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半小時後,顧淮皺著眉坐在我對面。
「你手藝……非常好?」
我兩眼亮晶晶,
「對啊,你快嘗嘗。」
內心 OS:你趕緊吃第一口,然後叫我一起吃!
顧淮對著面前的「爆炒小青龍」「爆炒和牛」「爆炒八爪魚」,默了半晌,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除了爆炒你就不會別的嗎?」
我愣了一下,
「不會啊。我是湖南人。」
顧淮閉了閉眼:
「你哪來的辣椒?」
我開心起來,
「我剛剛盒馬叫的,想不到吧,我花唄還有 200 額度。你別說盒馬這辣椒真貴,這就三盤菜的小米椒花了我小二十。」
說著說著我還有些肉痛。
「你就沒想過,這屋裡什麼都有,偏偏沒有辣椒,是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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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聲音突然就變得有些無奈。
我終於反應過來:「你不吃辣?」
男人默然,也是默認。
我懊悔地一拍腦袋,折回廚房,端出一碗雞蛋羹:
「這是我本來準備飯後解辣的,要不你湊合……吃點?」
於是我和顧淮隔著長桌相對而坐。
我面前是山珍海味,他面前是……孤獨的雞蛋羹。
我一邊吃一邊心痛。
大概愧疚比較耗卡路裡,我比平時多吃了兩大碗。
9.
古人說燈下看美人,誠不欺我。
顧淮垂著眸專注地舀著面前寡淡的雞蛋羹,黑壓壓的睫毛蓋住那雙細長的眼,漂亮得宛如畫作。
我喉頭有些發緊,趕忙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情緒:
「您是做什麼職業的啊?」
這麼有錢。
「編劇。」
「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有錢。」
在我心裡,跟娛樂圈掛鉤的都有錢。
人不動不動曝出偷稅幾個億嗎?拔根腿毛都比我的腰粗。
「你可能誤會了。編劇在影視圈裡在最底層。」
「我有錢,是因為我投了個好胎。」
他用毫無情感起伏的聲音說出這樣「無差別炫富」的話,真是讓人血脈僨張。
我沒壓住——一口咬碎了小青龍的頭,蝦黃滋我一臉。
我明顯看到對面顧淮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
我趕緊抽了張紙往臉上壓,嘴裡還附和著:
「原來是富二代……難怪……」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顧淮清清冷冷的聲音:「不是。
」
「富二代的錢在他爸媽手裡。」
「沒聽過升官發財死爸爸嗎?我就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毫無波瀾,讓我有一種他剛剛說的是「我剛吃完早飯」的錯覺。
我嘴巴驚成了「o」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節哀。」
「謝謝。」他彬彬有禮地頷了頷首。
客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片刻之後他大概覺得談話要禮尚往來,
但又沒什麼可和我聊的,於是他問了句:
「你為什麼愛吃老壇酸菜?」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胃裡又開始翻湧起來。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窮?
為什麼窮?還不是因為你那瓶該死的酒!
我對他「飽漢不知餓漢饑」的行為很是不滿,沒好氣地懟回去:
「那你為什麼不考清華北大?是因為你不想嗎?」
他剛好舀完最後一口蛋羹,拿起餐巾在唇上抿了抿,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我畢業於北大數院,概率論與數理統計專業。」
踢到鐵板了家人們!
我腳好痛。
10.
我閉麥了家人們。
吃完蛋羹的顧淮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我,淺色的眼珠在燈光下鍍了一層亮色。
我最近是有發現:顧淮挺愛看我的,看猴那種看法。
我停下掰龍蝦鉗的手,皺了皺眉,覺得有被冒犯到。
就見他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開了金口。
——真金白銀的金。
「這頓飯挺不錯的。」
下一秒微信收到一筆轉賬 5000 塊。
我茫然抬頭,
「飯錢。」
猴?什麼猴?
短尾猴?金絲猴?長鼻猴?
一頓飯付我 5000 塊的冤大頭就算要看六耳獼猴我也能給他演出來!
我沖過去抓住他的手,因為太激動是一路滑跪過去的。
幸好高級大理石,阻力小。
「我其實不隻會爆炒,八大菜系我都略有涉獵。」
「剛剛我那是謙虛!藏拙!」
「要不以後顧老板你的飯——我包了吧?」
「我明天要進組。去貴州,你怎麼跟?」
顧淮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末了還用濕巾把我碰過的地方細致地擦了一遍。
我撇嘴,有錢人真事兒。
還債還得靠我的飯碗,我當然去不了。
「那算了,我得上班。等你回來再說吧。」
來錢這麼快的門路就此斷掉,我心情低落,端著碗就往廚房走。
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李老板:小時啊,公司去年虧損得厲害。優化一部分人員,產品部定的你。你理解一下公司難處。」
我理解公司難處?老子一個產品經理就為了體諒這個破窮公司領一份工資幹了三個人的活,UI、產品、運營一體全包,還要被優化?
優化尼瑪呢優化!
狗日的資本家。
我的雙手在九宮格上飛舞,正準備把這個狗老板罵得狗血噴頭,
下一條信息進來了。
「違約金按 n+1 一會打到你賬上,記得查收。」
我停下手指。
為五鬥米不僅能折腰,甚至能折到腳踝。
老子忍。
顧淮正巧拿著杯子進廚房接水。
我齜出一口大白牙,擠到他面前:
「顧老板,我覺得還是照顧好你的胃比較重要。訂票了沒?沒有的話幫我訂一張。貴州我去定了。」
顧淮:?
「身份證號……身份證號我不記得了。我拍了照,我給你看。」
就在我把手機遞過去那刻,一條短信進來。
「您尾號 xxxx 銀行卡於 06 月 03 日實時轉入人民幣 30623.00,餘額 30623.00,付款方……」
我心底陡然一涼。
顧淮漂亮的手指迅速地按下一串數字,點下支付。
然後挑著眉好整以暇地瞧著我。
他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我默默地將那筆還沒捂熱的巨款又轉到了某人微信上。
我覺得……顧淮扼住了我的錢袋子。
這似乎很自然,又有點說不出的怪異。
11.
劉甜嫻出現之前,一切氣氛都很好。
顧淮在劇組地位極高,連帶著我的待遇一路水漲船高。
第十次有工作人員上前打招呼:「顧老師,時助~」
並親切地在我懷裡塞上各類零食。
甚至還有不少面熟的演員。
我嚼著倍香的冷吃兔,口齒不清:
「你不是說影視圈編劇地位不高嗎?」
顧淮面無表情地睨了我嘴角的紅油一眼,
「嗯。」
我指了指桌上堆滿的零食:「那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恰好也是這部劇的投資方。」
我忍不住豎了個大拇哥。
牛還是顧老板牛。
自己吃自己。
劉甜嫻就是這會被一眾人簇擁著進來的。
在萬千人裡,依舊一眼出挑說的就是這位國民女神。
我即便是從來不追星,這會也激動得不行。
我瘋狂地扯著顧淮的袖子:「她……她……她往我們這來了!!!」
一雙 blingbling 的尖頭高跟鞋停我三步開外,劉甜嫻——那個名字裡有「嫻」卻把妖嬈刻進骨血裡的女人,伸出玉藕般的臂勾上顧淮的脖頸,吐氣如蘭:「顧編,幾個月不見,好像更帥了~」
顧淮的神色依舊冷淡,卻無半點抗拒,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在女人的嬌笑中,我心口一片冰涼。
說實話這些天相處下來,我確實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類似鑲金土豪愛上我、冷面帥哥心有異動之類的錯覺。
可此刻看著面前舉止親密的二人,那張揩過顧淮手背每一處的濕巾一遍遍在我腦海中閃過。
原來,他的潔癖……隻是對我。
我狠狠一晃腦袋:「時枳你是不是瘋了,別人給你三分顏色你就腦補這麼多戲,你是普信女嗎?有病!你就是一給顧淮做飯的!賺你該賺的錢,別肖想些有的沒的!」
大概是我的動作太大,劉甜嫻仿佛這會才看到站在一邊的我。
那雙狹長的鳳眼落在我捏在顧淮臂間的手,飛快地閃過一絲訝異。
然後她微瞇著在我臉上逡巡了一圈,紅唇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顧編,這樣有靈氣的小妹妹哪裡找的?瞧這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簡直要看到人心裡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那隻塗著大紅丹蔻指甲的手,卻在即將託上我下巴的時候被顧淮截住。
我眼睜睜地看著顧淮把那隻修長細膩的手勾回到他頸間,甚至還略帶懲罰性地壓了一記。
我壓下心裡異樣的酸澀,揪著顧淮臂彎的手不自覺松開。
心底有些咋舌:「別說顧老板佔有欲還挺強!」
我掃了一眼四周烏泱泱的人頭,面上皆無半點異色。
「看來還不是新鮮事,這是圈內眾人皆知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