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未沾任何,卻像水墨上輕點的朱紅兩筆。
應以暘克制著自己禮貌移開視線。
他看向眼前的人,略顯艱難地道,“……煙煙。”
“嗯?”葛煙頭也沒回地應,視線卻是沒落在書帖上了。
剛才一路上走過來總覺得輕飄飄的。
………是哪裡不對?
可她思來想去又有說不個所以然來。
應以暘見她輕蹙起眉尖,鼓起勇氣的話語驟然間消失殆盡。
可今天好不容易遇見,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場景。
轉而問她,”你吃晚飯了嗎?”
應以暘話落,稍稍湊近了些,“如果沒有的話,我想請………”
她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回,剛要抬起眸看向對方。
一道疏冷散淡的嗓音在耳側傳來——
“葛煙,包不要了?”
經由這道稍顯熟悉的聲音,葛煙轉頭朝著右側看去。
沈鸫言身形料峭立在身後的門口處,不知道往這邊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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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VIP]Butterfly
冬季夜色原本就沉得快,兜頭而下的雪將遠天幕布浸染成霓虹般的橘光。
書廊門口是挑高二層的落地窗,現代與傳統碰撞的設計,將往來人的面容映襯得格外分明。
沈鸫言立在那處,清越身形像是隱在了夜色中。
正直直朝著這邊望。
覆盆的雪像是勾起來的銀線,撲簌簌在他身後掉落。
有寒風自縫隙鑽入,將掛在牆上用以展示的書帖字畫都吹起。
然而這樣淡墨出彩的珍貴藏品,都被他襯得黯淡無光。
他目光漆然,宛若一張網撒下,徑自將她鎖住。
聲音雖不緊不緩,但被風剝落了溫度,比平常的語調多了份凜然。
葛煙就這樣扭頭朝著他看,一時之間竟是忘了回應。
也不知為何心裡顫了瞬,頭一回有了難以用語言訴說的念頭。
沈鸫言這不像是來還包的,反而更像是來捉奸……
分明她和應以暘隻相對而站,中間也隔了有一段的距離,但她愣是被沈鸫言看得渾身不自在。
葛煙及時止住越發活泛開來的思緒,注意力也終於順由著這一點,想起另一件事來。
那就是……她的包!
怪不得她剛剛一路往明橋書廊這邊走來時就總覺得不對勁,像是沒了束縛那般輕松,原來源頭在這。
葛煙稍稍有點窘,長睫輕顫了下,剛要朝著他走過去,沈鸫言卻是邁步,徑自朝這邊邁了過來。
應以暘這會兒也仿佛才回過了神,扭頭朝著她望,疑惑道,“煙煙,這是……”
話還沒落,葛煙還沒說出口的的搭橋介紹語便被搶了先。
沈鸫言視線先是落在她身上,輕飄飄幾秒,須臾,才將視線移到應以暘身上,“沈鸫言。”
應以暘望著眼前年輕男人格外出色的臉,這會兒總算是想起來什麼,及時反應過來後,調整了自己過長的愣怔,對他禮貌道,“你好,我是煙煙的師兄,應以暘。”
話語間的往來和打交道其實建立得很簡單,可殊不知的是,此時此刻,應以暘微微笑容的背後已然掀起滔天大浪。
………原來是沈鸫言。
以汾城為圈的上流階層,誰不知曉沈氏無人能越的地位,便是再往上的老一輩世家見了沈鸫言,也得親切作揖,示他為上賓。
這麼個人雖說名聲在外,但若真想見面,卻實屬不易。
可現在他卻出現在明橋書廊,並不為這裡的一切,隻言語間和……
應以暘將目光落在一旁的師妹身上,疑惑涔生。
良好的教養促使他靜默閉口不再多問,隻是到底是在葛煙面前,應以暘越想越覺得不解,心火悶悶上了頭。
葛煙這會兒看兩個男人同時噤了聲安靜下來,倒是沒多想。
畢竟是初次見面,不熟悉很正常,畢竟認真說來,師兄也不是多麼能言善道的那類人。
將目光轉回沈鸫言,葛煙朝他伸伸手,“……我的包呢?”
沈鸫言淡淡笑了下,“在我車上。”
“………”
來都來了,包居然沒順便帶上嗎。
葛煙似是不信,望向他自然垂落在身側的雙手,細細地掃了遍。
……確實是空蕩蕩的。
那沒有別的辦法了,葛煙抬眸望他,“我包肯定得拿,你車呢,停哪兒了?”
“外街那邊。”
葛煙聽了點點頭,心想著待會兒就得跟著沈鸫言走。
隻是轉瞬想起自己還沒挑好的字畫,她攏了攏手裡先挑好的一些書帖,“那我這些……”
“你先拿去吧煙煙。”一直沒出聲的應以暘原本在聽到這兩人對話時就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恍神過後,總算開了口,“我這邊幫你抹掉就好。”
葛煙連忙擺擺手,“那怎麼行,我包不在,手機還能支付的。”
“沒事,我這邊你以後多來逛逛就行。”應以暘朝她笑笑。
葛煙推脫不過格外堅持的應以暘,臨走前到底還是拍下了店裡的二維碼,準備回去再付。
等到了車上,沈鸫言似是隨意問起,“剛才那人是誰?”
葛煙這會兒正用指尖輕輕拎起包,下意識道,“你們剛剛不是打過招呼……”
“是打過招呼。”沈鸫言視線落在她面上,目光意味深長,“但隻知道名字。”
這樣……
雖然覺得這話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合理。
但放在沈鸫言身上葛煙倏而又覺得合理了。
“他是我師兄,這間明橋書廊就是他書院旗下的。”葛煙原本還想繼續介紹,但又擰頭看了眼沈鸫言,隻覺得他應該見多不怪了,估計也不怎麼想知道這其中更為具體的內容,思及此,她點到為止。
隻不過她話中的字眼好像觸發了什麼,沈鸫言望向她,“師兄?”
“嗯啊。”葛煙自然接過他的話,想也沒想道,“是我以前的老師的兒子,算是從小就認識吧。”
“算是是什麼意思。”
沈鸫言今天問題怎麼這麼多……
葛煙不解,到底還是簡單地解釋了下,“因為我很早就出國練舞了,見不到幾面。”
頓了頓,她不知道想到什麼,眨眨眼輕聲問他,“沈總……該不會是想投資我師兄?”
沈鸫言似是笑了下,“我問個人就是想投資了?”
葛煙猜不透這人的想法,“我以為你感興趣來著……”
“不是。”
“……嗯?”
葛煙抬睫看過來。
於是就見沈鸫言一副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他整個人身子往後靠,模樣幾分慵懶,修長指尖頓頓扣在方向盤上,“沒什麼興趣。”
“………”
好吧,沒興趣就沒興趣。
那問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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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又是沈鸫言送她回來。
葛煙沒吃晚飯,奈何一點也不餓,也就翻開冰箱隨意地對付了點。
她到家算是早,比起以往卻遲遲沒有睡意。
洗漱前拿起手機,葛煙懶懶靠在沙發上,剛點開微信想看些消息,蔣緋那端便出現在最上方,冒出來許多紅點點,讓人忽視都難。
葛煙翻開對話框,蔣緋發來一長串。
洋洋灑灑的整片,字數又多又密,隨著話語附加的還有一張截圖。
小飛飛:「煙煙。」
小飛飛:「還記得之前我和你說的舒晴嗎?」
小飛飛:「她又和經理吵起來了。」
小飛飛:「喏,這回還發了朋友圈,你有看到嗎?」
葛煙看完指尖往下移,點開那張照片。
截圖上顯示的應該是舒晴發在朋友圈的小抱怨。
她的頭像是個小太陽,沒配圖僅僅有文字——「兢兢業業工作多年以來的最大感慨就是,再怎麼努力,也比不過一些人的偏心。」
葛煙目光收回,敲字回蔣緋。
格言從錄:「確實沒看到。」
格言從錄:「我沒加她。」
蔣緋回復得很快。
小飛飛:「沒加她……噗嗤。」
小飛飛:「哈哈哈哈意料之內!」
小飛飛:「我和你說,她這陣子又是提花籃的事又是要談之後京芭代言人的,經理都快被她惹瘋了。」
談及此,蔣緋義憤填膺。
小飛飛:「她還好意思說兢兢業業,之前照例打表都是小劉幫她的!」
小飛飛:「你看看,她這是在針對你嗎?」
葛煙垂眸。
格言從錄:「不清楚。」
格言從錄:「但花籃的事我知道一些。」
小飛飛:「哦哦,那就好。」
小飛飛:「反正你注意著點她,萬一哪天又被她尋由找去經理那……」
小飛飛:「你可能剛來沒多久不清楚,她什麼小事都能揪出來談個不停的。」
葛煙不自覺笑笑。
格言從錄:「知道了。」
格言從錄:「/抱抱.jpg/」
又和蔣緋聊了幾句約好之後哪天放假出去玩,葛煙去泡了個澡。
隻是泡澡後困意頓消,她慢悠悠晃蕩在床邊,打算醞釀睡意。
不管怎麼說,為了第二天的排演,也得好好養精蓄銳。
將買回來的書帖字畫單獨放好,她收拾一番後剛掀開被子,腿還沒搭上去,率先接觸到的是一片毛絨。
葛煙斂眸一看,發現咚咚已經在窩內躺著了。
小貓咪這般黏人,好像還是頭一回。
其實之前她在梁宅住的時候,就聽上門來做家務以及幫忙看貓的小時工說,這貓不怎麼親陌生人。
似是不習慣他人的觸摸,稍稍薅了毛便龇牙咧嘴地躲開。
白天除了日常的睡覺,其餘時間就是在眼巴巴地趴在門口,等著自己的貓主回來。
葛煙知曉咚咚對自己的那股勁兒,大概她是它從小便有的第一位飼養員,後面等她從國外回來,也不像是分別久了就不認人那般,異常黏人。
她心下驟然一軟,摸了摸咚咚的頭,輕聲喃道,“……小家伙,你真的很在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