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煙霎時被拉,還沒反應過來。
聽到宋李這話,她也沒應,隻立在原地伸出手,假裝不認識,“沈總……還請多照顧。”
沈鸫言這邊停頓了會兒,須臾扯了扯唇,伸手回握。
很快,葛煙在目光極為關注的全場視線中落了座。
座上熱談不斷,話題繁多且熱烈,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身旁哪家老總公司年會能跑幾公裡。
旁側的沈鸫言褪了大衣,身姿疏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話。
他裡面隻穿了襯衣,極單薄,放置在左側的手腕筋骨利落,微微凸起,動作間隱隱有淡淡的幹淨味道襲來,像是雪極輕地落在松林間,很是好聞。
葛煙默默品菜,覺得味道不錯,順帶給千倚發了桌上菜品的照片,想著等之後兩人再單獨過來吃。
再不經意往後看,耿秘書就站在兩人座位之間的後方,活像個守門神。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微微笑著朝她躬了躬身。
葛煙想起方才疑惑的,轉身低頭問旁邊的人,“沈總怎麼來了這裡?”
沈鸫言換了一邊單手夾起煙,“說過了,順路。”
順路順到一起去了這是……
葛煙倏而了然,“所以剛才……我們其實是往同一條路走,也是同一個目的地?”
沈鸫言用鼻音嗯了聲,像是風琴低音壓出來的質感,有些好聽。
“可你剛才沒說要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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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沒問。”他闲闲答道。
“我問了啊……”葛煙蹙起眉,心想他記性是不是不大好。
沈鸫言輕輕掸了掸煙灰,“沒細問。”
“……好吧。”
那他當時隻說了去一個飯局,難不成她還要刨根揭底繼續問。
葛煙心覺這點禮數還是得有,她坐別人的車,也得禮貌。
觥籌交錯間,有人已然喝得興起,高談闊論聲中隱隱藏著喝彩以及猜拳的聲音。
這些人喝起來耍起瘋,倒是一點都不裝,紅光滿面。
有位很高的男人長相斯文,起身便朝著主座這邊走來。
他舉著酒杯,朝著沈鸫言便道,“沈總,久聞大名啊,今天酒桌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男人話朝著沈鸫言說,視線卻是撂過葛煙的臉,定定地落了會兒,暗含熱烈。
他的下個目標,絕對是她。
葛煙因著這人□□不加以掩飾的混沌目光變得不適,視線從他手中的紅酒垂落,微微斂下眸。
這就是葛煙之前不想來慶功宴的緣由。
你來我往間難免被灌酒。
葛煙心想該怎麼推辭,視線倏而落在桌前。
每人前面都放置了幾盅茶以及相應的酒杯。
三潭月這邊以茶水著名,觀瀾閣出的茶,用泉水浸泡,因著時長不同,葉片舒展不同,滋味也各異。
相比用以盛茶的茶瓷瓶,茶盅雖沒那麼精致,卻小巧輕便。
葛煙將茶盅位置移到原先酒杯的地方,轉身朝著旁邊望去,卻撞見沈鸫言睨過來的目光。
不知道什麼時候側過了身。
對視幾秒,他率先移開視線。
那一端,男人又朝著沈鸫言恭敬道,“沈總,這杯酒我敬你?”
“要開車。”沈鸫言掐滅煙蒂,“今天不了。”
席間原本就密切關注著這邊,繼而便有和沈鸫言相熟的人大著膽子調侃,“我們沈總什麼時候需要自己開車了,該不會是要夜見什麼佳人,怕喝酒喝多了不方便吧?”
沈鸫言目光不緊不慢撂過去,那人倏然安靜,就此噤聲。
耿秘書立在後面,也難得愣怔了瞬,今天開車的,不是他嗎??
三言兩語間,席間氛圍仍是熱烈不已,可來敬酒的男人生生被晾著。
他不免有些訕訕,硬著頭皮朝著沈鸫言笑道,“瞧瞧,瞧瞧,是我考慮得不周了。”
話落他轉身便擰頭,朝著自己的助理揚聲喊,“快快,把我的酒給換成茶!”
助理離得遠,待到聽見了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場上局面凌亂了瞬,旋即又變得熱鬧。
葛煙倒是莫名松了口氣,她用細匙柄隨意撇開旁邊的點心,端起來茶輕啜了口。
待到放下復又去拿手機時,一聲“葛小姐?”在耳邊泛起。
葛煙餘光一瞥,先前那個男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葛小姐可能不知,早在幾年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關注著你了,當時我就在想,如果能有機會一起吃頓飯,我必定……”
男人說著說著不知何時來到跟前,竟是要傾身的模樣。
他作勢彎腰,衣袖低掠過桌面。
倏地,茶瓷瓶驟然傾倒,接連帶著茶盅也側翻。
茶水悉數朝她湧來,不過瞬間,溫熱感在胸前彌漫開。
“對不起對不起,這——”男人直起身才發現了什麼,慌忙道歉。
“……沒關系。”葛煙有些惱但隻能先隨意應下,拿起一旁紙巾想擦,卻發現衣服都湿透了。
雪紡內襯的面料被水潑透,浸潤到幾乎透了明,隱隱顯現出內裡肌膚。
她眼睫顫得厲害,蹙起眉要拿什麼東西擋。
下一秒,右側的人傾身靠了過來。
葛煙垂眸,一件大衣不疾不徐遞到她眼前。
純黑的質地,隱隱透著疏冷的清冽氣息。
第7章 Butterfly
冬季夜晚深沉得快。
一行人酒足飯飽,待到結束之時,往旁側窗格向湖中瞭望,再覷不見遠山一角,唯有湖中亭面幾盞月白色的燈,孤伶伶地散著暈開來的淡光。
出去的路自是一起走。
邁過長廊走向出口,葛煙落在人群之後,望著前面那行人簇擁著最打頭的那位一路往前。期間高聲闊論不斷,那人隻偶爾才應。
見她走得慢,一旁的蔣緋也自動掉了隊,緊緊貼過來。
兩人住址離得很近,打算等會兒順道一起走。
見四周沒人望向這邊,蔣緋朝著葛煙低語,“你說剛才那個人怎麼這樣不小心啊……茶水都能弄翻,你這算是什麼,無妄之災?”
剛才桌上發生那樣的事,一時之間有些亂。
隻不過到底是小插曲,很快便被人拋開在腦後。
這樣的宴請上發生什麼好像都是情理之內的,掀不起什麼大波瀾,徒增飯後闲聊的樂子罷了。
葛煙默了默沒吭聲,到底沒反駁蔣緋這話。
原本她也隻想著算了,奈何剛才那位非要來敬她的人,慌忙之餘歉是道了,後續愣在那裡沒任何補救的措施,隻怔怔盯著她瞧。
葛煙先前確實微惱又赧然,要不是她及時用手撐住,以及……後面遞來的那件大衣。
後面的情況光是想想都有些尷尬。
茶瓷壺中備著的茶水比想象中多,傾翻以後全部潑過來,正正好覆蓋在胸前那片區域,格外惹人注目。
現在那股溫熱消退,漸漸冷卻了,雪紡衫又緊緊貼在內裡肌膚,潤得人難受,雖說外面有大衣裹著,但風一刮過,冷冽的空氣順延著縫隙往裡鑽,一陣凜凜然。
蔣緋作為女人深有體感,壓著嗓道,“你現在難不難受啊,等會兒回到家記得先洗個熱水澡,不然時間久了容易著涼。”
“知道了。”葛煙捏捏她的手,抬起指尖斂了斂身上大衣的領口,“現在倒是還好。”
相比較其他,這迎面而來的凜冬才最是難搞,風吹得人臉都僵了。
總歸馬上就要打道回府了,也不急於一時。
走走停停,一行人很快來到亭外,其實景區朝外走還有一段距離,但面前的道路正好是地下車庫開過來的必經之路,眾人紛紛停下,各自告辭,準備道別了。
各式車停靠在道上,將原先寂靜的地方都帶得略有些嘈雜。
微暗裡,形形色色的人忙著作最後的擁抱。
宋李這時又靈活得像條魚,轉眼便湊到沈鸫言面前,“這邊您就回去了?”
沈鸫言點點頭,還在等耿秘書開車過來。
宋李見他一時半會還動不了身,抓緊機會主動寒暄,“沈總辛苦了哈。”
他話落朝著旁側的葛煙覷了眼,視線再轉回來,點頭哈腰賠著笑,“不過今天這邊可真是麻煩到您了,晚上輾轉趕來不說,後面煙煙那邊又出了點小狀況,您這還慷慨解了囊——”
“一件大衣而已。”沈鸫眉眼稍斂,隨意道。
就在這時,一輛車自右側方開來,打著昏白的車燈緩緩在道前的中央停下。
耿秘書降下車窗,朝自家老板示意。
沈鸫言卻是沒動,半側過身,視線往這邊落。
宋李到底是個人精,眼見著沈鸫言似是有話和旁邊的葛煙說,當即識趣地退後,轉而留個背影就走了。
葛煙之前已經謝過,示意蔣緋等等她,攏了又攏老是要滑落的大衣領口,這才邁向前。
不過幾步,一時之間,周遭隻落有兩人面對面。
“你怎麼回去?”沈鸫言問她。
“我和朋友一起。”葛煙視線往下,平平撂過去,還是沒忍住問他,“……你這樣穿著,不冷嗎?”
葛煙望著沈鸫言身上單件的衣服,勁風呼嘯,襯衣被勾勒著顯出他料峭身形。
她現在這樣都覺得有些冷不過,何況是他,隻穿了這一件。
“我看上去很冷?”沈鸫言輕笑,繼而若有所思,視線落在她身上。
大概是他的大衣有些長,眼前人幾乎是被裹在了裡面,就這麼松松垮垮披著。窄巧的指尖緊攥著領口處,因為稍稍用了點力,洇出點微微的粉。她長發半攏在肩側,部分露在肩側,有些凌亂。
那雙吊梢起眼尾的眸就這樣稍稍抬起,朝著他看來。
像是倚著尾巴入睡卻又驟然清醒的小狐狸。
收回目光,他睨向她的臉,神態疏散,“放心,凍不壞。”
沈鸫言話落覷她一眼,長腿稍邁往臺階下去。
“衣服穿好。”他頭也不回落下最後一句。
葛煙下意識往自己身上看,大衣斜墜著,差不多像是換了位。
等到稍稍調整好再抬頭,沈鸫言已經在耿秘書的帶領下進了後座,車門闔上。
不過須臾,車子便緩緩朝前開去,連帶著前燈,一並隱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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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歷在冷風中簌簌刮過。
邁過跨年夜,汾城迎來新一輪冷空氣。
沈氏大樓位於市中心,附近高樓大廈鱗次栉比,精英往來匆匆,夜間仍燈火通明。
儼然一副徹夜不眠的景象。
頂樓,總裁辦。
辦公室的門被緩緩打開,一道身影吊兒郎當晃進來。
身後緊跟著的耿秘書作勢要說什麼,被這人一句“我來還需要攔?”給擋了回去。
裴青立倒是自來熟,也沒打招呼,不請自來地看向辦公桌後的人,抬起眼便笑道,“喲,我們大忙人還忙著呢?”
“不是我說,按照您這鞠躬盡瘁不眠不休的進度,來年鐵定能把沈氏的分部建在月球上吧?”
“我以為你懂什麼是基本的禮儀。”沈鸫言頭也沒抬,“退後,把門關了。”
裴青立噎了下,但也知曉他性子,到底是往後伸了手。
他將門關上,整個人再晃晃地踱進來,“關不關有什麼區別,搞得好像我和你有一腿似的……”
話剛落就見沈鸫言不知什麼時候抬起頭,手裡輕轉著筆,似笑非笑的。
“………”
“……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沒一腿行了吧。”
說是這麼說,裴青立暗暗腹誹,為什麼每次都是他先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