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股莫名的電流從心髒深處流淌出來,飛速傳遞到全身。我連指尖都微微發麻,隻好更用力地握緊手機。
大二時,我看了部隱晦又浪漫的日本文藝片,迫不及待地去跟陸川分享感受:「太有感覺了!我的心都要融化了——學神,你知道嗎,原來『北海道下雪了』,就是『我想你了』的意思。」
而此刻,隔著幾千公裡的距離,他特意打來電話,告訴我:「北京下雪了。」
他怎麼會不懂。
我怎麼會不懂。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鼻腔,反而帶上了幾分令人迷醉的氣息,像是某種危險的信號。
我察覺到了,卻奇異地,不想再制止。
「……陸川。」
我握著手機,努力壓制住狂亂的心跳,找了個再冠冕堂皇不過的理由:「前兩天,我編輯找到我,說有影視公司看中了《焰火》,想跟我談一下版權購買的事情。」
「但書裡的主角,畢竟有一部分借鑑了現實……所以我覺得,還是問一下當事人比較好,你覺得呢?」
心有靈犀的默契,讓陸川幾乎一瞬間就聽懂了我的意思。
他在電話那邊輕輕笑了一下。
「織織,我會訂今天晚上最近的一班飛機,我們當面聊。」
深夜一點,門鈴被按響。我去開了門,還沒來得及看清面前人的臉,就被擁進一個帶著冬夜湿冷寒意的懷抱裡。
陸川的下巴抵在我發頂,親昵地蹭了蹭:「織織,好想你。」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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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陸川懷裡掙出來,領著他走到客廳,在明亮的燈光下注視他。
時隔一個多月後的深冬,我終於又一次見到了陸川。
他比之前瘦了不少,大概是學業太忙,頭發長了不少也沒剪,反而碎碎絨絨地垂落下來,與膚色冷白的臉相襯,顯得輪廓深邃,氣質格外出眾。
此刻,那雙山澗泉水般清冷的眼睛,正專注地凝視著我。
我笑了笑,伸出手解掉他脖子上的圍巾,然後是鐵灰色大衣、柔軟的毛衫……
到最後,隻剩下一件單薄的白襯衣。
我揪著他襯衫的領子,踮起腳吻了上去,在他唇齒間含混不清地說:「我們回房間。」
臥室的陳設與兩個月前相比毫無變化,唯一的區別,是我把那個小宇航員拿出來,和月球模型一起,重新擺在了桌子上。
陸川的目光落在那對擺件上,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轉移到我臉上。
「織織,你想不想知道它們的含義?」
那雙一貫雲山霧罩的眼睛裡,此刻雲消霧散,反而有星星點點的旖旎欲色湧現出來。
我搖了搖頭。
「人類第一次登月,也意味著探索未知宇宙的第一步。織織,月球一開始是留在我這裡的,後來才交到你的手上,其實是想告訴你——」
他抓住我的手腕。
那聲音低低響起,仿佛誘神墮落的魅惑耳語。
「織織,像人類探索宇宙那樣,探索我。」
……
這一次,陸川其實是臨時來南京的。
因為北京那邊的項目上還有事,所以第二天下午,他便要坐飛機趕回去。
臨近中午,我們起床。
陸川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撿起來,一件件穿好,還很體貼地替我也穿好,接著站在玄關,同我告別。
「版權的事情,你盡管去談,我並不介意。」
他捧著我的臉,低頭印下一個吻:「織織,我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好。」我順手從櫃子抽屜裡取出一把備用鑰匙,遞給他,「下次你如果再過來,拿鑰匙開門就行。」
「也或者不用下次。」他停頓了一下,眼底有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或許再過不久,你就能再見到我了。」
22
我和編輯那邊談好版權的事情,正式籤完合同,已經臨近年底。
那天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朦朧間接起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響起江瑤激動萬分的聲音:「織織,快看早間新聞!!」
「……啥?」
「早間新聞,臥槽陸神太厲害了!我真覺得他就是神,怎麼會有他這麼厲害的人——寶,你快看!」
我一臉茫然地坐起來,帶著幾分困意打開了江瑤發給我的視頻。
然後一瞬間清醒過來。
那是一小段早間新聞,大意是說,清華大學一位在校研究生,針對國內某信息安全技術和追蹤算法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重大進展,將被直接特聘為高級人才。
而這個研究生的名字,叫作陸川。
那一瞬間,我腦中忽然回想起那天中午,陸川離開我家前說的話。
他說:「或許再過不久,你就能再見到我了。」
我做夢也沒想到,他說的這個再見到,指的是在早間科技新聞中見到。
從本科起,我就知道陸川很優秀,也很厲害,但以我匱乏的眼界和想象力上限,絕對不敢幻想到這個地步。
拉開抽屜,裡面還放著一個藍色的小盒子,裡面的幾隻銀色包裝袋甚至都沒有用完。
久違的自卑又浮現在心頭。
還沒等我做出什麼反應,江瑤又發來一個鏈接:「今天晚上有個節目播出,陸川在裡面會有一段採訪,寶,你記得一定要看。」
她熱情得有點不正常。
我懷疑地問:「你不會是陸川的臥底吧?」
江瑤嘿嘿笑了兩聲:「怎麼可能?好了先不說了,我有事,改天有空再聊。」
……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心虛。
我沒有追問,隻是收藏了江瑤發給我的鏈接,並在八點準時打開了它。
欣賞了半個多小時無趣的歌舞,陸川終於出現了。
他難得穿得西裝革履,格外正式,而那張清雋鋒凜的臉,哪怕放在電視鏡頭裡,也依舊很能打。
我端著一杯咖啡,拿著手機走到陽臺。
夜空悽清,漫無邊際的黑色裡,有細碎的雪花零星飄下。
按照這種節目的一貫套路,陸川講了些科研過程中遇到的困難,以及最終解決困難的過程,引得觀眾掌聲雷動。
正事聊完,主持人話鋒一轉,開始八卦。
「像陸川你這樣,還不滿 24 歲就被特聘為高級人才,又長得這麼帥的男生,應該不缺女孩子追吧?」
「也沒有。」
陸川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望著鏡頭,瞳孔裡漸漸有柔和光芒亮起:「其實從上大學到現在,我隻喜歡過一個女孩子。」
「一開始,我想慢慢來,並沒有把我的心意告訴她。這些年,我和她的人生都發生了很多事,以至於中間幾乎完全斷了聯系,險些不可挽回。」
「後來我漸漸明白過來,我們都是普通人,沒有抵抗波折的能力。我想給她安定的未來,想做她堅實的後盾,就必須要有什麼東西作為依仗。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一步步往高處去,現在我做到了,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正大光明地告訴她,我的心意。」
「哇,這也太感人了!」
主持人連聲感慨,「冒昧問一句,可以透露一下這個女孩的名字嗎?」
陸川頓了頓。
鏡頭拉近,對準他深情又明澈的眼睛。
「……她叫織織,是我的小宇航員。」
這句話傳入我耳中,下一秒,天空中忽然有絢爛的焰火炸開,留下轉瞬即逝的淡金色光芒。
這一次的煙花離我極近,近得就像是專門為我而放。
我剛為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笑了一下,下一朵煙花就炸開了。
接著是第三朵、第四朵……還有一整片從天空流淌下來的、瀑布一樣的火樹銀花。
我這一生看過的所有焰火加起來,也不及這一場好看。
就在我專心致志看著陽臺外的夜空時,身後忽然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ṱùₐ。
接著,有溫熱的力道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
沒有回頭,我隻是在那股好聞的氣息徹底縈繞上來之前開口:「陸川。」
「你喜歡嗎?」
陸川把下巴擱在我肩頭,聲音幾乎貼著我耳畔響起來:「織織,你覺得難能可貴的東西,總有一天,我會一樣一樣地送給你。」
「你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我說著,嘆了口氣:「江瑤分享這個鏈接給我,包括現在恰好點燃的焰火表演,就是你專門安排的吧?」
「是。」
「……陸川,我記得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我的確在大學時義無反顧地喜歡過你,但發生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我真的做不到。」
陸川環在我腰上的手臂微微一僵。
「我不介意。」他說,「我知道,織織,我都知道。你可以有所保留地喜歡我,甚至不喜歡我,隻是喜歡我的身體……怎麼都好。除了你,我想不出我的餘生還能有和誰度過的可能。我也可以跟你保證,我們的未來隻會更好——之後的人生裡,都不會再出現蘇渺這樣的意外了。」
他說這些話時,語氣緊繃,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我低下頭,看到他環在我腰間的指尖,已經用力到微微發白。
我知道,真心就像焰火,是瞬息萬變的。
但這一刻,我忽然有無比強烈的衝動,想再相信陸川一次。
或許未來有一天,我還是會後悔,甚至像我媽當初那樣歇斯底裡,拼命想要找回曾經熱戀的感覺。
但——至少不是現在。
江瑤說得沒錯。
人生短短百年,未來後悔,總好過當下就後悔。
我閉了閉眼,從他懷裡掙出來,轉過身,整個人跳進陸川懷裡,緊緊抱住他。
「回房間。」
窗外焰火還在聲聲炸響。
而陸川抱著我,從悽冷的夜風中,走到了溫暖旖旎的室內。
就好像,從我們形同陌路的過去,又一次到了久別重逢後的親密無間。
他握住我纖細的腳踝,俯下身,很溫柔地親吻我。
「織織,現在,我們去探索宇宙。」
「——我的小宇航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