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羌戎少主,不可能隻娶一個。
為了爭那正妃之位,羌戎貴女們鬥得你死我活,她們背後是西域十六部的各個勢力,盤根錯雜,誰也不讓誰。
相比之下,已經亡了國的南唐公主背後根本沒有母族的支持,結果還偏偏有慕容瑾的寵愛。
這簡直是所有妃子共同的眼中釘。
上一世,即便玉禾不殺我,我也已經中了朱砂部的奇毒、古月國的蠱,熬不過一個月。
但這些,玉禾是不願相信的。
她低頭凝視我的臉:
「你這賤貨,倒遺傳了你那宮女賤母的三分狐媚顏色。」
「雖然慕容瑾現在隻喜歡我,但萬一他對你動心了,我就很難辦了。」
玉禾朗聲道:「來人!」
「把她的臉劃爛,務必不能留下一處好地方。」
很快,冰冷的刀尖挨上了我的臉。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祈禱。
快來了吧。
應該快來了。
第一刀眼看著就要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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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同一瞬,一騎黑色烈馬沖進來,上面是一身鮮艷的紅衣。
「羌戎公主慕容珠駕到——」
我終於等到了她。
05
聽到侍者的通報,玉禾乍然變了臉色。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玉禾都很怕這個羌戎公主。
即便她現在成了慕容瑾最寵愛的側妃,慕容珠依然是她不敢得罪的存在。
要知道,慕容珠的母親,當年是被慕容瑾的母親害死。
如今就算慕容瑾貴為少主,慕容珠也從來不給這位哥哥面子。
為了不和慕容珠打照面,玉禾飛速起身,從側門離開。
臨走時她還不忘笑著看了眼我。
那意思是,公主的折磨要來了。
畢竟剛剛在馬舍裡,玉禾並沒有看到那匹雪龍駒。
想必是已經被我養死了。
此刻,公主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她巡視一圈,在沒有發現雪龍駒後,立刻變了臉色。
「馬奴在哪?」
我立刻被侍者們揪著,扔到了公主面前。
慕容珠低頭看我:「你是南唐人?」
我低頭道:「是。」
「本公主的雪龍駒呢?」
我說:「被我放到了野外。」
慕容珠一聽,眼睛睜得極大。
「你把它放了?」
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奴隸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慕容珠氣得聲音都抖了。
「這匹雪龍駒是本公主拿了六千兩銀子買下的,你把它放生了?誰給你的膽子?」
侍者們憐憫地看著我。
她們都認為我必死無疑。
抬起頭,我的面容卻極其平靜:「請公主隨我來。」
06
也許是從來沒有見過奴隸犯了大錯卻如此淡然。
慕容珠竟然真的跟著我來到了野外。
「稟告公主,雪龍駒是野馬配種所得,野性難馴,關在馬廄裡,必然不吃不喝,不出半月就會死。」
「唯一讓其存活的辦法,就是放到野外。」
慕容珠氣笑了:「所以本公主花六千兩銀子,是為了讓你放生的?你是覺得自己這輩子肯定活不長了,在為下輩子積功德嗎?」
話音未落,我已經把手指放在唇邊,長長地打了個呼哨。
不過片刻,視線的盡頭便出現了一匹渾身雪白的馬。
公主愣住了。
那正是她的雪龍駒。
雪龍駒一路飛馳而來,行至我面前,我翻身上馬。
「駕!」
圍著草場跑了三圈,我喝令、指揮,那雪龍駒全都完美地配合。
慕容珠的眼睛越睜越大。
三圈跑完,我在慕容珠面前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恭謹地低頭:
「馬已經馴好,任憑公主騎乘。」
慕容珠看我的眼神,已然與剛剛完全不同。
「你在南唐是什麼身份?」
「在下楚玉粟。」
慕容珠的眼睛微微瞇起:「竟然是個公主。」
當初,皇爺爺為我們取名,一生關注農耕的他,為所有子女都取了與谷種有關的名字。
因此慕容珠一聽名字便知我是皇室血脈。
「你騎馬似乎不錯。」慕容珠淡淡道,「敢不敢與我賽一場?」
「從命。」
一刻鐘後,我倆從馬上下來,俱是大汗淋漓。
慕容珠喘著粗氣:「你竟然贏了我。」
我擦擦頭上的汗:「慕容公主騎術極佳,我贏得相當艱難。」
慕容珠沉默片刻,隨即笑了。
「西域十六部,你是唯一一個敢贏本公主的人。」
「明日帶著雪龍駒,在這裡等我。」
07
隨後的半個月裡,我跟慕容珠賽了十場馬,各有輸贏。
作為賞賜,她給了我藥、食物,甚至金銀。
我轉手分給同樣身為奴隸的女孩們。
「謝慕容公主的恩賞。」
慕容珠用馬鞭挑起我的臉:「本公主能給你的恩賞,豈止是這些。」
「楚玉粟,你想不想做我哥哥的妃子?」
對於一個女奴而言,這已是最好的機會。
畢竟女奴每日做最辛苦的活計,吃餿了的飯食,還要動輒被主子打罵。
而即便是一個不受寵的妃子,也有人服侍,有華美的衣服和精致的吃食。
慕容珠等著我受寵若驚地跪下謝恩。
我卻隻是平靜道:「不想。」
慕容珠的目光瞬間變得極度疑惑。
「那你想要什麼?」
我看著慕容珠。
草原上的天光雲影倒映在我們彼此的眼睛裡。
良久,我用隻有她跟我聽到的聲音說:
「我想輔佐公主。」
08
最初的一瞬,慕容珠沒有聽明白我在說什麼。
但僅僅是一瞬,慕容珠的臉色就變了。
她聽懂了。
「荒唐!」
她厲聲斥責,我臉上的表情卻紋絲不動。
心裡懷著一個堅定的念頭——這一世,慕容珠是我絕對要爭取到的人。
到了羌戎之後,我才發現,慕容瑾的兄弟們大多庸庸碌碌,卻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妹妹。
慕容珠出身極其高貴,是羌戎王與古月國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自幼隨著外祖父在軍中長大,熟讀中原書籍。上馬能提刀作戰,下馬能識文斷章。
可惜,上一世我身為慕容瑾的寵妃,無論怎麼對慕容珠示好,她都認為我是她哥哥派來的奸細,從不肯與我交心。
但這一世,我尚且是個沒有陣營的奴隸。
獲得慕容瑾的寵愛是沒有出路的,隻有投靠慕容珠,才有復國的希望。
「慕容公主,論出身,論才幹,你都不輸你哥哥慕容瑾。」
「你是古月國國君的外孫女,西域最精銳的鐵騎兵,是你外祖給母親的嫁妝。」
「然而自從你母妃被害死,這支鐵騎兵就落到了慕容瑾手裡。」
「再過幾年,慕容瑾會找個藩屬國,把你嫁過去,之後他拿著你母妃留下的兵力成為天下共主,而你隻會是史書中一個默默無名的和親公主。」
「你甘心嗎?」
慕容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她直接打斷了我。
「住口。」
「楚玉粟,你在挑撥我兄妹的感情嗎?」
「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足夠讓你死一百次?」
說完,慕容珠轉身策馬,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在原地,露出微笑。
是啊。
我說的話,足以讓我死一百次。
她卻沒有殺我。
那就足以說明。
她動心了。
09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一轉眼,便是羌戎少主慕容瑾的生辰大宴。
有內官想要討好他,於是特意將南唐的女奴們召集起來,想排練一支江南有名的竹枝舞,為慕容瑾的生辰助興。
很多女孩都不願意。
「慕容瑾乃是殺父滅國的仇人,叫我們跳舞給他看,休想!」
內官頓時變了臉色:「抗命不遵的女奴,全都就地拿馬鞭絞殺,拖去喂野狗!」
我及時地走上前去,將手中的一塊金子塞進內官的手中:「大人不要生氣,她們年幼粗笨,哪裡會跳什麼舞。」
「不是奴婢誇口,這南唐都城裡竹枝舞跳得最好的人,當屬是我。」
內官大喜,不再追究其他女奴的事,隻讓我好好準備表演。
大宴開始前,內官為我送來一套雲紋舞衣,和一雙織錦舞鞋。
「若能討得少主的歡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內官走後,與我同在馬廄當差的小姑娘幫著我更衣。
她是李尚書家的獨女,從小被父兄授以詩文韜略,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如今在馬廄待了幾個月,瘦得隻剩皮包骨。
她自己都隻剩一口氣了,卻心疼得替我掉眼淚:
「玉粟公主金枝玉葉,為了護下我們,竟然要去獻舞。」
我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別哭,這樣的日子,咱們不會再過太久了。」
今夜,一定會有轉機。
李姑娘隻當我在安慰她,流著淚點點頭,幫我把鞋換上。
哪知腳剛伸進鞋子,我就痛得一激靈。
抽出腳時,鞋裡埋著一根雪亮的銀針,上面已經被血染透。
李姑娘一驚:「這是……」
我咬著牙:「是玉禾。」
她知道我要去慕容瑾的大宴上獻舞了。
如果我在大宴上露了臉,出盡風頭,於她而言,就是危險。
李姑娘看著我被血染紅的羅襪:「傷口很深,公主要不還是先包扎一下……」
「不了。」我起身,提起裙裾,「原本還怕這風頭出得不夠,如今倒是要謝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