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聞應覺馴狗的手段花樣百出。
最崩潰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我真成一條搖尾乞食的狗了。
而他某天心血來潮,說要帶我去長長見識。
我們進了山。
山裡有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
他問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見我茫然,他低聲地笑了下,然後告訴我。
這是一片野墳地。
裡面都是聞家活埋的叛徒。
震驚之下,我一時失語,隻看著地上茂盛的植被發愣。
我當時心想,這他媽也太猖狂了吧。
他又說:
「你真以為這底下埋了人?
「我逗你的。」
我剛想撤回我震驚的表情,他卻繼續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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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家的叛徒,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叛徒,當然隻配——
這回他沒再理會我的反應。
牽起狗鏈扯著我繼續往前走。
一路無話。
直到路前出現了一個小土包。
土包前,插著個矮小的無名牌位。
聞應覺帶我走過去,他開口道:
「來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吧。」
這座墳的主人,是蔣英。
聞應覺說,蔣英原本是他媽從蔣家帶來的家僕,私下裡卻給聞青山當了狗。
他邊說著,卻邊點了根煙,插進墳前的土裡。
煙頭上冒出青灰色的煙霧,被風一吹,就散光了。
「但是不聽主人話的狗,都活不長。」
聞應覺告訴我,蔣英扶持聞青山當上老大後,也起了心思。
他不再滿足於隻當一條狗。
他開始不聽從聞青山的命令。
「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聞應覺對我微抬下頜,我就被他的小弟們按著跪在地上。
槍口正對我的前額。
「就像這樣——」
「砰」的一聲槍響。
「他的腦袋,就炸開花了。」
飛射而出的子彈,從我的太陽穴旁瞬間擦過。
而在那一槍後沒多久,聞家的人就都知曉了一件事。
聞應覺又成功地訓出了一條聽話的狗。
16
從安全屋回來後,聞應覺讓我搬進了他的別墅。
我們的關系變得曖昧不清。
白天我依然是他的跟班狗腿子。
夜晚便不止了。
但他並不經常回這棟別墅。
他不在時,我會睡在客房。
這晚也是如此。
然而睡到半夜,我被吵醒了。
聞應覺回來了。
其實聲響並不大,但我睡眠很淺。
他在樓下跟心腹說事情,而我扒著門偷聽。
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重要內容,我又百無聊賴地鉆回被窩。
我開始裝睡。
我知道他會自己來找我。
半小時後。
他推開了我房間的門。
有溫熱濕潤的東西輕輕地觸碰我的嘴唇。
我一動不動,繼續裝睡。
那人很有耐心,也很壞心眼。
有一隻手順著我的臉頰劃過。
再緩慢地經過脖頸。
最後停留在鎖骨。
帶著薄繭的手指在那裡流連。
有點癢。
他突然靠近我的耳朵。
呼出的熱氣噴灑上來,我的耳朵開始發燙。
「小笨蛋。」
他得意地哼笑。
「還要裝嗎?」
我睜開眼,伸出右手推他,抱怨他擾人清夢。
卻被他握住手腕。
他說,不乖的小狗要受懲罰。
我看見他另一隻手上拎著的皮帶。
於是我乖乖地把左手也伸了過去。
我說,哥,那你懲罰我吧。
他的眸色暗沉著,臉上笑意漸濃。
我以為他要把我的手捆起來。
但他沒有。
他啞聲道:
「今晚不捆手。
「今晚哥想看看。
「捆住雙腿的小狗。
「要怎麼辦才好。」
17
此夜漫漫。
夜風吹散窗紗,深藍色的天幕便緩緩地展開。
繁星點點。
我望向它們,萬千星子搖晃著闖入我的眼睛。
整個世界仿佛墜入動蕩不安的星海。
浪潮翻湧,我被高高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
我想我快要溺死在這片海裡了。
但有人不讓我解脫。
他親吻我的後頸,又惡趣味地堵住我。
他說,求我,我就放過你。
可我知道,求他沒用。
聞應覺就是個滿嘴謊話的壞胚。
他喜歡誘騙人求他,然後變本加厲地折磨。
安全屋裡的三個月,我早就領教過了。
我側過頭,罵他是個騙子。
他就用手捂住我的嘴,低聲地教訓我,說乖小狗不許罵人。
淚水落下的時候,他將我拉入懷中,緊緊地摟住我。
溫熱的呼吸急促地噴灑在我的耳垂。
他在低聲地問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我緊咬著下唇,不願出聲回應他。
此刻,我的靈魂正在深淵裡掙扎。
我是要死掉了。
痛苦地死掉。
18
人的感受有時會錯亂、扭曲。
肉體的歡愉,卻伴隨著成百上千倍精神上的痛楚。
歡愉與痛楚,其實都是折磨。
最終使人瘋魔,或是毀滅。
可我無法回頭。
我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19
我在聞應覺手底下,是從看門狗混起的。
當初他把我丟到個鳥不拉屎的地兒,讓我看大門。
一丟就是小半年。
我老老實實地當了半年看門狗。
他很滿意。
便提拔我成為他的跟班小弟。
不過他始終隻讓我打雜,我能接觸到的人和事都有限。
我原本的計劃,是一路從跟班小弟混上去。
努力地混個心腹親信。
我沒想到,這條路會偏離得這麼嚴重。
跟著混久了,我大概也知道聞應覺的取向不是女人。
但我第一次意識到不對勁,是在他的新夜場開業那晚。
他腿上坐著個清瘦的年輕男孩。
男孩喝了半杯酒,白皙的臉蛋便逐漸地泛紅。
嬌嫩得像沾滿露水的花蕾。
他眼神迷離地摟著聞應覺索吻。
聞應覺笑著扣住男孩後頸,與他吻得情迷意亂。
我跟其他小弟一樣,安靜地站在昏暗角落裡當背景板。
聞應覺卻忽然睜開眼。
他明明還在跟人熱吻。
眼裡卻無半分沉醉。
那雙眼微瞇著,投射而來的目光裡滲出毫不掩飾的侵略與佔有意味。
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獵食者,正盯著獵物,緩緩地露出森森獠牙。
我試探性地挪動位置。
目光卻依然鎖定在我身上。
我停下身來,繼續面無表情地當一塊背景板。
但我的掌心已被冷汗浸濕。
我意識到——
被盯上的獵物,似乎是我。
20
老實說,我偷偷地做了很久心理建設。
結果他什麼都沒來。
來的是另一件事。
聞家海上的貨要到了。
這批貨對聞家很重要,它跟聞青山多個重要境內業務都掛鉤。
它對我們的計劃也很重要。
因為接手這批貨的人,需要至少在境內待上一年。
那時我的任務,是打探消息,見機行事。
聞青山原本指定聞應覺來接手。
但聞野也想要。
出乎意料的是,聞應覺居然主動地要把貨和路子讓出來。
我當時猜測,他大概率是挖了坑,想要日後狠狠地陰一把聞野。
要不然,就是拉聞野當個墊背的。
這樣聞青山跑路前,若是想拿兒子當替死鬼,也沒那麼容易。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但太過荒謬,我那時並沒有往深裡去想。
聞應覺的計劃,是讓我假裝背叛他。
他讓我跟對家接頭,並故意讓聞野發現。
後面的事情幾乎全都按照聞應覺的計劃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隻有一點意外。
那就是他失憶了。
21
失憶後的聞應覺,誤會了我們的關系。
但這是一次豪賭的機會。
時間寶貴,我不能一直當個打雜小弟。
被他從背後環住的那刻,我做出了決定。
我順勢誤導他,讓一切都發生。
也是從這個決定開始。
往後的每一天,我都無比清醒地,看著自己在一寸寸地腐爛掉。
可又能怎麼辦呢?
我不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