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暗暗壓下心中的憤懣,問:“所以,你跟你父王一起謀反,是為了找七叔報仇,給即墨妤一個公道?”
褚師城的眸子冷了下來,看著我:“難道不應該嗎?她做錯了什麼?她視你為好友,知己。
後面的話約莫是太過汙穢,褚師城沒有說出來。
我自是知道的。
畢竟是我當年看著褚師城英雄救美,從一個男人手裡將她救出去的。
在我知道她真實面目的第二個月。
救出去後,即墨妤哭的梨花帶淚,說自己淪落青樓,再也嫁不出去了。求褚師城收她為侍女,或者通房丫鬟也行。
褚師城沉默了很久,緩緩對她道:“你是為了阿柔才變成這樣,我跟阿柔欠你太多,我娶你。”
然後,將她送回了丞相府,同意與丞相府聯姻。
可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即墨妤做的一場局罷了。
眼下,我看了眼憤憤然的褚師城,突然失去了解釋的欲望。
我與他,從三年前我父親死於他父王手裡那刻開始,就已經再無可能了。
而他從我活著出了大牢那刻開始,於我就隻有利用價值了。
是的,丞相府那場大火正是褚師澤讓天意門的人放的,即墨丞相一家全是死於天意門的手中。
刑部不查,是因為褚師澤壓下來的。
Advertisement
為的就是報三年前墨家的仇,再利用褚師城讓我住進太子府,竊取太子府這些年違法罪證的同時,逼迫太子對我出手。
好誣陷太子府殺了即墨妤。
褚師澤再在朝堂上煽風點火,讓聖上對太子有意見將太子幽禁。
逼迫太子為了皇位謀反。
當年,太子心腹也就是接替我父親位置的那位將軍,為了將我逼出來,在北疆殺了那麼多北疆將士,北疆將士早對那新將軍懷恨在心。
加上我父親原來的親信煽動,那些原就是我父親一路帶出來的北疆將士,自是暗中改投褚師澤。
這場局,我與褚師澤謀劃了三年。
唯一出的亂子,大概就是褚師城那一聲“阿柔”,讓我驀然想起了他當年為了救我受傷,怔愣了須臾,險些將自己掛在了太子府。
我短暫地閉了閉眼,壓下心中密密麻麻的疼。
既然我們注定再無可能,就讓他以為我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吧。至少,他將來被囚宗人府一輩子的時候,心中不會有對我虧欠。
我看著他道:“她是為了我又如何,她為了我做了這些,就能抹掉是她父親陷害我父親的事實嗎?就能抹掉是她即墨家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事實嗎?我殺她怎麼了?有錯嗎?”
須臾,我看見褚師城的眼神冷了下去,滿臉對我的失望。
我最後看了眼他,出了大牢。
未曾回頭。
9
半月後,太子親口承認當年誣陷墨家之事。
一月後,聖上約莫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謀反,本就不太行了的身體每況愈下,下旨立了褚師澤為太子。
又一月,聖上駕崩,同日前太子於宗人府自盡,褚師澤登基。
褚師澤登基的第二天,望著我語調很欠地說:“小侄女,你要是實在放不下他,我也可以將他從宗人府放出……”
他話沒說完,我打斷他:“你腦子被驢踩了嗎?”
他愣了一下,“我隻是怕你難受,師傅臨死前,給我送過一封信,讓我照顧好你,我怕我照顧你,你不開心。”
“我更怕這個故事有後續,後續開篇第一句,‘我是個殺手,剛接了項任務,刺殺當朝陛下’。”我默了兩息,用比他更欠的語調說:“七叔,你要是死了,我可幫你報不了仇。”
他徹底沉默了,過了好久,才狀似吊兒郎當問:“那你以後能不能不叫我七叔了,我覺得澤哥哥這個稱呼其實挺不錯的。”
我白了眼他,他又改口,依舊是那很欠的語調:“實在不行,褚師澤也是可以的。”
【褚師城】
1
這是我待在宗人府的第三個年頭。
院子裡的桃花開的很好看,好看的如同我與墨柔私定終生那年她臉上絕美的笑。
我與她相識於七歲那年,她來國子監上學。
別人家的千金都是穿著漂亮的拖尾長裙,頭戴幾斤重的首飾彰顯自己的富貴,她一身短打,利爽的馬尾沒有任何裝飾,像個來踢館的。
於是,我一眼記住了她。
並時不時找她一起玩鬧。
後來歲月悠然,我已然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等我意識到自己喜歡她,去試圖回憶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時,腦海裡能清晰浮現隻有一個畫面。
我們十二歲那年,一個小世子仗著自己身份尊貴侮辱另一個沒有他身份尊貴的小公子,罵罵咧咧:“什麼狗東西,也敢擋本世子的道,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也敢來國子監上學,簡直就是侮辱國子監。今兒,本世子就給你上一課,讓你知道什麼叫尊卑有別。”
那小公子得罪不起那小世子,唯唯諾諾讓了道,道歉。
可那小世子依舊不依不饒,上前一腳踢在了那小公子身上。
當時,我與墨柔也正好路過,我尚未來得及用身份壓那小世子,墨柔“嘶”了一聲:“聽狗一席話,白讀十年書。
說完,幹脆利落地一腳踹在了那小世子的大腿上。將他踹跪下撲地後,一腳踩在他的手上,彎下腰道:“本姑娘也教你一個道理,欺人者,人恆欺之。”
後來那小世子如何道歉,如何痛哭流涕,我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墨柔踹那小世子時,因為用力,長長的馬尾掃過我的面頰。
發梢上海棠的香味拂過我的鼻息,讓我心跳快了好多拍。
此後每每見她,總覺得歡喜。
是以,我們十五歲那年,我將她堵在了一棵桃花樹下,同她說:“我喜歡你。”
她望天望地不望我,但那張揍人時都從來沒紅過的臉,紅成了樹上的桃花。
過了很久,她看著我,奶兇奶兇地說:“你要是喜歡了我,可不能納妾的,你知道我很兇的。”
我說:“那是自然。”
然後,她笑了,笑完好像才後知後覺地覺得此刻自己應該嬌羞一下。
想斂去嘴角的笑,但是沒能成功。
最後酷酷的轉身,馬尾再次掃過我的臉頰,一溜煙跑了。
我喜歡的那個姑娘啊,連嬌羞時都與別的姑娘不同,比別的姑娘好看。
幾個月後,北齊犯我邊疆,他父親出徵,她想跟她父親一起去。
去之前來找我跟我說,我有些不樂意,打仗那麼危險,她高昂起頭道:“嘁,我爹以前打了北齊這麼多次,北齊就沒有贏過,我就是偷偷跟我爹去北疆玩幾個月。”
確實,墨將軍這些年跟北齊打過幾次,上一次還是三年前,三年前的時候,墨柔就偷偷跟她父親去過。但是半路被她父親發現,給丟了回來。
這次是賊心不死。
將軍的女兒,自幼聽將軍跟她講戰場,心生向往,不去一次是不會死心的。
所以,我沒再攔著。
因為我知道,她父親不可能讓她上前線打仗的,最多給她在後方打打醬油。
然,我左右擔心著她去到北疆會不會有危險,從沒有想過她的危險卻是來自皇城,來自我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