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下去還來得及嗎?」我以口型與那人比對。
她挑了挑眉,就這麼徑直走了???
「小娘子舞起來……」臺下人群哄鬧。
我正欲溜下臺時,卻見沈墨語抱著一把古琴落座在不遠處。
她蒙著面,一襲白衣飄飄欲仙。
轉軸撥弦曲調起,溫婉的旋律便流淌了出來。
這個曲子,我竟然聽過。
我瞪大了眸。
更巧的是,這個舞我小時候還學過。
天助我也。
我暗暗得意,沈墨語必定沒想到,馬鞭剛好甩在馬臀上,我就這麼剛剛好會。
擺弄著腰肢,我開始了第一個動作。
許久未曾練習,一個下腰差點要了我的老命。
隻是那琴音似乎在等我適應,漸漸地我的舞姿能跟得上樂曲了。
我隨著她的琴音舞弄,她琴音隨著我的舞姿婉轉。
我們好像第一次這麼和睦地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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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吶,你們這配合得可太完美了。」崔媽媽激動得差點落淚。
那雙枯手抓著我的嫩手,硌得我疼。
「這位姑娘,你跟我們家小主不但身段形態像,就連眉目也有幾分相似。
蒙上這面紗,媽媽我都差點認不出了。」
還真是不遺餘力地誇獎。
但我傲嬌地冷哼一聲:「讓我跳第二次不可能。」
瞧我這先發制人,崔媽媽一下子不開心了,松開了我的手,掐著她那粗腰:「你以為媽媽我求你呀?跳得也就一般般吧。」
我心底萬馬奔騰,看,這就是善變的女人。
11.
「公主殿下莫怪,前幾次老臣刻意試探,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公主殿下也知曉,老臣們為了這個局,已經布置了多年。」
屏風後低沉的男人嗓音傳來。
正翻了一半窗戶的我愣住了神。
一腿在窗牖外,一腿在窗牖內。
就這麼不甚優雅地聽到了驚天的秘密。
「嗯。」我聽到沈墨語的回應。
眼珠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她居然是公主?
他們交談的什麼軍事、戶部、禮部,我通通沒有聽進去。
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鳳凰落在了十六袖清風的瓦房裡?
「你打算聽到什麼時候?」女人站在我面前,微眯著眸子問。
我瞪大了我的秀眸,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男人已經走了。
「那個、我、哦不,小的往日對你還不錯吧。」我頗為狗腿地說。
沈墨語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似乎並不怎麼樣。」
這——
腿一軟,身子徑直往屋裡倒。
都說皇家都是無情人。
我與她的宅鬥,阿呸,與她的過家家,她不會放在心上吧。
摔在地上的疼痛未曾傳來,我一抹纖腰倒是被人攬上。
她扶著我站直,我一個腿軟徑直又倒向了她的懷裡。
「故意?」女人問。
「腿麻了。」我回。
她無奈地瞪我了一眼,半拖半拽把我弄到了椅子上。
「你真的是公主?」
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這年頭隨便養個假閨女,就是俸祿好多兩的公主?
女人秀眸淡掃了我一眼,伸手遞與我一杯茶。
我狗腿得老腰都要彎斷了,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就這般怕我?」沈墨語好笑地望著我。
我這是怕她嗎?我這是怕公主。
我以前可沒少跟她胡鬧。
「不怕不怕,你可是最疼愛我的姐姐。」
我這個話說得漂亮,但手上一急,「哎呦我去。」真是差點把自己嗆死。
12.
回陸府的途中,我一直思考著瘋批,哦不,公主殿下的話。
她讓我扒上陸棠洛,這個上究竟是什麼含義。
我自小混跡青樓,總覺得她這個「上」字不簡單。
站在百階高的亭子邊,陸棠洛這般一喊,我腳下不留神,就這麼摔了下去。
百階呀,真是作孽呀。
但好像落到底,身上也沒有哪點疼。
陸棠洛慌慌張張地跑來,我心頭一動,兩眼一閉,就那麼「暈」了過去。
及至郎中一針不知道扎在我什麼穴上時,疼得我裝不下去。
「這是什麼地方?夫君,我這是怎麼了?」
我嬌滴滴地喊著。
一旁陸棠洛身子一怔:「堇姑娘,你剛剛叫我什麼?」
「夫君呀!你不是十裡紅妝娶我的夫君嗎?」我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
老郎中瞪大了他那眼尾滿是褶皺的眼,再次把繩子纏上了我的脈。
「一切無恙呀。」他喃喃自語。
在陸棠洛那張陰沉的臉色下,他開了口:「姑娘從高處摔落,許是撞到了腦子,也、也、也許是記憶錯亂吧。」
這話說的,他就不知道「失憶」這個詞嗎?
我委屈巴巴又純真無辜地望著俊美的男人。
公主殿下,妹妹我真的是盡忠了。
「夫君,你們在說什麼?阿堇怎麼聽不懂?」
13.
得了記憶錯亂的病。
我可以肆意地勾引陸棠洛了。
左不過被說一句「你有病吧」。
我還可以高傲地說:「沒錯,你有藥麼?」
「夫君要去哪裡?是不喜歡阿堇了嗎?」我嬌滴滴地拽著陸棠洛的衣袖就是不讓他走。
「不、不是。」少年郎這俊美的臉通紅。
「我、我還有公文處理,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說著某人就要走。
我快走一步擋在他的身前:「夫君是嫌棄阿堇了嗎?夫君不願意留下一起用晚膳,一定是阿堇哪裡做得不夠好。」
惡寒。
為了沈墨語,我真的是死而後已。
陸棠洛倉皇地與我解釋,但架不住我紅彤彤的眼眶。
「罷了。」他低聲道,隨後便讓人把公文搬到我屋裡。
「非禮勿視。」男人的書案離我兩三丈。
我無語地挑了挑眉,這跟走了區別在哪裡?
慢步走到男人書案前,盡量地回憶春桃姐她們當初撩撥男人的方式。
從男人雙臂間鑽了進去,身子靠在書案上:「夫君,這書好看嗎?」
男人生得真好看。
鼻梁高挺,眉梢帶稜。
精致瓷白的肌膚,比我的還好。
一雙狹長微微帶著迷惘的眸子,那般凝視著我。
「好、好看。」
所以他繼續看?
我這個好勝心,身體後撤,一下子就坐在了他的書本上。
陸棠洛望著我,那雙比星河還璀璨的眸子閃過一抹流光。
隨後他起了身,打橫把我抱了起來,往床榻上走去。
這——
是不是有些過了?
但我的擔憂還未來得及上頭。
就見某人扯來個腰帶,徑直往我手腕上拴。
然後是腳踝。
最後是薄被覆蓋。
我就這般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我裹成了粽子???
「阿堇別鬧,聽話點。」
14.
次日清晨,叫醒我的不是雞叫。
而是酸麻的手腳。
陸棠洛倚靠在梨花木椅子上,精致的眸子緊閉著。
「你醒了?」男人突然清醒,起了身走向我。
我瞪著我委屈、不甘又憤恨的眸子望著他。
這次沒裝,是真的委屈。
「來讓我瞧瞧那個男倌子勾得我兒留宿。」
清亮的嗓音響起,下一刻就見上次的老婦人闖了進來。
「女的?」她愣。
此刻陸棠洛正在與我解腰帶。
她的目光開始不單純了,來了一句:「棠兒,咱們是正經人家,可不能玩得這麼野。」
我:……
15.
落座在正廳的檀木扶椅上,我有些不安。
那老婦人拽著一老頭走了進來。
「父親。」陸棠洛相當尊重。
我忙站起身,那個小心翼翼。
內閣三老之一,傳說中陸庭是最冷酷的一個。
誰知他落座之後,開口便是要商量婚事。
就說不愧是閣老之子,納個妾,還要說什麼納彩、納吉。
「似乎沒這個必要吧。」我也就是逢場作戲。
老頭臉色一暗:「怎麼?看不起我陸家門楣?我陸家的兒媳婦自當以最周全的禮數。」
陸家兒媳婦?
我?
憑什麼?
憑我老爹娘親被流放?
還是憑我姐是官妓?
「是不是搞錯了?我身份低微,恐、恐怕當不了正妻吧。」我刻意提醒。
老頭淡淡地望著我,臉上出現了諱莫如深的表情。
「無礙,就是你,陸家嫡子陸棠洛正妻。」
16.
太詭異了。
感覺所有人都好混亂。
想翻牆去找沈墨語聊聊。
誰知翻到一半又聽到了秘密。
「阿錦,舅舅終於找到你了,你可知這十幾年舅舅找得年多苦。」
男人情真意切。
我跨坐在窗牖上動都不敢動。
因為屋裡人竟是內閣三老之一的周閣老。
當然閣老在我面前已經沒有什麼震懾力了。
但是沈墨語他上次見的孫閣老,這次周閣老。
還讓我去扒上陸閣老家的好大兒。
莫非她想架空皇帝,一統皇室?
他們敘舊完了之後進入正題。
如今蕭貴妃當道,著力捧她親兒子九皇子繼位。
但皇帝似乎對他未有屬意。
他們就給皇帝下藥,如今皇帝一病不起。
宮裡已經是蕭貴妃的天下了。
男人走後,我還沉浸在震驚中。
沈墨語望著我,沒有意外,似乎她默許我偷聽。
「所以你們要搶在皇帝死前逼宮?」我用力地攥著她的衣袖。
她沒有回我,隻是拉著我坐在了椅子上。
「桃花糕,趁熱吃,我親手做的。」
白皙精致的手指捏著粉色的糕點遞到我唇邊。
「你最喜歡吃的,隻是阿娘的手藝我學不了十成十,你嘗嘗像不像。」
女人溫柔地笑著,把糕點塞進了我口裡。
我用力地嚼了兩下,匆忙開口。
「蕭貴妃如今已經控制了皇宮,你們此刻去,是不是兇多吉少?」
我難得正經地問。
但這人不正經地回。
「不是剛剛好?反正你也看我不順眼。」
我憤怒地瞪大了眸子,用力攥著她的手,「我問你是不是。」低吼。
沈墨語是頭牌,住在獨立的院子裡。
她仍謹慎地望了望四周,低聲回了個「是。」
「好的,告辭。」
我站起了身,慌亂地從窗牖上翻了出去。
忍住不讓她看見我眼眶裡的淚。
明明她那麼討厭,但為何一想到她會死,我的心會疼?
針扎地疼。
難道是因為她在熬了幾個大夜繡出來的醜鴛鴦上下了蠱?
明明她死了,就沒有人跟我爭寵了。
可我就是不想讓她死。
17.
接下來的幾日,我總是小心翼翼地躲在屋子裡偷聽。
我從小在紅袖閣長大,偷聽的技術,幾十個巡捕都抵不上。
我聽著他們的部署,她們的謀劃。
但似乎每一次,成功的幾率都特別小。
可是沈墨語還是要執著地救出她的父皇。
「阿堇,你終於來了。」
沈墨語一反常態的溫柔。
望見桌上的面時,我眸底蒙上了霧。
她還記得我生辰?
明明去年父親娘親給我過生辰時她還那麼嫉妒,搶吃了我好幾口面。
「生辰快樂。」
女人低聲地說著。
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滑了出,像是個不聽話的小孩。
「這是你的生辰禮物。」
沈墨語拿出來一個新的荷包。
荷包看得出來是她親手繡的。
是她一貫的蹩腳風格。
這次鴛鴦還特意繡上了金色眼睛。
旁邊還繡著四個小字,「平安順遂」。
「阿堇,我曾說過每一年會送你一個鴛鴦荷包,喏,這是今年的。」
她低聲說。
我眼淚滴在碗裡,死死地盯著湯面。
我不承認我感動了。
一定是她的面太難吃。
18.
進宮定在三日後。
那一晚沈墨語特意叫我過去。
我懷疑是不是誰把我們沈家瘋批掉了個包?
怎麼開始絮絮叨叨。
「這些銀兩你拿去,如果長姐回不來,你就離開京城越遠越好,聽到了嗎?」
我接過銀兩殷勤地點頭,然後遞給她親手倒的茶。
她含笑地接過,深深地凝望著我,似乎想把我記在腦子裡。
隻是她唇角的笑意僵硬了,用力地晃了晃腦袋。
然後倒在了桌案上。
「姐姐,好好睡一覺吧。」
我取下身上的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
從櫃子裡翻出她常穿的衣衫,利索地換了上。
她是公主,也是父親說會保護我的人。
既然她想救她的父皇。
那麼我願意替她去救。
就當是——
就當是那碗長壽面的飯錢吧。
19.
見孫閣老時,我惴惴不安。
面上蒙上厚紗,但似乎他並沒有認得出來。
也對,那老鸨說的是實話。
我與沈墨語身段體形都極為相似。
再加上我青樓學的口技,模仿她還是容易的。
孫閣老似乎很有實力,也準備得周全。
我們從東門出發,直到中宮都無甚阻力。
順利得讓我有些害怕。
「公主殿下,前面便是陛下的寢宮。」男人低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