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宋明啟挺受歡迎的,長得好看,嘴又甜,我經常能從身邊的女生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但他好像開竅晚,要麼混在男生堆裡,要麼埋頭學習,間或來我這挨頓打,幾乎沒有跟女生的交流。
我的警惕拉滿。
一門心思學習,絕對不給他把我比下去的機會。
高三一整年,我不修邊幅,力爭上遊,晚自習結束基本是最後一個走。
從學校到車站有一段距離,我一般都是去趕最後一班公交回家。
入冬之後天黑得快,身邊有來往車輛,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我走路很快,一門心思走路時不會去注意身邊的情況,臉上是沒有什麼表情的松弛狀態,看起來有些兇。
宋明啟說過我走路的樣子就像是要去幹架。
但是這一晚上我卻注意到了一個人,因為同樣的摩託轟隆聲已經在我的耳邊來回了好幾趟。
我默默抓緊了書包帶子,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但是餘光中能看到摩託車上的那個光頭男人,在來回經過我時總是看著我。
心跳不知不覺加快,走路也越來越快,想趕緊走到公交站臺。
那個男人的摩託車逐漸向人行道靠近,我的腳步滯了滯,隨即走得更快,快要小跑起來。
「喂,小妹妹,問個路啊。」
他騎著摩託靠近。
我繃著臉沒有回答,目視前方走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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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就呼嘯而過。
我松了口氣,呼吸顫了顫,見他走了又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隻是想問路。
「問個路你幹嘛不理人啊?」
摩託車的轟隆聲由遠及近,他迎著我喊。
我的喉嚨緊了緊,心劇烈跳動,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手控制不住的哆嗦,按了兩遍才開了鎖屏密碼。
那個男人的車頭一轉,好像隨時要沖上人行道堵到我身前。
「三百,三百行不行?」
我的鼻子有些酸,打給我爸,放到耳邊,但是沒人接聽:「爸爸,我就快到了,你出來接我一下。
」
摩託車又從我身後遠去。
我渾身感官的靈敏度都被拉到最大,聽力尤甚,捕捉著一點細微的動靜。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的喘氣聲,在逐漸靠近我。
我的心仿佛被提了起來,握緊了手機撥號碼。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我渾身一抖,往前跑,手機還沒有被接通。
書包被人拉住,把我往後拽:
「陸好好,你今天怎麼走得這麼快?」
我的耳朵裡好像嗡鳴了一下,慢慢轉回頭,宋明啟在路燈底下叉腰喘氣:
「你被鬼追了嗎?」
摩託車的轟鳴聲在身邊瞬間遠去。
「嗯?」我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了這個疑問,感覺自己的臉上是空白的,大腦也是空白的,但是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
宋明啟在入冬的時候熱得一身汗,他望著天喘氣:「之前我慢你一會兒出校門都能看到你背影,我……陸好好,你哭什麼?」
宋明啟慌亂的樣子在眼前一點一點模糊,我的眼睛很熱,在發燙,後怕一點一點在心口積蓄,兩條腿又酸又脹,好像邁不動了。
我蹲了下去,抱著膝蓋,把頭低了下去。
宋明啟的聲音在耳邊模糊了一會才漸漸清晰,接著我感覺到他把我外套的帽子給我戴上了,後背被輕拍著。
「不怕了。」
我抽了抽氣,把眼淚擦了擦,壓制著自己顫抖的聲線,可是一聲後,聲音裡的害怕跟委屈想藏也藏不住:「你怎麼在這裡?」
宋明啟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跟你同一個公交站坐公交啊,順路。」
「哦。」
哭完之後,人像是虛脫了一樣無力,我撐著膝蓋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手肘上傳來一道輕微的力。
宋明啟扶著我的胳膊,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語氣中有著小心翼翼:
「你剛剛……怎麼了?」
我抿著嘴,腦子很混亂,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心裡很憤怒,很惡心,也很害怕。
「妹妹難不成是怕考試輸給我,嚇哭了?」
他做作的表情讓我又想揍他,但緊繃著的心好像松了。
「滾,誰怕你。」
手機響了,爸爸給我打回電話,我在接通前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了穩自己的聲音:
「老爸,我遇見流氓了。」
10
高一的時候老爸接了我一陣,在我長時間的鬥爭下,重新獲得上下學自由。
遇見流氓的那個晚上就報了警,那個光頭被叫到派出所受教育。
過了那一晚我就不害怕了,爸媽想接送我,我說我會和同學一起,他們才沒堅持。
但在學校裡看到宋明啟時,發現他看我的目光很躲閃。
很奇怪,他就是得罪我,躲我的時候眼神都不是這樣的。
連著一周,他都好像不想見我,可我放學去公交站的時候,每次回頭,都能在身後看見他。
我找著一個時機,把他困在樓道角落:「你躲我幹嘛?」
他半靠著墻,低頭看著地面嘟囔:「沒躲啊。」
我雙手環胸,向他俯身,仔細看他,他的背就向後仰,轉了頭,側臉對著我:
「離我這麼近幹嘛?終於發現我這棵窩邊草的美貌了?」
我「嘁」了一聲,用腳尖踢了踢他:「你什麼毛病?到底怎麼了?」
他好半天沒說話,也不轉頭正對我,等得我不耐煩了,才聽到他低聲說:「我就是覺得……那天晚上我要是早點出校門跟著你,你就不會遇見那種人了。」
我愣了一下,臉莫名熱了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站直,好像離他遠一點就能呼吸到更多的氧氣。
「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啊,你不是瞎攬責任那種人好麼?」
他低低「嗯」了一聲,興致還是不高。
我的心裡驟然有些煩躁,又用腳尖踢了踢他:「真的,和你沒關系。」
我們兩個人陷入了沉默,他看起來不想說話,我不知道說什麼。
宋明啟的關心,讓我有些混亂。
就像一直對著你的針尖,忽然變成了棉花糖。
感覺到了一點糖的甜味,但是很猝不及防,甚至因意外而有些不解跟迷茫。
我呼出一氣,想理一理思路,宋明啟剛剛那句話卻反復在我腦海中出現。
「等等……跟著我?」我追過去看他的眼睛,「宋明啟?你跟著我幹什麼?」
他的視線瞬間慌亂了一下,結結巴巴:「那,那,那去公交站就那一條路,怎麼就是我跟著你了?」
我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他又改了口:「我媽,我媽說天黑得快,你個女生走路不安全,讓我跟著的。」
說著,他自己點了點頭:「就是這樣,不信你去問我媽,你問問她是不是會擔心你走夜路不安全。」
我還在看著他,他用手扶了下我的肩,把我挪到一邊,走了出去:「要上課了,走了走了,回教室了。」
他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就,挺好笑的。
我盡量壓下去嘴角,心情愉快了些。
……
聽著隱隱約約的敲門聲,忽然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設想,像春芽一樣冒了出來。
敲門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宋明啟?
我打開了屋門,下一秒另一扇門也開了,陸覽頂著雞窩頭出來,看到我還被嚇了一跳。
「吵醒你了?」
我沒回,他罵罵咧咧:「備注不要敲門,手滑刪掉不了,氣死老子了。
」
「是你點的外賣?」
「不然呢?你也點了?」
不可謂不失望,我沒搭理陸覽,轉身關上了門。
陸覽的拖鞋吧嗒吧嗒響到門口,接著是開門聲,短時間的平靜之後,陸覽的聲音不受控地拔高變調: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