到,我有耳朵……”
其實見他出現,她也隻是頓了瞬,有了用以緩衝的空間後,絲毫沒被影響到。
“不是指這個。”沈鸫言看向她,意有所指,“我說剛才樓下。”
“………”
原來是說樓下?
那豈不是在一樓碰見那會兒。
聯想起那時,葛煙隻是想想前因後果,便覺得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未免太過於神奇,像是一張織好的網,細細密密地罩下來。
“確實有點。”她驀地失笑,唇角弧度上揚片刻,“我隻是沒想到林老師的兒子是你……”
事實上,從「怎麼是他」轉變為「原來是他」也不過是瞬間的事。
但認真說來,現實雖是這樣,她無論如何,都沒法將沈鸫言和林妘口中所說的那位兒子對上號。
如若不是知道兩人之間有這樣一層關系,單單憑長相,也不能辨別出什麼。
兩者雖然都是極盛的長相,但風格不盡相同。
沈鸫言應該是隨了沈父。
這樣一來,倒也和先前圈內所流傳出來的版本吻合了。
葛煙原先聽到此事也沒有細細去搜索過什麼,聽過就算在耳旁略過。
她萬萬猜不到的是,林老師的那位,是沈氏先前的沈董。
說來說去也是他人的私事,理應點到即止。
葛煙垂眼,沒再繼續發散思維。
她見沈鸫言也沒應,剛想換個話題,他卻驀地開了口,“她從來沒談起過我?”
“………”
這個問題著實有些棘手了。
其實談倒是談起了,隻是言語間的形容好像有些不符。
雖說有些誇張的成分,但要是往外了說到沈鸫言面前,總歸是他們母子之間的事,她不便插手。
葛煙沒去看他,視線徑自越過他的肩膀隨意找了個落腳點,“林老師大多數時候隻和我聊練舞的事,記不太清了。”
這一番話說得倒是有理有據。
殊不知,她的眼睫顫得厲害,上下翹起後,陰翳隨著她被燈映襯在牆上的身影而長長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