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趕緊搖搖頭。
可袖中的刀不僅沒有停止震顫,還跳了出來,在地上抖動不止。
陰風乍起。
陡然間,房中傳來一聲驚叫:「予兒!」
我無心再管那刀,急忙衝進房間。
隻見青紗帳內,寧知予猛地坐了起來,瞳孔緊縮,臉色青紫。
滿屋寂靜,無人敢發出一點響動。
寧知予僵硬地轉頭,看向我。
那一瞬間,我的頭如同要裂開一樣痛。
「成功了。」
我聽見一聲飄渺的嘆息,隨後,寧知予像沒了骨頭一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11
在他倒下的一瞬間,我的頭劇痛不止,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
醒來時,已是半夜。
近日天有些熱了,床邊有人在給我扇風,很舒服。
我睡懵了,揉揉眼睛,嘟囔道:「秋水,你怎麼還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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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睜眼,卻被眼前的臉嚇了個半死。
寧知予!
「啊!你是人是鬼!」
我跳下床,蹦了足有一丈遠。
眼前的人鼻青臉腫,卻掛著關切,甚至有些寵溺地笑看著我,極其古怪。
見我驚慌,急忙解釋:「別怕,我是人啊,我還活著呢!」
我忙向旁邊看去,寧夫人熱淚盈眶地跑過來,喜道:「如意,你可算醒了,你快看,予兒他好了!他聽說你要與他完婚,立刻就好了!那些庸醫,明兒我挨個上門罵一遍!」
她抹抹眼淚,欣慰地看著他笑。
我望著寧知予,卻十分不知所措。
我自然希望寧知予能好起來,可是,這也太突然了吧。
「放心,我真的沒事,那些庸醫亂說呢,歇一歇就全好了。你渴不渴?來,坐下,喝口茶緩緩。」
寧知予將我按坐在桌邊,還親手倒了一杯茶給我。
我抿了一口,驚疑不定地偷眼看他。
他正搖著扇,笑眯眯地看著我。
奇怪了,寧知予看我的眼神,與之前大不相同,之前禮貌克制,現在,這眼神火辣辣的,太古怪了。
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寧知予的聲音:「我娘可真漂亮啊。」
我猛地抬眼看。
他剛才明明沒張嘴,而且,他幹嗎莫名其妙地誇他娘親漂亮?
我看了看寧夫人,一臉平靜,她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難道我又幻聽了?
我搖搖頭,最近總是幻聽,我腦子恐怕是壞掉了。
正嘆氣,寧知予竟換了個角度看我,滿目得意:「也隻有這張臉,才生得出我這樣俊俏的兒子。」
救命!我這次是清清楚楚看見他沒張嘴啊!
而且,寧夫人就在他背後,他為什麼看著我說這話?
完了完了,我和寧知予,指定有一個人瘋掉了。
我站起來,忐忑地看著他:「寧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一怔,隨即笑道:「是,我認錯人了。」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我曾差點錯把沈玉兒認成了你,幸好你回來了,今後,我一定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他的眼神認真而堅定。
不是啊,我說的不是這個!
這時,寧夫人也朝我走了過來,笑道:「是啊,你回來了,一切都好了。」
她說這話的同時,我聽見了另一個不同的聲音:「管她沈玉兒還是沈如意,隻要我的予兒能好就行。」
呆住。
我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大概,是能聽見別人的心聲。
而寧知予,大概是被人打到腦袋,瘋掉了。
12
這晚我住在了寧家,安寢時,寧知予坐在床邊給我扇風,趕都趕不走。
我也累了,先睡一覺再說。
才閉眼,就聽見他的聲音:「從前都是你哄我睡覺,如今換我來哄你,睡吧,睡吧,小寶貝~」
什麼鬼啊!
我猛睜眼,看著他,尷尬地笑:「寧公子,你在這坐著,我睡不著啊。」
「哦?」
他想了想,側身躺了下來,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給我扇風:「那我躺著。」
「不是這個問題啊!」
他的手停住,笑問:「那我給你講故事好嗎?」
「我不聽,你快出去!」
「不出去,死都不出去。」他的表情竟有些驕橫。
我噎住。
看樣子,寧知予真的瘋掉了。
他也不管我什麼態度,自顧自地講了起來:「說從前啊,有隻小白兔,被小黑熊抓去擦屁股,變成了小褐兔……」
一炷香後,我已經瞌睡得要命了,嘟囔著問他:「寧知予,你不用睡嗎?你的傷還沒好呢。」
「放心吧,全好了,一見到你,就全好了。」
「一見我就好了?」
他看著我笑:「是啊,你就是我的良藥。」
迷迷糊糊間,我的心觸動了一下。
他就算瘋了,也還是念著我啊。
寧知予扇扇風,笑看著我,聲音極輕:「睡吧,如意,我再給你講最後一個故事。」
「從前啊,有一個小白兔,她和一個小黑兔兩情相悅,可惜呢,小黑兔不善言辭,小白兔就以為小黑兔不喜歡自己,便一個兔,遠走他鄉了。
「小白兔慘呀,遭遇了一群強盜兔子,被強盜兔頭子強留下做壓寨夫人,還懷了兔寶寶。
「在這個兔寶寶快出生時,小白兔找到機會,殺了那個強盜兔。
「逃回家的路上,兔寶寶出生了。小白兔原想掐死那個小兔兔,最後,卻沒舍得,他實在是太可愛了。
「有了這個兔寶寶,小白兔也不能再回去找小黑兔了,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後來,小白兔就隱居在山裡,吃了好多好多苦頭,獨自養大了兔寶寶,把他教育成了一個很有出息的兔兔。她自己,卻在兔兔成年的時候,病死了。」
說到這裡,寧知予突然沒了聲,聲音有些澀啞。
我等了一會兒,沒動靜,雖然瞌睡得厲害,可他不講完,我又睡不著,於是又問他:「後來呢?」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看著我笑了笑,接著講:
「後來呢,兔寶寶帶著小白兔的骨灰,回到了小白兔的家鄉,聽別的兔子說,原來當年那隻小黑兔,找了小白兔許多年,一生都在悔恨中度過,病重時還出兵去剿匪,結果死在了戰場上。
「兔寶寶把小白兔葬在小黑兔旁邊,就從了軍,剿滅了那窩強盜兔,再後來,他又成了大將軍,在兔子國裡,一生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那真好,小白兔會為他驕傲的。」我打了個呵欠,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他卻搖搖頭,道:
「可是,這一切並不是兔寶寶真正想要的。
「如果能重來,如果兔寶寶能見到年輕時的小白兔,一定會告訴她,高官厚祿,位極人臣,都並非兔寶寶所求,兔寶寶也並不需要她為他驕傲。
「兔寶寶想要的,隻是小白兔能活著,平平安安,順順遂遂地,不為任何人犧牲,過完她自己的一生。」
13
我醒來時,太陽都曬屁股了。
寧知予不知道去了哪裡,昨晚他講的什麼麻辣兔的故事,我也記不太清了。
頭痛,我揉揉額頭,打開門,陽光晃得我眼睛疼。
一個丫鬟歡快地跑了過來,喜氣洋洋道:「沈姑娘,你醒啦?你家被抄啦!你要去看看不?」
……
她這話好怪啊。
「寧知予呢?」
「公子早就過去啦!」
他倒是挺快。
我胡亂洗了一把臉,就衝向了沈家。
沈家果然被抄了,官兵正進進出出地搬東西,寧知予站在大門口,一身白衣,亮眼極了。
他休息了一夜,臉上的傷消了許多,剩些瘀痕,反而給他本就俊美的臉,添了幾分破碎的美感,引得遠處看熱鬧的姑娘大嬸全伸長了脖子瞧。
就是小嘴叭叭叭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擠開人群,鑽了進去,這才聽見,他是在向官府要我的東西。
「沈如意已經被沈家賣掉,不是沈家的人了,她的東西當然不能抄走了!」
他叉著腰,一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這麼說的姿態。
我抹了抹汗。
看來他真是瘋了,在官差面前還這麼豪橫。
他被打壞腦子這事兒,我有責任,總不能讓他也被抓了。
「寧知予!」
我小跑上去,笑著跟官差賠了個笑臉,又急忙拉住他想走:「沒必要,咱們走吧!」
「怎麼沒必要了,一針一線,那都是你的,都得要回來!」
他這樣說著,我卻聽見他的心聲:「那裡面可有你娘留給你的嫁衣,要是弄丟了,你又得後悔一輩子!」
我一震,這件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正想著,沈玉兒和趙氏恰被人押著出來了。
沈玉兒一見寧知予,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還活著?」
下一瞬,她一咬牙,掙開官差的手,撲到了寧知予腳下:「夫君!念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上,救救我吧!」
這邊沈玉兒哭得梨花帶雨,那邊寧知予急忙甩腳,跟踩著了髒東西似的。
「松開!你惡不惡心!」
沈玉兒被一腳踹翻,一抬頭,便看見了寧知予背後的我,急道:「沈如意?是你!一切都是你幹的對不對!」
趙氏亦紅著眼罵道:「沈如意!你這狼心狗肺的賤蹄子,連自己的家人都要害,你太惡毒了!」
我狼心狗肺,我歹毒?
我氣得渾身發冷,才要開口罵回去,卻見寧知予往前一站,幾道殘影閃過,啪啪的幾聲,竟扇爛了趙氏的臉。
「啊!你敢打我?」趙氏被扇掉了幾顆牙,含著一口血,震驚地看著寧知予。
「打你就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寧知予冷眼看著趙氏和沈玉兒:「敢欺負沈如意,管你什麼人,我定打到你滿地找牙,要不服氣,我弄到你死為止。」
一時間,幾人都被震懾住了。
我看著趙氏被扇爛的臉,仿佛在做夢,這些年,她仗著我爹不管我,顛倒黑白,無所顧忌地欺辱我。
從來都是我自己熬過去,什麼時候,有人為我出過頭呢?
怔神間,官差捉住沈玉兒和趙氏,又作勢要來捉拿寧知予。
「姓寧的!你也太目無王法了,今兒非得賞你一頓板子不可!」
正當門前一團亂時,卻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呵斥:「幹什麼呢!」
我扭頭看,原來是阿虎,在他身後,蕭無歧正坐在馬車上,冷眼看著我們。
抓著寧知予胳膊沒放的官差急忙回道:「王爺,這小子無故擾亂執法,毆打人販!」
蕭無歧掃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趙氏和沈玉兒,又看了看我和寧知予。
臉ťũ⁸色冷峻,隻淡聲道:「放開他吧,下不為例。」
官差猶豫片刻,隻好放開了寧知予,又問道:「那這兩名女犯該如何處置?」
他看向我:「她二人害的是你,如何處置,你來決定。」
我有些訝異。
趙氏聽見他的話,臉色一白,忽地朝我跪了下來:「如意,如意,你高抬貴手,咱們是一家人啊!」
「娘!」沈玉兒恨鐵不成鋼地掙扎道,「你站起來!你別求她!」
趙氏卻磕起了頭:「如意,我跟你娘親是同鄉啊,你出生,我還給你做過衣裳呢,這些年是我錯了,你高抬貴手吧,求你了!」
要不是發現她和我爹暗通款曲,我娘怎麼會不肯吃藥,任由自己油盡燈枯?
趙氏哭喊著,還想拉沈玉兒和她一道跪下來。
但沈玉兒顯然不肯向我這個受盡她欺負的人下跪,紅著眼罵道:「沈如意!你這個賤人,我是不會求你的!想讓我向你低頭,你做夢!」
我看向她,冷冷笑了笑:「看來姐姐不想領我情啊。」
沈玉兒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