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醒來後,我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
根據夢裡顧洲然的話,他好像是和我一樣,以為夢裡的我是他單方面臆想出的角色。並且為了不對我造成困擾,故意在現實中跟我疏遠,裝作陌生人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男朋友」的說辭哪兒來的,但我還是要搞清楚。
他到底有沒有和我一起做夢?
到公司後,我再次走進總監辦公室。
向顧洲然二次進行述職報告的過程中,我仔細觀察,不錯過他任何微表情,企圖找到顧洲然每晚在夢裡與我同床共枕的證據。
可他依舊公事公辦,態度冷淡,完全不像在夢裡與我有交集的樣子。
結束後,我站著沒動。
所以,你是故意的嗎?
是故意對我這樣冷淡的嗎?
我剛想開口,顧洲然掀起眼睛:「還有什麼事嗎?」
我猛然哽住,半晌,搖了搖頭。
臨到門口時,我停下腳步,轉身對顧洲然說:「總監,其實我平時不是這樣的,最近我私人生活發生了點事,所以……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工作的。
」
顧洲然看著我,神色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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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我火速開門離開。
回到位置上,我又重新捋了一下。
顧洲然對我的態度,明顯不像是每晚跟我一起做夢,那他夢裡的說法,會不會是我潛意識裡,為了解釋現實中顧洲然的冷淡而強行圓上邏輯的表現?
並且他說我有男朋友這件事,完全就像是我的想象力在夢中鬼扯。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夢裡我們同床共枕,現實我們形同陌路?
我好想沖進總監辦公室,大聲質問他最近是不是每晚都夢見我跟他睡在一張床上?
但我覺得,如果我真的這樣做了,怕是職業生涯就此結束,更甚者會被當成精神病人抓去治療。
我不敢。
整整一天,我都在發呆和摸魚中度過。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點,我又跟顧洲然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無語。
好在電梯裡還有其他同事,我側身跟別人聊天,全程都沒把目光放在顧洲然身上。
出了門,大家各自離開,我正想去地鐵站,突然有人叫我。
我回過頭,燈火通明的寫字樓前,顧洲然站在光線閃爍的交匯點,大步朝我走來。
可能是當晚的夜色太過溫柔,又或是逆光而來的他像是打破了夢境的次元壁,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就這樣出現在了我面前。
我愣愣站在原地,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在我面前站定,頓了頓,開口無波無瀾的冷靜語氣讓我立刻回過了神:
「岑遙,我今天沒有不認可你工作能力的意思,相反,通過以往的成績來看,你是個相當優秀的人。
如果我的做法有哪裡讓你誤會,我向你道歉。」
我愣了一下。
他特意叫住我,就是為了向我道歉?
我緊張地眨眼:「沒,沒事。」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猶豫片刻,才終於開口:「如果你個人生活有什麼困難,公司能幫到的,我可以盡量幫你協調。」
「啊?」我愣了下,才意識到今天我跟他說過「私人生活發生了點事」。
我總不能跟他說,我的困難就是每天晚上在夢裡跟你同床共枕?
「都,都是小事,沒什麼特別的困難……」
他點點頭:「嗯,好。」
直到離開,顧洲然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既表達了作為一個上司對員工的關心,也維持了公事公辦的態度。
隻有我一個人晃了神。
地鐵上,漆黑的玻璃映出我神情麻木的臉龐。
除了每晚的夢境,我和顧洲然之間,大概永遠都不會產生交集吧。
9
晚上,顧洲然出現,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我捂住他的嘴巴。
「噓——」我食指放在唇前,「別說話。」
別再對我說溫柔的話,別再對我展現你的柔軟與脆弱,別再讓我沉溺於夢中無法自拔。
我怕有一天,我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我會忍不住走到你面前,問你還記不記得我。
「嗯?」他輕輕發出一個不解的音節。
我頓了一下,慢慢放下手指,低頭自嘲一笑。
算了,本來就是一個無法控制的夢,我又何必試圖控制這個靠我臆想存在的,夢中的人呢?
我把額頭抵在他的胸膛:「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呢?」
為什麼做這個夢的,隻有我一個人呢?
他抬手摸了摸發頂,聲音輕柔:「你不是一個人。」
果然,我夢裡的顧洲然,永遠是一個體貼溫柔的人。
我繼續問:「如果夢裡我告訴你,我真的有男朋友,你會消失嗎?」
許久許久,他才啞聲回道:「我不知道。」
我抬起頭,輕輕推開他。
分離的那一刻,我能清楚感覺到身體重新變得沉重,像被無數枷鎖禁錮,根本動彈不得。
可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我揚起頭,輕輕笑著,視線卻逐漸模糊。
我說:「顧洲然,我有男朋友,你從我夢裡消失吧,好不好?」
10
這句話就像打破幻境的魔咒。
一連數天,我再也沒有夢到過顧洲然。
公司裡,小妍問我:「遙遙,你最近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失戀了?」
我頓了一下,夢中與顧洲然相處的場景一幕幕浮現,直到最後的分離。
我茫然地回道:「算是吧。」
上班偷閑時,我總忍不住偷偷看向總監辦公室。
看到那個在夢中消失的人依然存在於現實中,我莫名感到些許慰藉。即便我清楚地知道,夢境結束後,我們再也不會有什麼聯系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我總覺得顧洲然的嚴格開始變本加厲。
不管我完成什麼工作,他總能找到理由把我叫到辦公室,然後就一些小問題提出自己的質疑。
我隨便解釋解釋,他又似乎很滿意,讓我回去繼續工作。
莫名其妙。
小妍小聲問我:「最近部門業績還行吧,怎麼顧總監越來越嚴了?」
我撇撇嘴:「誰知道。」
我越來越肯定,夢裡的顧洲然是我想象出來的,畢竟跟現實中的顧洲然相比,可謂是相差太多。
所以,快把夢裡的他忘記吧。
下雨天,我又加班了。
離開時顧洲然還在繼續工作,我望著玻璃後的他,恍惚間又想起了那晚他加班後在夢裡向我道歉的場景。
我趕緊搖搖頭,加快步伐離開了公司。
出門後才發現雨下得很大,我沒帶傘,站在大堂門口,想等雨勢小些。
身後傳來鞋跟落地的清脆腳步聲,我下意識回頭,就看到顧洲然朝大門這邊走來。
我慌忙扭過頭,想想又覺得不太合適,尷尬地轉回來:「顧總監……」
他點點頭,算是回應。
在我身旁一米遠的地方站定後,他仰頭看向越來越大的雨勢,又轉頭望向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沒帶傘?」
我一愣。
我要不要實話實說?他會不會邀請我共撐一傘?那我要不要答應他的邀請?
就在我沉浸在豐富的內心戲中時,顧洲然笑笑:「真巧,我也沒帶。」
……好吧。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我和顧洲然很少在除公司外的地點單獨相處,而現在共同避雨的場景,讓我忍不住又想起了與他同床共枕的夢境。
他抬手看時間,袖口上移兩寸,露出腕部和鋼表。
我眼睛忍不住往旁邊瞟,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曾在無數個夜晚,輕輕撫摸我的發頂。
察覺到我的目光,顧洲然問:「怎麼了?」
我慌忙收回視線:「沒什麼。」
空氣安靜了幾分鐘,顧洲然忽然開口:「你最近工作狀態不錯。」
我一愣。
果然是做慣領導的人,開口閉口不離工作。
「嗯。」我淡淡地應道。
之後我們又就工作中的問題聊了一會兒,其間我一直注意著外面的雨勢。
眼見大雨終於變小,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趕緊開口:「雨變小了。」
剛向前踏出一步,顧洲然突然叫住我,又露出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頭發上有東西。
」
「嗯?」
顧洲然突然探出手,指尖掠過我的發絲耳畔。
被他無意碰過的地方,好像燃起了熊熊大火,我隻覺得臉頰紅得發燙。
他捏起一片紙條放在我的面前:「可能是碎紙的時候弄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黑亮的眸子裡帶著抹促狹的笑意。
我忙避開視線:「謝,謝謝,那我先走……」
「等等。」他再次叫住我,從包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我,「傘。」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說你也沒……」
他把傘塞進我懷裡,瞇了瞇眼,那抹促狹再次出現,像隻目的達成的狐貍,壓低聲音懶懶地答道: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