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晚參加遊園會時,我的情緒幾近崩潰。
5
遊園會上,幾乎人人都在討論著半月後長公主的壽宴。
「說到壽宴,你知不知道黎青青給長公主縫制了壽服。」
「她不是個孤女嗎?也懂得裁衣?」
「何止懂得,那手藝簡直無人可比。那壽服我看到了,一片純白,風一吹過便七彩斑斓,說是仙人的衣服也不為過!」
「竟然如此有才!這樣好的設計,她怎麼願意給你看?」
「青青說有人抄襲她的設計,之前的衣物就是因此損壞。所以幹脆拿出來給大家看,省得擔心別人再抄去。」
「抄襲的人真是不要臉,隻想著投機取巧。」
幾人拿著糖酥,輕快地聊著下一件事。
隻留下我久久無法回神。
為什麼,我想不明白。
為什麼我又被抄襲了。
我一向滴酒不沾。
隻怕喝酒影響我的手,導致刺繡時無法繡的精準。
可當夜,我卻忍不住將自己灌了個爛醉,隻希望能暫時麻痺心中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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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酒壇,看著縫制好的衣服,還有上萬張設計圖,粲然一笑。
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名頭,我不要了就是!
我肆意地潑灑著手裡的酒壇,將設計稿,針線布料,還有那件衣服淋了個徹底。
又拿起燭臺,隨意一擲。
剎那間,烈火熊熊燃起,我的前二十年燒成了灰燼。
這衣服,誰願意縫,誰便縫。
我丁梨,從此再不會碰一下!
我倒要看看,我不縫制衣服了,她黎青青再去抄誰的!
6
心頭沒了掛念,我反而睡到了日上三竿。
懷中抱著從小飼養的狸貓。
走著走著就到了那日的金飾店。
從前我隻顧埋頭縫衣,從來沒注重過享樂。
現在想來,人活一世,什麼都該體驗體驗才是。
我撥弄著眼前的首飾,店家忙不停地湊上來:「梨姑娘好眼光,這是我們店的新款,你看看喜歡哪個?」
我還未開口,令人厭惡的聲音就提前接話。
「店家,你不必給丁梨姐姐介紹了,她整天隻知道縫衣服,根本不管這些身外物的。」
黎青青和林青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攤位前。
店家明顯還記得林青竹說自己的首飾是俗物,當下不想給這兩人丁點好臉色:「二位今天又是光看不買嗎?」
林青竹拿起小小一枚吊墜給黎青青佩戴上,又拿給店家幾枚碎銀:「你這店家真是有眼無珠,拿去。」
「青竹哥哥,你對我真好,可是丁梨姐姐怎麼辦?」
「她隻知妒忌,配不上我買的東西。」
黎青青有意無意地向我顯擺著吊墜:
「青竹哥哥你怎麼能這樣說丁梨姐姐。不過馬上就到長公主的壽宴了,等丁梨姐姐成了紡織坊的領頭人,肯定會有更好的。」
我感到奇怪,黎青青的語氣雖然挑釁,卻也有著幾分試探。
她怕我不制作壽服了?
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將自己不再制作壽服的事情說出。
果然,黎青青難以置信地拉住我的手臂,臉上也帶著慌亂:
「丁梨,你是瘋了嗎?你不是為了這一天準備了一年!為什麼到這種關鍵時刻你要放棄!」
旁邊幾個富家女也滿臉不解。
「是呀丁梨,你設計的衣服定能被長公主看中的,到時候榮華富貴還不是都任你選。」
我將手裡的金釵又在自己鬢上比劃了幾下。
「不了,縫衣本就是我的愛好,也不是要爭個第一,何況我家大業大,榮華富貴根本不用我親自爭取。」
我將手中的發釵放回櫃臺,接著指了指。
「店家,除了這個,其他都給我包起來。」
店家看我出手豪氣,忙不住地點頭哈腰。
黎青青看著那金燦燦的首飾全被我收入囊中,嫉妒得咬碎了一口牙:
「丁梨姐姐,你買這麼多又沒有用處,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
「誰說我沒有用了?」
我拿起一個平安鎖套在了我的狸貓身上:「給我的小貓正合適。」
那平安鎖比黎青青的吊墜大了三倍不止,她當即沒有骨頭一樣貼在了林青竹身上:
「丁梨姐姐,你說這些話,是在刻意羞辱我嗎?我知道我家世卑微,比不上姐姐,可我都是靠著自己……」
我看白痴一樣看著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刺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林青竹卻聽了進去,對著我破口大罵:
「丁梨,你貪慕虛榮,簡直是沒有婦德!」
「大賽我勸你還是參加,因為怕輸給青青就棄賽,實在丟人!」
「是嗎?」
我當著二人的面,又走到了隔壁的宅面前。
這宅子是新建的,又在最熱鬧的街區,可以稱得上千金難求。
而我從懷中掏出了厚厚的一摞銀票,放在了門口的小廝手裡:「告訴你家主人,這宅子,我買了。」
這下林青竹和黎青青徹底說不出話來。
7
我徹底躺平,變成了一個闲人。
整天不是遊山玩水,就是購買金銀細軟。
這日吃過晚飯,我擺出了筆墨紙砚。
下月是母親生日。
母親病重,不能出門。
我打算親手為母親畫一幅山水畫。
正沉浸在繪畫中。
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老爺回來了!」
是父親。
我眉頭一皺。
上一世父親分明是長公主壽宴前一日才回來。
怎麼這一世提前了這麼多天。
心中泛起疑惑,還有一絲隱秘的期待。
或許上一世的父親隻是氣急,他並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隻是這一絲期待,在看到父親的瞬間,蕩然無存。
「父親,您把她帶過來做什麼?」
父親笑得慈愛,卻不是對我,而是對著他身後的黎青青。
原來父親提前回來,是為了黎青青。
聽到我的話,父親臉色馬上變得冷峻,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丁梨,我才出去幾天,你就越來越沒教養!你怎麼就不能學學青青孝順懂事!」
我的臉上發燙發痛,卻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從小我就發現,父親仿佛不愛我。
他好像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鄰家的孤女黎青青。
幼時踏青,我和父親撒嬌說累,以為父親會像別的父親一般將我抱起。
父親卻陰沉著臉,怒斥我嬌氣,更是嫌惡地將我趕開。
我卻遠遠地看到父親將黎青青抱在懷裡放風箏。
隻有六歲的我無助地坐在地上擦眼淚,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沒得到父親的喜愛。
所以我拼了命地努力,事事都要爭第一,隻為得到父親的誇獎。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黎青青那邊。
甚至最後將我趕出家門,將黎青青收做義女。
這一次我徹底清醒。
在父親心裡,恐怕黎青青才是他的女兒。
在我表明自己已經吃過晚飯,父親依舊強硬地讓我坐在飯桌前。
我選擇了聽從。
因為我好奇,這兩個人要耍什麼把戲。
果然,在黎青青第十次給父親夾菜後。
父親把酒杯一放,嚴肅地質問我:
「丁梨,聽說你非但不參加長公主壽服的制作,反而吃喝玩樂,我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個敗家子!」
他說得義正言辭。
若不是我已經死過一次,恐怕隻會以為他是個要求嚴格的父親。
隻可惜,我已經知道他的目的。
不過是想讓我當眾被指認抄襲。
他好將我逐出家門,再順理成章地將黎青青收做義女。
如此花費心思,隻為了讓自己的親生女兒成為他人的墊腳石。
我心中恨極,卻也悲痛萬分。
這是我努力了二十年都沒得到的父愛。
究竟是為了什麼,黎青青這麼輕易地就得到?
我不願在這裡停留一秒。
不顧父親的怒罵,憤然離席。
8
母親從一年前就病倒了。
從前的我為了不打擾母親養病,總是把所有的苦都咽進肚子裡。
可此刻的我,隻想躲在母親的懷中。
我推門而入時,母親正在躺椅上翻看書籍。
在看到我時,母親先是驚喜地挑起了眉梢,接著又流露出擔憂:
「我的阿梨,怎麼哭喪著臉?受了什麼委屈,和母親說。」
母親的這一句話,讓我再難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我跪倒在母親腿上,不住地哭泣起來。
兩世的不甘和委屈疊加在一起,終於在此刻有了出口。
母親雖然擔憂,但還是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並沒有急著追問。
等我的抽泣平穩下來,母親才拿著手帕擦拭著我的淚痕:「阿梨,這是怎麼了?」
我將自己的設計如何毫無緣由地被抄襲,以及父親對我的態度,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
母親聽得又驚又怒:「什麼?你父親竟敢為了一個外人這樣對你!阿梨,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母親?」
「是父親說母親在養病,不願被我打擾,所以我才……」
我話音未落,母親更加憤怒,竟然直接撐著病體從床上坐起:
「真是一派胡言!明明是他說你忙於裁衣,不願見我!我怕耽誤了你,才忍痛不見,天下哪有母親會不想見自己的孩子!」
話說到這裡,我和母親都明白,是父親在我和母親之間挑撥。
「我猜那個黎青青和你父親的關系不一般,這件事我先派人去調查。當務之急是搞清楚你身上的異樣,女兒別怕,母親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9
不出三日,母親就從山林中請來了一位隱居的巫醫。
那巫醫滿頭白發,臉上卻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皺紋,眼神淡然沉靜,仿佛這世間萬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仙人,我女兒身上出現了些怪事,麻煩仙人幫小女看看。」
巫醫稍一點頭,說出的話卻讓我心慌:
「這小丫頭身上確實有問題,不過還可以緩緩。重要的是夫人你,若是再不抓緊,就要沒命了。」
聞言,我渾身一顫,不顧母親的阻攔,一下子跪在巫醫面前:
「仙人,母親是我最重要的人,求您一定救救母親,無論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哪怕是我的命!」
「這丫頭,夫人養了個好女兒啊。」巫醫竟然失聲笑了出來。
她將我扶起,古井無波的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你母親對我有恩,放心吧,你倆的命,老婆子我都保定了。」
她先是細細觀察了母親的面色,又給母親把了脈。
「夫人,近一年可曾每日服用相同的食物?」
「相同的食物?」
母親沉思了片刻,接著說道:「有的,我一年前開始頭痛,夫君便重金買來了安神的茶,那之後頭疼確實緩解,可是我的身子卻日漸虛弱。」
說到這裡,母親驚覺:「仙人,難道?」
巫醫緩緩地點了頭,從懷中掏出一瓶藥:
「安神茶從此不能再喝,這藥夫人拿著,晨起和睡前各服一丸,半月之後夫人就可恢復健康。」
「多謝仙人。」
巫醫又轉頭看向我,將一枚青銅鈴鐺放在我額前。
片刻,鈴鐺竟然無風自動,且頻率越來越高,鈴聲也越來越尖銳。
突然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傳來,鈴鐺已然碎了一地。
巫醫神色凝重起來:「丫頭,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盯上了你,你先沐浴淨身,老婆子我需回山裡取些物件,今天日落前回來。」
把巫醫送出門,我剛回到母親的房間,將母親的被角細細地掖好。
父親便一臉怒氣地闖進來:「丁梨,你個不孝女,忤逆父親,如今還來打擾你的母親,今日我就要好好地教訓你!」
他一副嚴父的形象,話裡話外還透露出對母親的擔憂。
隻可惜,母親派去調查的人已經掌握了實情。
我和母親都已經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住手。」
母親冷冷開口,父親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停。
「夫人,你就是太寵愛這忤逆不孝的丫頭,她若是有青青半分乖巧,我也不會如此煩心!」
「呵,青青?你是說你和你那早死的白月光一起生下的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