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黃平的時候，他很是狼狽，臉頰上的肉塌陷得厲害，嘴唇幹澀得滲出星星點點的血絲。
他看見我，眼睛忽然亮了，像是看見了什麼希望。
我走進去，對著話筒心平氣和地說：「黃導，我來是想讓您看看，我這種人，能走到什麼位置。」
他愣了下，隨後咬牙切齒地瞪著我：
「你以為你能走多遠，你以為真是你的能力，不過是等著周斯年垂憐罷了。等他厭倦了你，我看你會是什麼下場，我等著那一天。」
周斯年急得捂住我的耳朵，不讓我聽。
他轉身衝黃平說：「你知道個屁，是我在糾纏她，是我在求著她垂憐我。還有，那部戲是她自己能力出眾被選上的，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我眼看著黃平被他說得瞠目結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出來以後，我問周斯年是真的嗎。
他有些垂頭喪氣地說是的，那天他去找王安，還沒說話呢，王安就先放了好幾個我演戲的片段，說我演得很好，準備找我演他的戲。
他腦袋低垂著，有些挫敗：「我還是沒能幫到你。」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揉揉他的頭，以作安慰。
17
沈竹走了，蘇默溢出來的愛也沒能留住她。
蘇默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他一聲也沒哭，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挺好的，她太痛苦了，她是為了我才強撐這麼久的。」
Advertisement
「走了也好。」
直到沈竹下葬，他也一聲都沒哭。
遞給我一張紙條，交代說是沈竹給我的，我們都離開後，他一個人站了許久。
周斯年陪著我走出墓園，我打開紙條後轉身瘋狂地跑了回去。
看見蘇默摸著墓碑喃喃道：
「寶貝，不疼了，你辛苦了。」
「你最愛說話，沒人陪著該有多害怕啊。」
緊接著掏出水果刀就往手腕上劃，我驚恐地叫出聲。
血滴落在泥土裡，周斯年動作迅速地攔住了他，我看向周斯年的手，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我握著周斯年的手顫抖個不停，轉身給了蘇默一巴掌。
「你在幹什麼，你要自殺！」
蘇默眼中黯淡無光：「窈窈，我活不下去了。」
我喉間一哽，壓抑著想哭的情緒：
「你死了你的父母怎麼辦，沈竹的父母怎麼辦？沈竹說了，讓你必須照顧好她父母。」
「你不聽她的話了嗎？」
蘇默強忍已久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他哭完之後，跟我告別。
我帶著周斯年去醫院的路上，他問我：
「沈竹真這麼說的？」
我把紙條展開讓他看。
【窈窈，注意蘇默，他可能會跟我走，別讓他一個人待著。】
【想辦法讓他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18
蘇默退圈了，在正當紅的時候。
他回老家了，他說，想離他們的記憶近一點。
送走蘇默後。
我也沒怎麼拍戲了，我日日守著奶奶。
情緒不高，周斯年今天沒來，下午時他在樓下大聲叫我，我下去時，他從懷裡摸出一瓶牛奶遞給我。
牛奶溫熱，我沒問他在冬天是怎麼能讓牛奶依舊是熱的。
我偏過頭去看他的臉，陽光灑在他臉上，柔和又溫暖。
他好像很開心：
「走，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停車後。
我看著面前的遊樂園思緒萬千，曾經我路過遊樂園時會豔羨地看著別人玩。
周斯年問我怎麼了，我說沒玩過，周斯年笑著說我幼稚，過了會兒又說，等以後我賺錢了把遊樂園給你包下來，讓你玩個夠。
我小聲嘟囔：
「我又不是小朋友了。」
他笑起來：「你八十歲也是小朋友。」
我下了車往前走，不想被他看見我紅了的眼眶。
他拽住我，把帶著體溫的圍巾解下來系在我脖子上。
他靠得近，我感覺耳垂開始發燙，好在他先轉身往前走了。
我松了一口氣。
摩天輪上，燈光閃爍，升到最高點時，他說：
「我還是好愛你，窈窈。」
他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一如當年向我告白時，幹淨又澄澈。
愛是什麼？
人們無休止地在探尋這個問題。
它沒有聲音，毫不張揚，埋得很深。
番外.周斯年視角
看見江窈的那一刻，我才安定下來。
她離開我三年，我找了她三年。
黃平來找我拉投資時，我厭煩地擺擺手，不願理他。
直到我看到他翻出江窈的照片，我坐直了身子，確定她會來後故作鎮定地答應會去。
我無數次想過，找到她後要怎麼折磨、報復她，她拋棄了我，像我媽拋棄我一樣。
可看到她的那一眼，我就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喜歡她，好喜歡她，被拋棄了也喜歡她。
她來握手，我抬頭貪婪地看著她的臉。
她瘦了，也更漂亮了。
可她好像不想認識我。
我握緊手指，剛要抬手，想起剛剛和好多人握了手，她有潔癖，應該不會想碰我的。
我有些後悔，剛剛怎麼沒去洗手間洗個手。
旁邊有個女的一直在跟我說話，我沒理她，偷偷看江窈，好開心。
我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沒有，好不容易看到她實在是好開心。
黃平跟我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直到他叫江窈起來表演，江窈最要面子，在這種人面前表演她會難受死的。
黃平還在催她，我在心裡記了黃平一賬。
我想，隻要她看我一眼，隻要一眼我就幫她擺平所有事。
可她真的一個眼神也不給我，我有點難過。
不過我還是別扭的開口阻止，這不是幫她解圍，這是……是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她好像很想拍這部戲，這破戲有什麼好拍的，黃平可不是什麼好人。
她一低頭我就想認輸，我剛要說話，有個男的過來了。
關切地看著她，他倆那旁若無人的樣子真刺眼。
那人都沒看見她不對勁嗎，她低血糖了。
我想起她第一次胃痛的時候，渾身是汗，我緊張的心髒都要跳出來，我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來替她疼呢。
可我不是神，我隻能在夜晚幫她揉著胃，緩解一些疼痛。
我交代人送來幾瓶酒加一瓶糖水，她最不愛喝水，這是對她的懲罰。
那男的裝什麼好人，還替她喝酒，真需要喝還用你替嗎？
她真的喝完了一瓶水，我盯著她的嘴唇看，想親她。
不行，我在生氣，她不低頭，沒有獎勵。
她居然還要喝酒來威脅我，氣死我了。
不行，那也不行，黃平不是好人，不能讓她拍這部戲。
她不理我，直接走了。
我連夜去找了王安，想把他下部戲的資源給江窈，希望她能記得我一點好。
我還沒說話，王安就先說自己看上江窈了。
我還沒來得及發火，他又說是看上江窈當他的女主了。
這還差不多，也不對，那我豈不是又沒幫上忙？
我想了又想，那天那個男的好像跟她關系不錯，那我就幫幫他吧。
不過就是損失幾塊地皮，換她開心也不錯。
我完了，我才知道江窈是因為那男的才進娛樂圈的，那男的叫什麼，蘇默。
那我不是把情敵送到她身邊了？
我收集了很多資料，我把黃平送進去了，安悅也翻不了身了，他們趁我不在欺負過她。
江窈來找我，我內心竊喜。
可她不是來和好的，也不是來感謝我的。
她打了我，為了蘇默。她說我惡心。
我的歡喜像個笑話。
我確實惡心，我在周家這三年，不擇手段地往上爬，我不想再成為累贅。
在周家很辛苦，可我每次想到江窈，又覺得可以再熬一熬。
我早就不是那個單純的少年了，我做了很多壞事。
我用工作來瘋狂麻痺自己，可是沒用, 還是會忍不住想起她。
她就那麼喜歡蘇默，那我呢, 我算什麼？
我很想她，我沒出息地想她。
殺青宴那天，我想, 原來不用她低頭我也能認輸。
可我認輸也沒用，她還是選了蘇默。
即使蘇默有喜歡的人。
我的家庭是被第三者搞得分崩離析的，我媽和我爸是家族聯姻，婚後我爸出軌。
那個女人堂而皇之地住進我家, 耀武揚威, 甚至找人把我扔進偏遠山區。
我差點死在外面, 是江窈把我撿了回來，她偷偷給我送吃的，夏天時跑到我屋內點上蚊香，停電時怕我熱醒, 跑來幫我扇扇子。
我不理他，他幼稚地追問我：
「愛愛」我痛恨第三者, 可那一瞬間，我居然忍不住想成為我最痛恨的那種人。
我想, 隻要能和江窈在一起。
當情人也行。
天堂地獄, 不過瞬間。
江窈不喜歡蘇默, 他們隻是朋友。
江窈帶我去見了奶奶，我才明白。
江窈沒有拋棄我, 我有些難過，我們白白錯過了三年。
不過沒關系, 我們還有很多年。
這些事情，總要有個了結，我拿下周家的第一時間，就是奪了我媽的權力, 她問我為什麼。
她生下我，卻沒有養我，還試圖掌控我的人生，就像像掌控一條聽話的狗。
這些都沒什麼，但她不該傷害江窈，所有傷害江窈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沈竹走了, 我在他的墓前攔下了想要自殺的蘇默，江窈看著我受傷的手眼圈紅紅問我疼不疼, 我卻隻覺得慶幸。
她沒受傷, 真好。
她問我，蘇默會什麼會自殺, 我沒回答。
如果是我，我也會的。
江窈情緒不好，我包下了一整個遊樂場想讓她開心點。
我說過了，等我賺錢了, 我要讓她玩個夠。
摩天輪的最高點, 我情不自禁地把愛意脫口而出，我真的好愛她。
小時候我問我媽愛是什麼，她眼神冷漠地看著我，說我是不會懂愛的, 我的基因是骯髒的。
可那天我看著江窈的眼睛，我想。
愛是江窈。
愛是例外。
愛是心甘情願，甘拜下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