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婆母被拉上去,我依靠的小樹竟開始滑坡,失重的感覺襲來,我拼命地後仰身體,雙手扒拉著身邊的植被。
臉上、身體上都火辣辣地疼。
咚的一聲,腿撞在了一棵大樹上,來不及疼痛,我趕忙緊緊地抱住那棵大樹。
終於止住了滑勢。
抬眼望去,頭頂早就看不見了眾人。
隻能聽見婆母和丫鬟們的一片呼喊。
我扯著嗓子報了「平安」。告訴她們這裡有棵大樹,我暫時安全。
可她們不知道的是,大樹下就是萬丈深淵。
我緊緊地抱著大樹,我也不知它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嗓子幹得冒煙。
我想,自己多惜命的一個人啊!
霍家這回可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
我給霍衣錦守了一年的寡,我要是死了,他會不會也給我守一年?
「呸呸!」我趕忙唾了自己一口。
我又想起我那一大堆金銀錁子,我要是死了,也不要霍衣錦給我早晚燒香,他隻要給我燒點嚼用就好。
還有霍小祁,不知霍衣錦會不會好好對他?
哎!我發現,我怎麼老是想起霍衣錦呢?誰來告訴告訴我?
Advertisement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都有些昏暗了。
我竟然聽見了霍衣錦的聲音。
「姜巖,姜巖,還活著沒?」沉穩踏實又像帶著點焦急、心碎的聲音傳來。我想我一定是幻聽了。
「哎!活著活著,霍衣錦是你來救我了嗎?」
頭頂上,碎石泥土嘩啦啦地往下掉。
我瞇著眼仰著頭,然後就看見,一身玄衣的男子,旋轉的衣擺如同個大大的曇花,從天而降。
還真是霍衣錦。
霍衣錦穩穩地落在我身側的一根樹枝上,一隻手攀著一根繩子,這一段山道,我滑落得辛苦,他卻仿佛一個起落就下來了。
「夫君!」我起了個長調,還沒哭出聲來,就被霍衣錦罵的一歇!
「姜巖,你腦袋是有坑嗎?誰讓你下來救人的!」
我張大的嘴巴裡落了好些土,閉上覺得有點硌牙,「呸呸」
了兩聲。
再也忍不住了。
「霍衣錦,你腦袋才有坑,我要是不下來,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母親早就摔下深淵了,你這會還有時間罵人,回家哭喪去吧!」
罵完他,我們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偷偷去瞧霍衣錦。
隻見他氣得鼻孔沖天,胸腔震動了老半天都平復不下來。
逞一時口舌,忘記他殺人如麻了!
「還不趕緊滾過來。」
他朝我伸出一條手臂,讓我過去。
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起一角裙子給他瞧。
之前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下去,我把襪子脫了,將自己的腳脖子綁在了樹枝上。
「腿麻了,過不去。」
霍衣錦看著我,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還眼尖地看見他喉頭滾動,最終他什麼都沒說。
挽著繩子一蕩,就到了我身邊,我隻覺得腳背上一涼,霍衣錦用一把匕首挑開我綁腳的襪子,拎著我的後背,攬腰將我抱在了懷中。
「啊……」
接著我就跟著他騰空了一般,幾個起落,霍衣錦就將我帶回了地面上。
我沒能踩到實地,霍衣錦將我抱在了懷中,還不忘脫了外衣遮住我的光腳。
我嚇得,八爪魚般地趴在他身上。
他表情臭臭的,手臂卻緊緊的,僕婦想上來接我過去,他一側身就避開了。
吆!我怎麼覺得他對我還挺好的呢?
7
我的腳扭傷了,臉上也劃了幾道口子。
不能動,還沒臉見人。
我嚷嚷著某些人不能忘恩負義,霸佔了內室,將霍衣錦擠去了書房。
霍衣錦非常生氣,大罵我沒做好防護措施就下去救人,是「傻子」行為,在戰場上,是要被打板子的。
我瞪他,掉下去的是他母親,我的婆婆,這一年來,對我掏心掏肺的親人。
別說沒做好防護措施,就是沒措施我也得下去救人。
說完,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將霍府的人看做了我的家人。
「總之,以後沒有我在身邊,你哪兒都不準去!」
霍衣錦留下這句話,扭頭就走了。
我卻風中凌亂了好久,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
難道是被軟禁了嗎?
哼!
霸權主義!
8
朝廷嘉獎霍衣錦的功勛下來了,封了田,賞賜了一大堆東西。
最實在的是黃金千兩!
打成條狀,歸碼在箱子裡,金光閃閃的。
霍衣錦見我看著眼饞,就問我想不想要?
我忙不迭地點頭。
霍衣錦卻說:「想都別想,一塊都不會給你!」
然後還讓下人將金條壓在了我床底下,命丫鬟日夜數三遍,少一塊馬上去報他。
我氣得目瞪口呆。
他不是最討厭土撥鼠嗎?怎麼也愛往屋裡藏錢了!
霍衣錦最近很忙,因為朝中議論他功高蓋主的言論越發高漲,連我這個在後院養傷的病人都能聽到風言風語。
家裡人都在勸霍衣錦跟皇帝表明心態,可他卻不以為意,說陛下是深明大義之人。
可是,他回家的時間卻越來越晚,臉上輕松的模樣也越來越少。
有一次,我睡到後半夜,發現霍衣錦站在我床前,溫柔地注視著我。
見我醒了,就蹲下來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問他什麼時辰了?
他告訴我:「還早,再睡一會兒」。
說自己回來拿身換洗的衣服,要出遠門走幾天。
然後我就睡著了。
清晨,我一骨碌爬起來,看著滿室光明。
忙問丫鬟,少爺是不是昨晚回來過?
守夜的丫鬟說沒有!
可收拾箱籠的時候,卻發現他慣常穿的幾件衣服不翼而飛了。
我無端覺得心慌。
去找婆母,婆母正在跟隔壁嬸子打葉子牌,見我去,一股腦兒地將贏來的票子塞進我懷裡。
我又去拜見了老夫人。
霍老夫人聽我說明來意,淡淡地笑了。
「孩子,當初我執意讓你嫁進霍家,果然沒有看走眼。」
蝦米?
當初您不是看上了姜微,姜微不願意嫁給死在戰場上的霍衣錦,我才替嫁進來的嗎?
霍老夫人:「傻孩子!你能啞嫁,我活了大半輩子,還能盲婚不成?這京城中適齡代嫁的閨女,我都一一看過,貴女太驕,侍女又太弱,好不容易看中了你,才將主意打到你那繼母王氏的身上。
我當場要是直接求娶你,想必那王氏又要拿喬,所幸隻說姜家的女兒。
你那庶妹眼高於頂,肯定不會屈居嫁進來,隻有你,也幸虧是你!」
我震驚得好久說不出話來。
霍老夫人拍著我的手背,又說起霍衣錦。
「我看錦兒最近對你也不錯,他這個孩子,從小就心口不一得很,喜歡的偏偏裝作無所謂,你大度,別跟他計較。」
「奶奶!」霍老夫人竟然說我大度。
我最是小肚雞腸的一個人,不過不談錢怎樣都行,談感情好像也……還湊活啦!
總之,我被霍老夫人安撫得心花怒放。
霍老夫人還說,霍衣錦在戰場上廝殺了好多年,並非有勇無謀的庸人,京城中的風言風語,他肯定會早做打算,我們內宅之人,就安心些吧!
霍老夫人都不著急,婆母還整天打牌,我就更應該放心了。
回去我就關起門來睡起了大覺。
霍衣錦出門半個多月,終於回來了。
隻是周身都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也多有閃躲。
他還問我,對於以後的生活有沒有什麼打算。
我被他問得一愣。
以前我是打算給他守一輩子活寡的,後來他回朝了;我又打算帶著我的金銀錁子去租一個大院子,再開個店面,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
如果能拿到和離書,立個女戶就更好了。
後來,後來他對我挺好,我就……
完了!是周遭的生活太愜意,讓我不想離開了嗎?
霍衣錦低頭猛扒飯,說他知道了!
他知道什麼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第二天,他帶我去南城看了一處別院。
仿的是蘇州的園林,小橋流水的,比起霍府不值一提,卻勝在雅致。
我看得很是喜歡。
霍衣錦直接將鑰匙塞進了我手裡。
「送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嗎?」他說。
我握著沉甸甸的一串鑰匙,覺得事態更加不對勁了。
偶一天,霍衣錦回來得很晚,問我想不想去送我的別院散散心。
我吃多了不想動彈,他卻直接吩咐丫鬟開始收拾行囊,還讓人叫霍小祁一起陪我去住幾天。
我囫圇吞的,像個被打包好丟棄的包裹,被他弄去了別院。
收拾行囊的時候,我才發現,霍衣錦將我的細軟連同他放在臥房床下的千兩黃金通通搬了過來。
這感覺多少有點卷款潛逃的意味。
直覺告訴我,霍府要出事了,我必須回去一趟。
可霍小祁也許是連夜挪窩,無端發起了高燒來。
「娘親,娘親!」
孩子燒得話都說不真切,我一面安排人去請大夫,一面抱著霍小祁,一整夜給他擦拭身子降溫。
自然沒辦法回霍府。
天亮的時候,有丫鬟趴在我耳邊說霍府昨晚被抄了。
「你說什麼?!」一夜沒睡,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小丫鬟青竹趕忙將我扶起來,抹著眼淚說:「霍府昨晚被抄了,男女全部下了大獄,聽說是因為霍小將軍自恃功高,不將朝堂、皇室放在眼裡,還拿兵權威脅皇上,所以,所以被……」
我全身酸軟,被嚇得!
聯想起最近幾日,霍衣錦的反常,以及昨晚他連夜把我和霍小祁送走的事兒,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