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身體還沒好,要的菜也簡單。
此刻後廚先遣人送了過來。
隻是看見桌上場景時,有些許尷尬。
「王爺,王妃,這清粥小菜擺哪兒?」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蘇玉妍已經指了指桌尾。
「給妹妹放那兒吧,走回去一趟怪累的。」
那人流著汗看著傅景元臉色。
見他沒反駁,趕緊將米粥和小菜放下,頭也不回地溜了。
沒一會兒,傅景元的要的菜也陸續上齊,全都是各種山珍海味。
我本就沒好透,聞著這股油膩味兒,胃裡一陣陣翻湧。
而蘇玉妍卻盛了一碗飄著油花的人參排骨湯,越過偌大的桌子,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妹妹,上次的事是你誤會了,但我沒想到你會尋死,心裡多少有些內疚。」
她端著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
「你也知道,我在塞外待了好幾年,不比內宅女子,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今天景元做個見證,我們把這件事徹底說開,希望你日後能不再誤會我,我真沒興趣跟你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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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若是給面子,就喝了這碗湯。」
她話音剛落,我就下意識地幹嘔出聲。
氣氛有些許尷尬。
蘇玉妍眼眶微紅,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樣子。
「妹妹,我知道你排斥我,但也沒必要這樣羞辱人吧?」
她的聲音依舊清凌凌的,隻是帶了幾分顫意,傅景元估計聽得心都頓住了,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奪過瓷碗。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掐住了我的下顎,不由分說地把湯倒了進來。
8
我咳得昏天暗地。
小菱一會兒替我順氣,一會兒咬牙切齒地瞪著兩人。
「王爺,你怎可處處偏袒一個外人?明明王妃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正是因為她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才更不該這樣言行無狀!
「阿玉為了江山社稷,已經受了數不清的屈辱,本王決不允許她從狄國回來後,還在我面前受辱!」
我忍著難受,抬眸看向傅景元。
「王爺真是感人……」
又一陣惡心感傳來。
我幾乎喘不上氣,更說不出一個字。
「樓綃?」
傅景元看著我憋到青紫的臉,神色有些許松動。
然而,蘇玉妍跟他耳語了兩句,他又立馬板起臉。
「別演了,樓綃。」
傅景元繼續擰著眉頭。
「你昏睡時,阿玉特地帶了宮裡的御醫來,結果什麼也沒查出來。
「你到底從哪兒學的這些?虧我當初還覺得你雲淡風輕,有阿玉的氣魄,沒想到就是個庸脂俗粉。」
我心頭一陣刺痛,氣血也跟著上湧。
眼前一黑,居然就這樣昏死過去。
9
再次醒來大概是在深夜。
四周黑遭遭的,隻有邊上的桌子上燃著油燈。
而小菱正趴我旁邊睡著。
為了不吵醒她,我繼續安靜躺在那,腦子裡思考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簡單的尋死顯然無法讓我回到原本的世界。
而且,小菱總能在緊要關頭找到我。
我不但死不了,肉體還得遭一番罪,醒來又要跟傅景元繼續扯皮……
不行。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我必須另找他法。
我正思考著,小菱睡眼惺忪地幫我塞了塞被子。
下一秒,她驚喜地喊我:「小姐,你醒啦?」
我輕輕應了一聲,朝她道:
「小菱,假如有一天我突然不見了,你千萬不要擔心。
「那說明我終於回家了,你記得打開最下面那個妝匣,裡面有我送你的東西。」
「什麼意思啊?」
小菱揉揉眼睛,有些迷茫。
「回家為何不帶我?不是小姐,你在說夢話吧?有我看著,你怎麼可能突然不見呢?」
「是呀……也許在說夢話吧。」
10
次日醒來,我穿了一身簡便的衣服,搭了輛馬車出府。
小菱不知道我想幹什麼,隻是繼續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們先去了城郊一座有名的寺廟。
我捐了許多香火,才見到了頗有名望的住持。
這是我想出來的新辦法。
隻可惜——
眼前的住持根本沒聽懂我的暗示,隻是一味地「阿彌陀佛」。
「女施主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不屬於這個世界呢?」
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但還是不死心地試探:「住持覺得我身上,有沒有什麼非同尋常的氣息?」
老住持又「阿彌陀佛」了一聲。
「女施主渾身貴氣,自是非同尋常的。」
我期待的心再次墜回谷底。
從山上下來時,小菱見我悶悶不樂,還以為我仍在為傅景元的事惆悵,不停地講各種笑話哄我。
我笑不出來。
邊上的草叢裡卻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笑聲。
「哈哈哈哈!」
我和小菱戒備地望過去。
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跳了出來,捋著半白的胡須,上上下下打量著我。
小菱攔在我面前,破口大罵:「瞎了你的賊眼,看什麼看!」
老道一點也不生氣,甚至不看小菱,隻是笑瞇瞇地問我:
「誤入塵寰,牽絆滿身……小姐來這兒五六年了吧?」
「呸,我們才剛來。」小菱脫口而出。
而我一顆心幾乎快跳出胸膛。
隻有我明白,老道是什麼意思。
我趕緊朝他行了個禮,屏退所有人。
「道長能幫我回家嗎?」
「倒也不是不行。」老道捋著胡須。
我立馬明白:「錢不是問題。」
老道大笑起來:「小姐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他從懷裡掏出幾張符紙。
「一共七張,你每日熬水化開,第七日正好十五,月升頂上,便是你如願以償的時候。」
11
人在極度激動的時候,手腳都是軟的。
我幾乎接不穩東西。
上馬車時,腳下也打滑了好幾次。
要不是小菱眼疾手快扶住我,我怕是能直接摔下去。
回到王府後,我直奔後廚,讓人送一個爐子去我院中。
為了不讓小菱多想,我一早找借口把她支開了。
此刻,我獨自坐在爐子前,心越跳越快,幾乎喘不過氣來。
終於能回家了。
我終於能回家了!
我口幹舌燥地盯著水面,小心翼翼地把符紙放了進去……
水沸騰得很快。
小吊爐裡剛冒泡,我就迫不及待地盛出一碗。
此刻日光正好,灑在廊下,又落在我臉上。
不知為何,我忽然有種很想落淚的沖動。
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嗎?
12
小菱從外面回來時,我早已收拾好一切。
她絲毫沒起疑心,剛走進院子,就憤憤道:
「小姐,那個蘇玉妍真是越來越猖狂了!她居然慫恿王爺,把咱們在小池塘裡種的菱角全都拔了。
「還說什麼菱角醜陋,不如改種蓮花。
「她怎麼不把自己種下去呢?明明她才是如假包換的白蓮花!」
我愣了一下。
小菱已經鬱悶地嘟起嘴:「王爺也是腦子進水了,什麼都聽她的,他明明知道小姐你最愛吃菱角了……」
是啊,我有些晃神。
我最愛吃菱角了。
那是因為我從小在水鄉長大。
菱角這東西對我而言,就是記憶裡家的一部分。
當初我在花房裡種滿鬱金香,在泥裡撒下菱角種子時,是真的把這兒當成自己家的……
可這一切都被傅景元縱容別人毀了。
既然如此。
「隨他去吧。」
我垂眸輕聲道。
反正我馬上就要回真正的家了,誰還在意小池塘裡種的是什麼。
13
接下來的幾天,我總會找借口把小菱支出去,然後偷偷地在小吊爐裡煮東西。
轉眼就到了十五。
這天,我剛把符水喝完,小菱忽然從外面沖了進來。
「不好了,小姐,你快去瞧瞧吧——」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發現了我面前的爐子。
「小姐你在幹什麼?」小菱的表情有些許的驚恐,「你喝的是什麼?你不會又背著我尋死了吧?」
「別擔心。」
我不動聲色地把碗放回去。
「隻是嗓子不舒服,煎個風寒藥罷了。」
眼見她還是半信半疑,我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剛才想說什麼?」
小菱這才反應過來,滔滔不絕地跟我告狀。
14
原來,傅景元今天跟蘇玉妍出去聽戲了。
臺上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
兩人坐在隔間裡,本來聽得正開心。
但一屏風之隔,卻忽然傳出蘇玉妍的名字。
「……和親這事,倒讓我想到了玉妍公主,我還從未聽說過哪個和親公主能回來,她倒是獨一份。」
「嗐,回來也沒用,你沒聽過狄國的習俗嗎?老子死了,還能嫁給兒子,兒子死了,繼續嫁給孫子,誰知道這玉妍公主是不是服侍過祖孫三代,回來也沒人要了……」
蘇玉妍和傅景元當時與他們僅僅隔著一個屏風,清楚地聽著這些對話。
佳人受辱垂淚,傅景元直接提劍劈了過去。
「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要不是為了你們有個安穩日子過,阿玉用得著和親嗎?你們倒好,不知感恩,還在背後亂嚼舌根!」
「別說了……」
蘇玉妍紅著眼過來攔他。
「他們說得對,是我配不上任何良人了。」
「誰說的!」
傅景元一把抓住她的手,掃視著對面兩人。
「你們聽好了——
「玉妍公主是本王的人,誰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本王過不去!」
對面兩人神色悻悻,但嘴裡還是嘀咕:
「王爺這種話也就說給我們聽聽,難不成還敢昭告所有人……」
「你!」
傅景元提著劍就要劈人,被蘇玉妍死死攔住。
「景元,別沖動,你能說這些話哄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看吧,連玉妍公主自己都知道,王爺你是哄人的。」
傅景元氣得不行。
樓上動靜太大,樓下一群人早就伸著腦袋往這看。
此刻,一雙雙眼睛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咬咬牙,直接將蘇玉妍攬進懷裡,對著樓下眾人,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