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霍小祁說:「當初滿京城都以為你爹爹死了,沒人願意嫁入霍府守活寡的,有些人甚至還說,霍家要是用強,娶進門的就是一具屍體。隻有我啊!我不僅高高興興地嫁進來了,我還守著本分,撫養你長大,他怎麼會不喜歡我呢!是不是?!」
霍小祁一改往日的低沉,精神抖擻的又提了個問題:「娘親,守活寡是什麼意思?」
正在我尷尬的時候,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我抱著霍小祁轉身,就見換了一身青直長衫,儒雅中又不乏殺伐之氣的人靠了上來。
霍衣錦眼中交替著意味不明的光,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態度已經不像先前那麼反感了。
「兒子給爹爹請安!」
霍小祁聲音脆聲聲的!
可霍衣錦卻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甚至有種往旁邊彈跳的沖動。
他慌亂的樣子,直接逗笑了我,想來,才二十二歲的他,挺難接受有這麼大個兒子的吧!
哈哈!
「哼!」
霍衣錦見我偷笑,什麼都沒多說,甩袖就走了。
晚上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團聚,在飯桌上吃了第一頓團圓飯。
我殷勤地給相公布菜,滿滿的一碗都快堆不下了。
霍衣錦抬頭看著我,視線涼涼的:「你就是這麼討好祖母和我母親的?」
「不啊!」聽說夫君眼裡不揉沙子,我實話實說,「她們用不著我討好,隻要我給你的牌匾早晚三炷香,她們就會很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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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霍衣錦又生氣了!莫名其妙!
我暗嘆!活人果然比死人難伺候多了!
我寬敞明亮、蓬松柔軟的內室被霍衣錦佔領了,隻能跟霍小祁擠小床。
一晚上睡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第二天早上,站在房門前拉伸撐腿的時候,霍衣錦過來了。
他告訴我,府裡今天要宴客,叫我做事收斂一點。
這是擔心我出去給他丟人現眼嗎?
以前爹爹在府裡宴客,也不叫我出門,偶爾遇見了,就會解釋我是灶上不懂事的丫頭。
我懂!
一整個白天,前院都很熱鬧,還請了戲班子,有男有女的。
我躲在霍小祁房間裡學做針線,房門都沒出過。
晚上快熄燈的時候,霍衣錦派人來叫我,竟說讓我去前院。
我懷疑他間歇性健忘癥。
早上不是他說不讓我露面的嗎?
去了前院,大部分人已經散了,留下來的都是跟霍衣錦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一出現,就有人起哄。
「唉吆喂,嫂夫人來了。」
霍衣錦喝了酒,大爺似的癱在主位上,既沒贊同也沒反對。
邊上的人也都東倒西歪的,見我進來了,都跟我開玩笑,可是卻沒有人真的上我跟前來鬧。
看得出這些人在霍衣錦面前規矩極嚴。
我微笑著挪到了霍衣錦身邊,悄聲問他什麼情況?
他將一盤沒見過的水果推在我面前,說一會兒有個人要來,叫我幫他將人打發了,有我的好處。
我暗皺眉頭。
不一會兒,霍衣錦口中的「人兒」就來了。
穿著兜帽,風塵僕僕依然擋不住的美艷動人。
進屋就直撲霍衣錦而來。
「霍哥哥,湘兒聽說你還活著,迢迢萬裡來看你了呢!」
江南崔氏,小女崔湘,以辭藻華麗名動京師野外,連我這種京城中的小人物都買過她兩本詩集,以前還與霍衣錦有過婚約,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霍哥哥,我是崔湘啊!湘兒來看你了。」
霍衣錦卻平淡地瞅她一眼,低頭喝一口酒,表情臭得要死。
我看不過眼,隻得再次出聲:「原來是崔姑娘,你表哥他可能是喝多了,不適合敘舊,要不你明日再來?」
崔湘被我下了逐客令,略有薄怒。
「你是何人?」
我解釋了一通,她又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給霍哥哥配 min 婚的人。死生不同界,你這等不祥之人為何還在霍府?」
這話說得及不留情面。
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瞧我是個什麼態度。
我不惱不爭道:「崔姑娘這話說笑了,我是從正門嫁進霍府的,不在這府裡待著,難道還能去霍家的祖墳不成?」
霍衣錦戰死沙場,身上戰袍都找不到半片的時候,這些人躲得遠遠的,各自安好。
如今人活著回來了,功勞還潑天,某些人怕是悔得腸子都鐵青了。
我要是霍衣錦也挺煩她。
「崔家妹妹,你要是以客自居,我這半個女主人就招待招待你,可你要是揣著別的心思,那就請回吧。」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來趕我走?霍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呀。」崔湘咒了我又討好霍衣錦。
跟我那個討人嫌的庶妹一樣,瞬間點燃了我胸中燒的那把火。
於是我站起身,大聲道:
「我在這府裡一天,就是這府裡的半個女主人,霍衣錦要我,我這輩子就為他教養子女,守著這個家;他不要我,我就遠走高飛,絕不拖泥帶水,可那也是以後的事兒。來人,送崔姑娘出府,少爺喝多了,將少爺扶回後院歇息!」
崔湘震驚地看著我,從來沒遇到這麼過分的禮遇,嚇得。
霍衣錦也看著我,驚的!
老虎不發威,都當我是病貓呢!
我攤開手,都給老娘等著!
深夜回去,我屁顛顛地跟在霍衣錦身後,像個討賞錢的小廝。
霍衣錦無奈,將身上一塊看上去很值錢的玉佩拋給了我。
「我看你就見錢眼開,你知道我在內室搜刮出多少金銀嗎?足足上萬兩。」
我安撫:「那都是我的細軟,有我全部的嫁妝和老夫人的賞賜,你別給我整丟了。」
霍衣錦無語地問:「你是土撥鼠嗎?什麼都愛往洞裡搬!我新置辦的四季衣裳都沒地方放。」
「明日我就搬走!」給您老的四季衣服騰地方。
「搬哪兒去?」霍衣錦聲音又冷了下來,「你說我不要你,就遠走高飛,絕不拖泥帶水?哼!我看你託著這一堆金銀錁子也飛不太遠!」
說完,他就氣走了。
龜毛!
你們說他是不是嫉妒我比他錢多,嗯?
6
婆母說要上山還願,霍小將軍沒時間,讓我陪著一起去。
城外路上,竟遇到了姜微和繼母王氏。
婆母說要下車打招呼,我攔著沒讓,隨後就看見姜微上了汝陽王府的馬車。
汝陽王府有個小王爺,名聲不好,看來姜家又搭上了別的權貴。
我微微有點氣悶,到了山上,竟碰上了崔湘。
聽崔湘一口一個「姑母」,一口一個「霍哥哥」的,我那點氣悶就化為了下行不暢。
我跟婆母說我要如廁,一個人躲清凈躲了小半日。
回去竟發現,崔湘竟帶著婆母在一處懸崖邊上,與一群小姑娘起了爭執。
原本這些人是作詩賞景的,不知是誰竟提出了盡做些花紅柳綠的詩沒意思,要論就論一論朝堂,這天下的事。
不知是誰起了頭,就說起了霍家的小將軍功高蓋主的事情。
說這天下百姓都以霍將軍為尊,誰還知道皇家威嚴。
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婆母也冷了臉面。
崔湘為了討好婆母,急辯了幾句,可到底抵不過眾人七嘴八舌,場面開始漸漸失控起來。
我正要帶著婆母離開,那知輸急眼的崔湘竟拉婆母上前去評理,還將婆母是霍將軍母親、霍府夫人的身份暴露了出來。
誰知,這些小姑娘根本不顧及霍府的身份地位,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人群開始推嚷了起來。
這一段,都是峭壁,植被茂盛,土壤還松軟。
而且邊上還沒有柵欄阻擋,這要是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把僅帶著的幾個丫鬟婆子都喊了來,就這麼一回頭的工夫,就聽見婆母高呼「救命」的聲音。
我回身,就見婆母急退了幾步,一個沒站穩,腳滑帶動了松動的土壤,連人帶腳下的土壤就往山下滑去。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大家四散地往安全的地方跑。
這時候,崔湘離婆母最近,她要是搭把手,興許能拽住婆母。
可她一個大家閨秀,那見過這等場面,嚇得呆立在當場,腳都挪不動一步。
等我趕過去,婆母已經徹底滑下去了。
「巖巖救我!」
婆母身上全是泥土,精心養護的手指,用力摳在身前的泥土裡,頭上的發髻歪了,滿臉菜色,淚水模糊。
那一片草皮連帶著婆母還在往下滑。
我站在坡頂上,攀著一棵歪脖子樹,伸長了身子都沒能夠到,驚出了一身冷汗。
「抓住旁邊的樹!」我用力大喊,可婆母的力氣太小了,根本夠不到那棵樹。
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婆母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被道上的荊棘、碎石一路磕碰,最終卡在了半山腰上,沒了動靜。
「娘!」我大聲吼了幾聲,不見動靜,心已經跌到了谷底。
這時候,身後的崔湘這才反應了過來,在丫鬟的扶持下,遠遠地站著,哭得梨花帶雨。
「崔夫人,崔夫人!」
我回身,一把推開了她。
「滾一邊哭去,今日我婆母有個三長兩短的,你看衣錦剝不剝了你的皮!」
「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滾!」
崔湘還要爭辯,被我冷冰冰的表情一震,嚇得再不敢言語。
霍府的丫鬟婆子都圍上來,記得團團轉。
「少夫人,怎麼辦?」
我當即指了兩個人去叫人幫忙。
「脫衣服!」又命令幾個丫鬟將外衣脫了,用頭上的簪子劃成布條,臨時編了一根繩子。
婆母應該隻是嚇暈了,可卡在半山腰上,下面就是深淵,一會兒醒了一掙扎,再往下滑就不好了。
今日出門,隻帶了兩個老媽子、四個小丫鬟,如今還被我指使走了兩個。
時間不等人!
就在這時,崔湘竟然拉著丫鬟,說要去喊人,也溜了!
好吧,她隻是不想擔責任罷了。
繩子編好,我將一頭緊緊地綁在自己腰上,讓上面的四個人拉著我,慢慢將我放下去……
等我下去夠到了婆母,將她弄醒。
她抱著我,頓時就是一陣哭喊:
「巖巖,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救我!」
「別哭,你套著繩子,上面有人拽,很好爬的。」
繩子根本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我誘哄著婆母先往上爬,自己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