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側妃,東宮除了我還有太子妃和柳奉儀。
她們都是太子的心上人,可後來是我親手埋葬了她們。
1
太子其實不喜歡我,他那日回頭不過是因為被沙子迷了眼。
但是太子妃覺得他應當是看上我了,畢竟我的臉和太子的心上人有幾分相似。
所以當天下午太子妃就到了我家問我願不願意進東宮伺候太子,我爹娘誠惶誠恐地應了。收拾好行李一腳把我踹出家門,我就跟在太子妃後頭屏氣凝神生怕說錯了話。
太子妃倒也不是戲本子裡說得那樣毒辣,她總是笑眯眯的叫我名字。
「金寶~」
尾音拖得很長,聽著很繾綣。
「我討厭太子,」太子妃總是這麼說,「你伺候他覺不覺得他是個瘋子?」
「啊?為什麼這麼說?」我慢吞吞地嚼著糕點,太子妃現在不舞刀弄槍了。喜歡在廚房發光發熱,讓我當她的試吃官。
她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隻是低頭揉搓面團。頭發絲發著光,看上去像個仙女。
太子妃又說,「我討厭他。」
然後眨巴眨巴眼,落下淚來。
我並不理解這裡頭的淵源,隻是今個晚上的時候太子來了。
他來看太子妃,雖然後者並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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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倚在貴妃榻上,手裡捧著書。任由太子在門口站了快一炷香的時間,大概是覺得沒趣,太子朝我揮了揮手。他也叫我金寶,隻是大多數時候聲音都很生冷。偶爾在床榻上倒會露出不一樣的風情來,不過那時候他總會叫錯名字。
「穗寧。」
是太子妃的名字,等他發現了又會滿含歉意地摸摸我的腦袋,安撫一樣說:「你是金寶啊。」
太子喚我,我就過去。
他揉揉我的頭頂,像揉他書房裡養的那隻狸貓。
「娘娘今天吃了什麼,你們去哪逛了?」
我老老實實回答了,太子就垂下眼眸放心了似的。
「很好,金寶是個乖孩子。」
太子妃在一邊搭腔,「可不是嘛,明明是那麼像的一張臉。金寶就是個乖孩子,不像那個賤人!」
太子妃嘴裡的賤人是永寧侯府家的小女兒,太子的青梅竹馬柳南煙。我不知道她們的恩怨,太子妃也不說隻道我以後自會知曉。
她當時很嫌棄地揉打著面團,「那可是個一等一的賤人。」
太子聽她說話,似乎是有些無奈。抿著好看的唇,眼裡像是寵溺又像是警告。
「穗寧,不可妄言。」
太子妃癟癟嘴,眉宇間是將門虎女獨有的英氣。
「滾。」
我突然想起李嬤嬤白日裡說的:「別看我們家小姐天天揉面團,這雙手可是使得動長槍的。在塞北那叫一個英姿颯爽,那長槍足足二十二斤,恐怕你都拿不起來!」
李嬤嬤很是驕傲,「你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能跟咱們小姐比嗎,真不知道太子喜歡你什麼。」
她從來不叫太子妃娘娘,李嬤嬤隻叫她小姐。
雖然李嬤嬤不喜歡我,但太子妃還是很維護我的。她見我傷心,立刻說:「誰說我們金寶沒用,金寶做得豆腐可好吃了。我們金寶啊,有一顆赤子之心嘞!」
我從小愚笨,連我爹媽都不喜歡。所以我很高興太子妃這樣待我,平日裡我也總和她待在一塊,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討厭太子。
太子妃用面團捏了個小人,是太子的模樣。就放在枕頭邊,日日陪伴她入眠。
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放著近在咫尺的太子不要,卻要那個面團捏的太子。
太子妃讓太子滾,太子就真的邁步離開了。我追出去,太子在假山那等我。
「金寶,跑慢點。」
他伸出手來拉住了我。
「殿下,娘娘她不是有心說那些話的,她其實很想你。」
「我知道。」
我跟太子並排走著,他摩挲著我的指尖。
「是我做了不能原諒的事。」
我一時愣住了,太子妃那麼好的人,如果她都不能原諒那一定是很過分很過分的事。
可我看得出來,太子是愛著太子妃的。
我吸了戲鼻子,大概是深秋的天太冷了讓我害了風寒。
「每天都去道歉的話,娘娘總有一天會原諒您的吧。」
太子笑了,他把我圈在懷裡。青竹的香氣籠罩了我。
「金寶替我多去陪陪娘娘吧。」
2
李嬤嬤心裡有兩個狐狸精。
大狐狸精是柳南煙,小狐狸精就是我。
太子妃天天和我這個小狐狸精混在一起讓她十分不滿。她總是悄悄在太子妃的耳邊說:「小姐,她把殿下的寵愛都搶走了,你可長點心吧!」
太子妃不看她,隻讓我把糕點都吃光。
「江聿川的心不在我這,哪裡是金寶就能搶走的?」
李嬤嬤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看我更加不順眼。太子妃拉著我的手,笑得眼眸彎彎。
她說:「金寶你別怪她,李嬤嬤看著我長大實在是太偏心了,她不是壞人。」
我知道李嬤嬤不是壞人,她就連警告我不要勾引太子時也不過是聲音大了點。
李嬤嬤心疼太子妃,每天早上雞一叫她就會起床打著呵欠進廚房為太子妃煎藥。她總說,這藥過了別人的手她不放心。
我有段時間害了風寒,李嬤嬤就順便把我的藥也一起煎了。
平時在家磨豆子也是這個時辰起,我睡不著幹脆端著碗在李嬤嬤身邊等著。
李嬤嬤長得胖,屁股山一樣坐在凳子上隨著她的動作左搖右擺。
她把藥煎好了倒在我碗裡,那碗是景泰藍的。上面畫著文鳥,碗邊用金粉描了。實在富貴,李嬤嬤說我這樣賣豆腐的女子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進東宮。
「這都是我們小姐的功勞,你得記著她的好!」
我一邊喝藥一邊點頭,藥是苦的。李嬤嬤往我手裡塞了幾個蜜餞。
「到底是小丫頭,這點苦都受不了,你知道小姐這藥多苦嗎?」
太子妃的藥要煎足兩個時辰,這會子飄出來的煙都夾著厚重的苦澀。
李嬤嬤說:「都怪柳南煙那個賤人!等她進了東宮你可不能讓她把殿下勾去,你得幫小姐固寵知道嗎!」
「娘娘把我買來是為了固寵嗎?」
李嬤嬤一頓,手裡扇風的動作也停了。語氣裡帶著憤恨又帶著點不爭氣,「不然呢,總不能是小姐把太子拱手相讓吧!你看起來這麼笨,也不一定是柳南煙的對手。隻求你到時候別跟那些個牆頭草似的,倒戈到柳南煙那頭!」
我搖搖頭,「不會的,娘娘待我好。」
李嬤嬤歇氣了,又叮囑我,「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你跟柳南煙長得像,難保她看你不生厭煩。」
我又點頭,「那我離她遠一點。」
李嬤嬤無語了,她罵我:「真是個蠢貨。」
我在她身邊好久才弄明白了太子妃和柳南煙之間的糾葛。
柳南煙是永寧侯府家的長女,名動京城是太子殿下青梅竹馬的玩伴。兩個人自幼就在太學一塊讀書,不出意外太子妃之位應該是柳南煙的。
太子十八那年被皇帝派到邊疆去歷練,對大將軍之女謝穗寧一見鍾情,回來之後求陛下賜婚。柳南煙喜歡太子,哪裡能咽下這口氣。
李嬤嬤和我說:「柳南煙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會寫些酸詩嗎?說我們小姐是目無白丁,要是在漠北得把她的牙打下來不可。」
她順了口氣又說,「本來我們小姐不計較的,她既是永寧侯獨女,怎麼也是個側室。誰知那賤人自己落水裡去嫁禍我們小姐,小姐自幼在漠北。哪裡識得水性,還以為她是真落水了。當即跳下去救她,誰知殿下先拉的是柳南煙。」
說到這李嬤嬤眼睛就紅了,「那會子小姐都有三個月身孕了,孩子沒保住小姐還落下病根。即便如此,那柳南煙還是要進東宮,你說她是不是賤人?」
我沒見過柳南煙,聽李嬤嬤這麼說便認定她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娘娘現在還不肯原諒太子嗎?」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過段日子不就好了!」她叮囑我,「你可千萬牢牢抓住太子,別叫柳南煙得逞!」
我隻能點頭,可如何抓住太子我毫無頭緒。
過了幾日,太子妃說要帶我去打馬球。
那是我第一次見太子妃騎馬,她身子好了許多。不像前段日子總是白著巴掌大的臉,眉宇間也有哀愁。
陽光很好,太子妃穿了身紅色勁裝,扎著高高的馬尾。英姿颯爽的模樣連在場的男兒也比不過,她抓著韁繩。靈活地歪下半邊身子,修長的手抓著馬杆。看準時機打出去,不多時就得了好幾分。
周圍盡是誇贊,太子妃揚著眉。眉宇間的高傲瀟灑和中原女子的溫婉截然不同,她好像天生就該在馬背上廝殺。
我看得起勁,忽然聽見耳邊一道清脆聲音。來人衣著華貴,容貌昳麗。
「詩詞歌賦一竅不通,琴棋書畫樣樣不會。隻是打個馬球就讓你崇拜至此了?」
我瞧著那人,與我似乎極像。可細細比來,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我慌忙行了禮,柳南煙在旁邊站著也不理我,隻看著太子妃。
「粗俗,在那窮鄉僻壤長大的人也配和我比。」她狹長的眉眼微微眯起,有些不甘的模樣,「不過一個屠戶出生,走了大運做了大將軍。如今,也想把我踩在腳下,她算個什麼東西。」
我下意識反駁,「您應稱她太子妃娘娘。」
柳南煙轉過臉看了我一眼,像是再看什麼髒東西。
「有你說話的份嗎?謝穗寧把你送進東宮固寵,她也不看看你除了臉和我像,其他有可比的嗎?冒牌貨!」ṭů⁻
我忽然覺得李嬤嬤的擔心實屬多餘,以柳南煙的性格她可能覺得為難我都拉低她做人的格局。
柳南煙看我就像看一隻小貓小狗,壓根就沒有造成威脅的可能。
太子妃打完馬球,看我和柳南煙一起氣衝衝地走過來把我拉到身後。
「柳南煙,有什麼衝我來,不要為難金寶。」
柳南煙捂著唇,「金寶,什麼俗氣名字。」
她的桃花眼彎了彎,「你把我當什麼,我還犯不著自降身價去為難一個賣豆腐的。」
「再說了,你找一個和我如此相像的人在殿下身邊,想的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看上去,你也不是那麼坦蕩嘛!」
太子妃捏緊了手裡的馬鞭,氣憤地抬起眼。
「我再齷齪,也不如你的蛇蠍心腸!」
柳南煙聽了這話也不笑了,似乎是知道太子妃意有所指。沒頭沒腦丟下一句,「不管你信不信,那件事不是我做的。那日確實有人推我了,既然不是你,你巴巴地跳下來幹什麼?」
太子妃側著臉,睫毛壓得低低地。我想說什麼,被她拉住了衣袖。
「好了金寶,我們回家。」
馬車上太子妃一直悶悶不樂,我沒話找話誇她剛才騎馬的樣子瀟灑。
太子妃就笑了,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又長,笑起來的時候有種獨特的灑脫之美。
這麼說來,柳南煙和她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柳南煙笑起來總是用袖子捂住嘴巴,溫溫柔柔輕輕淺淺的樣子,像嬌羞的蓮花。
太子妃倚著軟墊伸手捏了把我的臉,「是我錯了金寶,我生了那樣愚鈍的想法。」
她那麼愛太子,怎麼能容忍柳南煙進門。所以一時不忿,想學些手段,靠別人攏住丈夫的心。
可太子妃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她生在漠北。骨子裡是不輸男人的豪邁瀟灑,她不願也不屑為了太子去為難另一個女人。
太子妃伸出手來,指腹已經沒了終日騎馬舞槍練出的繭子。她看了很久,忽而抬起頭來。並沒有那一方藍天,隻是低矮的車頂。
那雙瑩潤的眸子更加瑩潤了,她看著我忽的吐出一口氣來。
「金寶,回去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
當天晚上太子來了我房裡,他還是那樣光站在那就足夠賞心悅目。
兄長書裡那些所有美好的詞語用在他身上都不足為過。
太子俯身在我身邊,長長的發垂下來。 嗓音低啞溫柔,叫我一時臊了面。
「今日玩的開心嗎?」
我結結巴巴,「還…還好。」
太子便笑,像是在笑我的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