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長風突然帶著狼狽的郭滿過來,她著實吃了一驚。
不過沐長風將郭滿送來便走了,隻說在池邊撿到這小丫頭,請母親幫著準備一身幹淨的衣裳。元氏盯著用臉詮釋了何謂鬼畫符的郭滿,久久無語凝噎。不是她看不起郭滿,實在是眼前這丫頭太小了,對比著高大俊逸的兒子離開的背影,實在難叫人想歪。
元氏於是連忙喚了下人準備熱水衣裳姜湯。
郭滿重新洗漱裝扮了一番,包著被子喝了兩碗熱騰騰的姜湯下去才漸漸緩過來。元氏看著被子裡的小姑娘,臉洗幹淨了就巴掌大。人縮在一起也小小一團,她一條胳膊就能攬個全。世家大族裡很少見到如此瘦弱的,這姓郭的小姑娘,還挺叫人心疼的。
郭滿身子不適,就不去沐長雪的宴上,在元氏的院子陪她說話。
旁敲側擊地將郭滿的身世打聽個一清二楚,元氏到沒表現出多嫌棄。上一輩做的糊塗事不能一概而論地牽連到下一代身上。雖說郭昌明確實是個糊塗人,但這郭家原配所出的小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元氏拍了拍郭滿的肩,一拍一手骨頭。
然而即使一把骨頭也軟乎乎。兼之聊了幾句,元氏發覺郭滿人小說話卻十分風趣,三言兩語地逗得她樂不停,心裡不由地更憐愛她。
不過說話也沒說一會兒,周家的大夫人方氏還在會客廳坐著。元氏這廂見郭滿安排妥當便吩咐了下人好生照顧,自己則折回去陪方氏。
郭滿就在客房歇了一會兒,而後託了沐府的下人給元氏帶話,先行告辭了。
郭佳忙著跟好不容易搭上話的貴女交際,在桃花林沒看到郭滿的身影便也沒在意。正巴著幾個不好明言拒絕的世家女,絞盡腦汁地攀交情。倒是把郭滿推進池子裡的郭嫣魂不守舍,旁人稍微碰她一下,她便嚇得臉色發白。
周鈺嫻與沐長雪單獨在一處桃花樹下坐著,她眼尖發覺郭嫣神色不對,便碰了碰神經粗得跟睜眼瞎似的沐長雪。
沐長雪不明所以,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皺了眉頭:“蒼葉,你去問問那位姑娘怎麼了。”
蒼葉是沐長雪的貼身侍女,是個十分聰慧敏銳的。元氏特意撥到沐長雪身邊,就是替沐長雪行事做描補的。蒼葉瞬間意會,上前走到郭嫣跟前便小聲地詢問她是否有哪裡不適。郭嫣這時候興許是良心發現,磕磕巴巴地說與她一道過來的妹妹不見了。
蒼葉聞言臉色突變:“不見了多久?”
“有半個時辰了。從辰時在桃花林見過,到現在沒看到她的身影……”郭嫣背後都被冷汗給浸透了,整張臉毫無血色,“不知是不是走錯了路,許久沒找回來呢……還是走路不看路,不小心摔進池子爬不上來……”
Advertisement
郭嫣越說越心虛,到最後,喉嚨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吐不出聲音。
蒼葉覺得她這話古怪,但也不會覺得親姐妹之間的不對付能做出什麼害命之事。隻衝郭嫣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沐長雪跟前,把這事兒跟沐長雪說了。
周鈺嫻跟沐長雪不同,敏銳地察覺到郭嫣話裡不對。她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郭嫣,正巧對上郭嫣小心翼翼的看過來的眼睛。郭嫣跟被燙了似的瞬間縮了回去,周鈺嫻的眼神眯起來:“長雪,立馬著人去蓮花池!”
沐長雪:“嗯?”
“快點!”周鈺嫻刷地站起來,臉色冷硬道,“再慢些,你家池子恐怕就有浮屍了!”
話音一落,沐長雪不可置信地雙目原睜,懵了。但她知道周鈺嫻素來不是個無的放矢的性子,能斬釘截鐵說這一番話,定是有依據。
於是不敢耽擱,立馬命蒼葉去叫人,自己則往蓮花池邊趕去。
且不說沐長雪帶人在蓮花池邊打撈了半天,除了一隻繡花鞋,沒看到人。就說郭滿坐在回郭府的馬車上,整個人開始有點暈暈乎乎。雙葉小心地伸手去摸了摸郭滿的額頭,沒發熱,心裡松了口氣:“姑娘,方才那位公子是沐公子麼?”
“不然呢?”郭滿吸了吸鼻子,有點不想回答她這個智障的問題,“你不是聽到他叫沐夫人娘了嗎?”
雙葉捧著臉嘿嘿地笑出來:“奴婢這不是高興嘛!”
她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您是不知道,整個京城,姑娘們跑爛了各家的賞花宴,也不見得能見到沐大公子一面。姑娘您今兒頭一回出門就撞見本人。不僅見了沐公子,還見了沐夫人,這可是天上掉餡餅都沒有的好運氣!”
郭滿挑了眉,本想說他碰到我也是他走運。但一想沐長風那臉那身材,忽然覺得這話十分的有道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但絕頂美貌就這麼一個呀!
顏狗郭她覺得自己淪陷了,淪陷在一個美男子驚豔時光的美貌之中!!
與此同時,正捏著一粒白子準備落下的沐長風忽然打了個寒顫。他不由地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心道:難不成他最近的體質也虛,下個水就著涼了?
第182章 番外二(4)
蓮花池撈不到人, 郭嫣這才知道怕了。她隻是一時氣憤, 並沒有真想要郭滿的命。郭嫣縮在人群最後面, 心虛得身子都在微微顫抖。郭佳也在, 此時察覺到她神態不對,心裡猛地就是一咯噔, 她似乎猜到了什麼。
郭佳仔細地辨認著郭嫣的神情, 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嚇得臉發白。
郭家這個三妹妹, 當真惡毒得令人發指!親姐妹之間就算有再多的龃龉,離了郭家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就像她恨死了庶出的那幾個賤丫頭, 也不過是言辭上譏諷幾句,裝扮上打壓,從未有過要人命的心思。
她看了一眼郭嫣,心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郭嫣跟她娘一樣狠!
不過今日就算郭滿當真被郭嫣給推進池子裡, 郭佳也希望這般惡毒的事兒不要被發現。畢竟她跟郭嫣一道兒來的, 都是郭家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等殘害姐妹的醜事一旦落實且公之於眾。不說郭嫣會受到多少白眼, 她的名聲怕是也跟著一起壞了。
郭佳心裡抱著僥幸,也不敢往深了想, 隻期盼著郭嫣沒有做出那等事兒。或者坐了, 但郭滿沉在池底莫叫人撈上來, 就這麼糊裡糊塗最好。
沐家十幾個下人下了池子撈了許久, 將小小一方蓮花池撈了個底朝天, 沒摸到人。沐長雪無聲地看向周鈺嫻,眼神問她怎麼辦。周鈺嫻沒說話,眼神卻若有似無地掃向掩映在人群中的郭嫣,衝沐長雪招了招手,然後耳語了幾句。
沐長雪也看向了郭家姐妹,兩人的神情都神思不屬,十分古怪。但是摸不出東西也不能叫來客都擠在池邊,隻能暫時作罷。
“看來郭六姑娘已經被人就上來了。”
沐長雪看著那隻繡鞋,道,“蒼葉,你去叫管家過來。問問看從辰時到如今,可有哪家姑娘落水。”而後便帶著嬌客們又回到了桃花林中。
嬌客們都是世家出來的,眼力心力自然都不弱。
鬧了這一通,也不必沐長雪明說,便都看出來郭家這三個姑娘之間有貓膩。於是看著已然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郭嫣,默默走開,離她們遠了些。有些性子耿直的,看著郭嫣郭佳兩姐妹的目光明晃晃就帶上了鄙夷。
郭佳郭嫣第一回來這樣的賞花宴,這還沒打入上流貴女圈子呢,第一回就被人排斥。兩人見狀不由地眼前一黑,郭佳更是恨死了郭嫣。
她心裡儼然篤定了郭嫣對郭滿出手,可是即便篤定,當著眾人的面兒也隻能替她遮掩。可是不論她如何粉飾,在座的幾乎都是人精,哪裡會被她巧言令色所糊弄。該不搭理的還是不搭理。兩人先前還隻是融不進去,此時是直白的被排斥了。
且不說郭嫣郭佳兩姐妹窘迫萬分,郭滿回了郭家便發起了高燒。
她的身子實在太弱了,郭家其他人罵她短命鬼病秧子,那是一點兒都不誇張的。雙喜雙葉將她呵護著養到這麼大,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就是郭滿自己,也是千方百計地保護自己。然而今日先是落了水又吹了一路冷風,她根本承受不住。
郭老太太聽說郭滿一個人匆匆趕回來。還沒派人打聽到早退的緣由,就聽門王媽媽稟告聽瀾軒的丫頭急吼吼地來哭求,請老太太為郭滿請大夫。
老太太知道郭滿的身子素來不頂用,以為郭滿這回又半途發病不得已折回來,當真是恨鐵不成鋼。但都病成了這樣,又不能放任不管,連忙吩咐了王媽媽去請大夫。王媽媽應了聲之後馬不停蹄地去請大夫。
王媽媽年紀大,腿腳也慢。怕拖久了妨礙大夫診治,便指了個手腳麻利的丫鬟去同仁堂請苗大夫。苗大夫是京城有名的醫科聖手,小丫鬟得了令立即就去了。
隻是小丫鬟才跑到半道兒,撞見一個婆子領著大夫匆匆趕過來。
那婆子一看小丫鬟行色匆匆,攬了人便張口問她這般匆匆忙忙,是出了什麼事兒。
小丫鬟陡然被攔住有些急切,見這婆子面善便也沒隱瞞,將郭滿的情況立即說了。那婆子當即一拍大腿,說巧了。孫大夫今日正巧在府上替大太太診治頭風,她正準備送大夫出去。既然湊巧碰上了,便隨她去六姑娘那兒看看。
小丫鬟一聽湊巧了,便立即與婆子一起引著大夫往聽瀾軒去。
說來這孫大夫,還是一直替郭滿看診的大夫。這麼多年,郭滿吃的藥診的脈都是他經手,雙喜雙葉與他也相熟,看到來人沒多想便領著人進了屋。
郭滿整個人已經燒糊塗了,臉頰通紅,嘴裡胡亂地說著話。
孫大夫進了屋便將藥箱擱到桌上,匆匆邁腿去榻邊替郭滿把脈。
郭滿的脈象不難斷,其實就是落水不慎染上了風寒。但她的身子跟一般人不同,輕易不能傷著凍著,一場風寒也是能要她的命的。孫大夫心裡感嘆繼母狠毒,但還是沒出言提醒,隻單單開了治療風寒的方子。
“拿著這個,即刻去抓藥!”孫大夫看著榻上跟他孫女一般大的小姑娘,眼裡閃過不忍,“要快!煎好了就端來為六姑娘喝下去。”
雙喜哪裡敢耽擱,拿了方子便一陣風竄出去。
小丫鬟在外間兒等了一會兒,將大致的情況看得清楚,便悄無聲息地回了老太太的院子去給王媽媽回話。王媽媽聽說大夫來得這般巧合,下意識地覺得有貓膩。但一想老太太親自說得請大夫,誰敢這麼大膽子害人。於是便去回了郭老太太的話。
郭老太太聽說郭滿已經燒得說胡話,坐在羅漢榻上就在嘆息。
郭滿這個孫女,郭老太太從來都是嫌棄的,嫌棄她怯懦上不得臺面。但是近來大病了一場後,人突然就通透了很多。雖說還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樣,但形式做派都順眼了。況且對比著出身不光彩又鬧騰跋扈的郭嫣,老太太對這個孫女的感官不要好太多。
……唉,就是身子太不爭氣了!
與此同時,煎好了藥的雙喜連忙就送進內室。孫大夫還在,雙葉則不停地替郭滿換著額頭的帕子。孫大夫見雙喜端藥進來,立即叫她給郭滿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