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該獸,隻會說真話。
姐姐是訛獸,隻會說假話。
上一世,我嫁給圓滑處世的九尾狐,他嫌棄我口無遮攔,沒腦子。
姐姐嫁給了嚴謹端正的孔雀族長,因巧舌如簧備受冷落。
姐妹倆成了婚,竟無一人過得開心。
我們雙雙逃離,準備遊歷四海八荒。
卻不幸被雷狼的歷劫天雷給劈死。
再醒來,在選夫的大殿上,我們倆默契地交換了夫君。
1
肅靜的大殿上。
天界的婚使大人撫了撫蓄了千年的長髯。
摸出兩紙婚書,笑著問道:「清依、沉星,你們姐妹二人可有想好?」
他身後,是我們的兩位夫君人選。
身著白衫的是青丘九尾狐晟景。
他長著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看向何處都深情。
旁邊一襲玄色長袍的是孔雀族長暮循,黑發如瀑傾瀉,清冷疏離。
Advertisement
我與姐姐對視一眼,同時伸出手。
分別選擇了與上一世不同的那封婚書。
姐姐是訛獸,隻會說假話。
上一世我們估摸著孔雀一族向來招搖過市,性情乖張。
定然不拘小節,和姐姐能合得來。
哪知道這暮循早早地成了族長,養成了老古板的性子。
他眼裡容不得沙子,耳裡也聽不得一絲假話。
姐姐嫁過去才不到一月,就惹了他厭煩,遭了冷落。
而我是該獸。
和姐姐不同,我隻會說真話。
嫁過去之前,我還當九尾狐公子在外頗有佳名,正直坦誠。
與我正是一路人。
可我忘了九尾狐也是狐,他隻比一般的狐多了幾尾而已。
狡黠腹黑是他的天性,說出的話都是轉了彎的。
而我素來直言直語,不加遮掩,大婚當夜就讓他下不來臺。
後來,他與外面的十八個紅顏知己來往密切。
而我則是獨守閨房,日日月下獨酌。
幾十年過去,直到我屋後那片桃林裡再挖不出一壇酒。
我無聊透頂。
去找了姐姐,卻發現她正在學著說真話。
可學了Ŧű̂₉十幾年還說不出一句,眼看著把自己逼成了啞巴。
我們倆不幸福的樣子落在彼此的眼眸。
那一瞬,我們同時醒悟。
過不下去,便不過了。
我們倆決定逃離婚姻,攜手走遍四海八荒。
哪知還沒去到第一站東海,就遇到了一隻歷劫的雷狼。
天雷滾滾,他沒死。
我們姐妹卻被準準劈中,先一步離世。
想到這裡,被雷擊的痛意席卷全身。
我下意識摸了摸小臂,汗毛已然豎起。
姐姐ṭŭ̀¹的眼神悄然飄向我,我垂下眼角微微示意。
於是這一世,我們換了夫君。
2
我跟著暮循回到了羽山。
離大婚還有半月,山上已處處點綴著喜慶的裝飾。
暮循性子清冷,惜字如金。
一路上跟我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個。
他與那些我印象裡愛開屏的孔雀完全相反,也怨不得上一世姐姐想岔了。
暮循的家人已在家中等候。
他哥哥暮莘穿了一身鮮豔亮麗的羽衣,上方綴滿五彩紛呈的寶石。
在陽光照耀下,炫目吸睛,格外璀璨。
我一時好奇,多看了兩眼。
暮莘便笑了:「暮循也有,回頭讓他給你安排一件。」
我滿嘴真言根本捂不住:「不用了,不喜歡,不想要。」
他臉上笑容戛然而止。
我努力找補:「有些太過花裡胡哨。」
他垮了臉。
暮循的嫂子「噗」地笑出了聲,看向我的眼神裡滿是贊賞。
「沉星,你這性子,果然跟我們阿循很合適。」
我有些疑惑。
她生的小團子雲簇拉了拉我的袖口。
奶聲奶氣地說:「嬸嬸,叔叔說爹爹的羽衣眼花繚亂,看得心煩。」
她們母子笑作一團。
暮循倒是沉得住氣,坐在一旁面色不改地繼續喝茶。
3
雲簇還是個小娃娃,正是可愛黏人的時候。
初初見面時,拘謹地坐在一旁偷偷地瞄我。
在我送他一隻純金打造的小彈弓之後。
他立馬被我收服。
圍著我端茶、遞水、送果子,轉個不停。
暮循看不下去了,溫聲道:「雲簇在作畫上頗有天賦。」
雲簇便好似接到了指令。
動作迅捷地捧了一幅畫遞到我眼前。
「嬸嬸,這是我畫的仙鶴祥雲圖。」
他仰頭看我,言辭熱切:「嬸嬸你若是喜歡,我就送給你。」
我凝視片刻,確實畫得極好。
隻是這整幅圖嘛。
我蹙了眉:「送就不必了,我不喜歡。」
他臉上表情裂開,深受打擊:「嬸嬸,你覺得不好嗎?」
我摸摸鼻子,努力克制說真話的衝動。
「畫工極好,這鶴也是栩栩如生。」
他尋根究底:「那你為何不喜?」
我猶豫了一刻,還是沒管住嘴,說了實話:
「這祥雲其實是仙鶴飛行時的排泄物,我嫌它汙濁。」
小團子陡然知道這事,道心破碎。
頃刻間一雙大眼裡包了兩汪眼淚,鼻尖紅透。
他淚眼汪汪地向自家叔叔求證,暮循卻點了頭。
「我早就想與你說真相了。」
他望向我,好聽低沉的聲線裡帶著鼓舞:「直言不諱,正因如此。」
小團子癟了嘴,淚珠撲簌簌地滾落。
我心下有些愧疚,卻又隱隱地有些異樣的感覺悄然升起。
這樣子和夫君心意相通的時刻。
上輩子,我從未有過。
4
暮循為人冷清,但禮數周到,直接冠我以夫人之名。
羽山的小孔雀們也因此對我格外尊重。
這日我剛午睡,就被薅了起來。
「族長不在家,請夫人為我做主。」
原是一隻小孔雀發現自家夫君養了外室。
偏又拿他沒轍,隻好求到了我跟前。
「族長夫人,我辛辛苦苦地在家帶孩子,他卻偷偷地養外室。」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是一隻荷花精。
此刻正柔弱無骨地靠在男孔雀懷裡,嗲聲嗲氣地對著小孔雀求饒。
「姐姐,你若是介意,我便走了,我不想讓夫君為難。
「都是我的錯,你可千萬不要跟夫君生氣。」
這話說得可憐兮兮,男孔雀攬在她腰上的手又緊了緊。
小孔雀被氣得險些七竅生煙。
我看了場好戲,漫不經心地問:「你心裡有主意了嗎?」
小孔雀咬了牙:「我想和離,我們孔雀一族向來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這等不忠的男子,我才不要。」
我拍了拍手:「這就對了,夫君還是得找聽話的。」
我大筆一揮,寫下判詞。
「孩子歸你,財產歸你,房子也歸你。
「讓你這前夫君帶著小荷花出山吧。」
男孔雀一聽要被掃地出門,急了。
「娘子,我對你是真心的,隻是一時糊塗。」
我對這話本子裡重復率頗高的臺詞反應迅速。
嗤笑一聲:「真心可不值錢。
「你去山下的集市轉上一圈,小販們都吆喝著,真心要得便宜些。」
我笑夠了轉頭。
卻看見暮循蹙了眉,站在我身後。
小荷花提著裙擺,扭著腰迎了上去。
「族長,你看夫人她,好似有些不講道理。
「我隻不過比夫人好看些,她就如此容不下我了,要把我趕出羽山。」
我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我懂你。
「因為我也曾是綠茶。」
穩重的族長大人被噎了一下,咳嗽一聲。
「夫人言之有理,就按夫人說的做。」
小荷花僵在原地。
暮循認真地端詳她一眼,一本正經道:「若論美貌,夫人還是勝你一籌。」
懷疑人生的小荷花和她的相好,被一起丟出了羽山。
經此一役。
我成了羽山最鐵面無私的玉面判官。
得到了一眾小孔雀們的堅定擁護,還光榮地成了她們口中「最愛的清湯大老爺」。
5
我優哉遊哉地過了半月。
借著族長夫人的名頭作威作福。
暮循竟然默默允了,甚至在有人不服氣時,還出面替我撐腰。
真是換對了。
這個夫君,就比上次那個要合拍得多。
婚禮前一日,姐姐帶著我那新鮮出爐的姐夫晟景來觀禮。
九尾狐素來講究排場,必須在太陽雨那日成婚。
所以他們婚禮提前了十日。
現在已先我們一步,成了真夫妻。
我怕姐姐受了委屈,盯著她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
她雙眸好似含著一汪春水。
不小心與晟景對視時,雙頰飄上紅雲,面色酡紅若霞。
這副溫柔姿態,我即便上一世沒有經歷過夫妻之事,也看得分明。
再看晟景,眼神時刻黏在姐姐身上,都要拉絲了。
好一對你儂我儂的小夫妻。
隻是,我想起晟景那十八個紅顏知己。
心下有些隱隱擔憂。
趁著吉時未到,我抓了姐姐去內室講悄悄話。
我拉著她的手,問她:「晟景待你如何?」
她紅著臉點了頭,說出的話卻相反:「不好。」
哦。
那便是好。
姐姐好似也有話要對我說,猶豫半晌,卻又支支吾吾。
直到外面的催促聲傳來。
她才跺了腳,深呼一口氣,貼在我耳邊低語:「暮循好似有些很行。」
哦,那便是有些不行了。
什麼,不行?
我想起前幾日暮循沐浴被我撞見的場景。
寬肩窄腰,肌肉健碩,看起來手感就很不錯。
這也太可惜了。
6
據姐姐說,上一世她與暮循婚後格外疏離,但也未曾見過暮循與別的女子親近。
後來她聽到有關他不能人道的傳聞,才豁然開朗。
我腦中記掛此事。
整個婚禮過程,我都腳下飄飄然,有些恍惚。
直到禮成送入洞房時,我還在為暮循感到惋惜。
婚房內。
紅燭高燃,紗簾輕拂。
壓了我半日的蓋頭被揭開。
我瞬時覺得脖子一輕,舒服多了。
揭蓋頭的人,一身紅衣,身長如立。
暮循如綢黑發高高豎起,面容逆在光下,眉目如畫。
我卻一眼注意到他高挺的鼻梁。
話本子裡明明說,這樣的男人那活兒都很好。
暮循放下蓋頭,隨口問道:「在想什麼?」
我捂嘴都來不及,真話脫口而出:
「想你不能人道真可惜。」
他嗓子好似有些啞:「哦?你怎麼知道的?」
我抿了抿嘴巴,努力沒把姐姐招出來:「聽說的。」
一陣寂靜。
我還當他被我這張流露真言的嘴給氣到。
身後卻傳來了脫衣服的窸窸窣窣聲。
我捂住眼睛,非禮勿視。
暮循平日清冷的聲音突然帶了一絲蠱惑:「你要不要試試?」
我腦子裡想著拒絕,這也太快了。
嘴巴卻不受控制:「好啊,試試就試試。」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