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個災星,當年若不是你祖母執意留下她,我早就將她送走了,自從有了她,我們這個家就沒一天安穩日子!」
身後還在爭吵,可我耳邊嗡嗡作響,眼前視線也開始模糊。
身子晃了晃,突然有人扶住我:「婉卿,本王先送你回府。」
4
回王府的路上,周瑀欲言又止。
他不說,我也不問。
最後實在忍不住,周瑀開口:「婉卿,你姐姐她……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我心頭仿佛被什麼東西狠擰了一把。
「婉卿,那是五哥唯一的血脈,本王不能不管。」
「王爺這會想起那是您五哥的孩子了?剛剛抱著方雲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您屍骨未寒的五哥?」
「方婉卿!」
周瑀是親王,何曾有人敢如此跟他說話?
況且我從未頂撞過周瑀,在他眼裡,我溫柔如水,對他千依百順。
「婉卿,本王知道你沒了孩子難過,但我們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可你姐姐她……」
「今晚失去的那個孩子……不會再回來了。」
今晚發生的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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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周瑀的心上人,所以我的孩子也不如方雲卿的孩子金貴。
哪怕那個孩子不是周瑀的,他也會愛。
可我的孩子呢?
「婉卿,你乖些,你姐姐她進了府也不會影響你王妃的位置,本王答應你,世子之位隻屬於我們的孩子,這是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
「可我的孩子沒了!」
我突然吼了出來,周瑀更是少有的驚慌了一瞬。
其實除了大婚那晚,我們這一個月根本就沒有同房。
原本是周瑀每晚都宿在書房,而今,我便是更加不可能再與他一起。
我怒視著周瑀,眼淚卻忍不住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就算王爺往後有一百個一千個孩子,那也不再是他!」
我顫抖著手撫向小腹:「這孩子怎麼這麼傻?世間那麼多好人家,他為何偏偏選了我?」
「婉卿,你冷靜些,你現在需要好好休養。」
「王爺是如何做到這般冷靜的?」
我冷笑:「也對,王爺不愛他,沒了更好,不愛……又何必生?」
我後面的話聲音不大,更像自言自語。
似是想到自己,又覺得這孩兒離去了也好,不然來到世上也是受罪。
周瑀有些動容,他伸出手想抱我,突然車外傳來馬蹄聲:「殿下,方府出事了,剛剛有賊人潛入,擄走了方二小姐。」
「什麼?」
周瑀起身就要出馬車,我一把拉住他:「有賊人可以通知巡捕和官府,王爺要去做什麼?」
可周瑀並沒有理會我,隻點了我的穴道,說讓我好好睡一覺,然後便離開了。
我聽著聲音,周瑀應該是將身邊暗衛全都調走了,隻留一個車夫和一個侍女。
而我也在不多時就聽到馬車外殺人的聲音。
緊接著我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5
「方婉卿,你姐姐懷著孩子守寡,她命苦,本王不能不管她。」
「方婉卿,雲兒是你姐姐,她體弱多病,有什麼事你不能讓讓她?」
「方婉卿,就算你再像雲兒,也始終不是她!」
昏迷時,我一直在做噩夢,夢裡我仿佛預見了以後的日子。
周瑀的聲音如同魔音一般在我耳畔縈繞不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直到耳邊漸漸清晰,那不是周瑀的聲音,而是賊人和方雲卿。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隱約聽到方雲卿說自己是周瑀的妻子,敢傷她,周瑀不會放過這些人。
那賊人卻哈哈大笑:「聽說方家兩個女兒,一個是鳳命,一個是災星?那你告訴我誰是災星?」
方雲卿隻把重點落在了「災星」二字上,連忙辯駁說躺在裡間那個才是災星。
可我卻捕捉到賊人說的「鳳命」。
為何這件事我從未聽說過?
這鳳命之人不管是我還是方雲卿,都未曾有人透露過半句。
依著方雲卿的性子,若是她知道自己是鳳命那一定會更加跋扈,很顯然,她也不知道。
而此刻我聽到門外來人通傳:「老大,瑀王的人已經圍上來了。」
屋子裡聲音頓住片刻,緊接著就聽人吩咐:「將裡間那個女人弄醒,我們去會會瑀王殿下。」
我和方雲卿被帶到斷崖上時天剛放亮。
山風凜冽,吹得我骨頭縫都疼。
周瑀帶著人在不遠處。
但他不敢上前,因為我和方雲卿手腳都被捆著,面前是長劍,身後是斷崖。
稍一動,我們屍骨無存。
「瑀王殿下,好久不見。」
周瑀沉著臉:「周珩的人?」
周珩就是五皇子。
聽到周珩的名字,那賊人突然一身戾氣:「呸!狗東西,你不配提殿下的名字!」
那賊人情緒十分激動:「殿下他一直低調求安穩,沒想到最後竟是栽到你們這對狗男女身上!」
說著,他手中長劍就要用力,我離得近,看到方雲卿脖頸已經開始流血。
她嚇得泣不成聲:「王爺……王爺救我。」
「瑀王殿下,今日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兩個隻能活一個,您是選這個不知廉恥的寡婦?還是選您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看到周瑀第一眼看向我,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趕來方府的馬車。
方衡帶著爹娘過來。
「殿下!」
娘親撲通一聲跪在周瑀面前:「殿下,求殿下救救雲兒,救救雲兒啊……」
娘親的話傳進耳朵,恰逢一陣風吹過,吹得我眼睛生疼。
方衡看了我一眼,然後看那賊人:「我們已經將這裡圍了,識相的放了我兩個姐姐,不然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可那賊人似乎對別人不感興趣,隻看周瑀,等他的答案。
娘親繼續哭嚎:「殿下,雲兒她還懷著孩子,她不能受傷啊殿下。」
果然,周瑀神色動了動,然後指向方雲卿:「把她放了。」
賊人臉上一抹詭異笑容,他並未遵守諾言放人,而是轉頭看我:「那……小娘子,對不住了。」
話落,隻見他長臂一揮。
我手腳都被綁著動不了,隻感到一道推力,緊接著身子就朝著斷崖下栽了下去。
6
我死了。
從斷崖上摔下來,血濺當場。
可憐。
我這可笑的一生,最後連死都沒有半分體面。
隻是,我掉下去的瞬間,似乎看到方衡和周瑀都朝著我衝過來。
他們都喊著什麼,但我好像隻聽到了方衡喊我姐姐。
傻弟弟,其實我很想像其他姐姐愛弟弟那樣愛他。
隻是,我不敢啊……
7
七日之後,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月圓當空之時,我站在靈堂外,漠視著周瑀的裝模作樣。
聽說那群人本來是想魚死網破,我和方雲卿都活不了。
但我死了,周瑀再沒有顧忌,便直接滅了那些人。
瑀王妃被叛軍所擒,不幸落崖身亡。
更不幸的是,聽說瑀王妃身故時還懷著小世子。
國師卜算,因我命數不好不能入皇陵,所以隻能草草在荒山上立一處墳冢。
而今的這個靈堂,連個棺椁都沒有。
但仍舊不耽誤那些官員前來吊唁。
他們每日看著周瑀痛不欲生,整個人頹廢的早已沒了往日風姿。
前來吊唁的人無不動容,唯有我覺得好笑。
原來我活著被他利用,死了照樣如此。
就連我那可憐的孩子都沒能幸免。
為了博得一個賢王的名聲,他真是做到了極致。
「王爺,王爺您再如此下去身子會垮的。」
方雲卿哭得梨花帶雨,整個身子依偎在周瑀懷裡。
「王爺您不要雲卿了嗎?妹妹雖然不在了,可她那麼愛王爺,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王爺能重新開始新生活……」
「婉卿……」
周瑀口中喃喃著我的名字,半晌,他垂眸看方雲卿,然後伸手描著她的眉眼:「她小時候你們都是怎麼喚她?」
「什麼?」
方雲卿不明白周瑀的意思,周瑀卻是輕笑:「本王記得她說她祖父祖母過世前常喚她婉婉。」
周瑀聲音不大,似是對方雲卿說話,又似是自言自語。
方雲卿不懂他的意思,我卻懂。
祖父祖母在世時,對我更像一對嚴父慈母。
我也曾為了逃避祖父的功課挨罰,也曾窩在祖母懷裡撒嬌說婉婉手疼,不想練字。
可這一切都在我八歲那年戛然而止。
我福薄,連祖父祖母的愛都承受不得。
後來母親每每罵我是災星,我甚至會想若是沒有我,是不是祖父祖母還都好好活著。
他們過世之後,沒有人再叫我婉婉。
祖母還說過我們婉婉是最好的姑娘,將來定要配一個世間最好的兒郎。
「想報仇嗎?」
背後傳來一道男聲,拉回我的思緒。
我轉頭:「你怎麼來了?」
「你一個尚未開化的小靈,這麼跑出來不怕被抓走吃了?」
我落崖身亡那日,因執念未化而被困住。
是面前這槐樹樹靈助我,我才得以脫身。
方府的荷花池是我幼時常去之地,岸邊確有一顆老槐樹。
樹靈說他認識我,還是看著我長大的。
他說他修煉千年,有能力渡我離開,這樣既能助他積攢功德,我也能得到解脫。
可我心中怨怒未消,怎能就此離開?
樹靈瞧我半晌,說有兩個選擇。
一是直接送我投生,但前提需要我自己放下仇恨和執念,前塵往事盡消。
二是以全新身份的凡人之軀送我回來三個月,他可以助我報仇。
條件是我們合作,因為他要助太子周瑾順利登基。
我知道周瑾的對手就是周瑀。
我和周瑀在一起多年,旁的不行,但論起了解,怕是沒人能比我更了解他。
我選了後者,沒有半分猶疑。
可樹靈還是要讓我好好考慮,因為後者風險太大。
隻有三個月,時限一到,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離開。
而且那時會因我在凡世停留時間過長,是否能入輪回全看造化。
也就是說,第二種其實就是死路。
我轉頭看向靈堂,看向那一對正抱在一起的人:「死路?我現在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可是這不值得,你要知道,若你無法入輪回,輕則成孤魂野鬼,重則魂飛魄散,往後這世間再無……」
我目光仍舊停留在那兩個人身上,雙手緊握成拳:「我隻想報仇,不惜一切代價!」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