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繼室》, 本章共3900字, 更新于: 2025-01-06 15:07:37

  小圖案形象生動,即便不用注解也能猜出一二。等再細細翻閱注解,方才發現這注解寫得更是精妙。不僅能叫閱讀之人看得清楚明白,注解上還注釋了各色圖案代表的地貌的特性,常年生長的植被,以及何種氣候造成如此地貌結果。


  趙宥鳴翻著翻著,面上漸漸湧現出大喜之色:“這,這當真是弟妹所著?!”


  周公子面上故尋常,但見到趙宥鳴露出他料想到的反應,眸中不由地流露出絲絲的驕傲來。他頗為矜持地點了頭,克制在一個平淡的語調道:“當真。”


  輿圖上的筆跡粗細不勻,看得出作圖之人手腕虛浮無力,落筆不穩。再一看注解的字跡圓(醜)潤(不)偏(拉)小(幾),好似七八歲小兒初時握筆描紅。趙宥鳴實在不敢相信,什麼樣的人博聞強識卻連字都寫不好。


  周公子咳了一聲:“內子幼年病弱,手腕虛浮無力,叫陛下見笑了。”


  “哪裡的話,若這等本事是見笑,那滿京城的女子能叫人笑掉大牙。”原是這樣,趙宥鳴憶起印象中瘦小的女子,理解地舒展了眉頭。他仔細合上輿圖與注解小冊,輕笑道:“弟妹博通經籍且能與現實融會貫通已是十分難得,白玉微瑕方顯珍貴。”


  “陛下謬贊了。”


  趙宥鳴擺了擺手,這才正視起周博雅方才那番話來。


  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不過既然如此,那對周博雅的賞賜便好辦了。想當初荊州時疫之所以得以高效解決,似乎也有這小婦人一張精妙的藥方的功勞。這般若再嚴格算下來,那小婦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再加上輿圖與注解小冊……


  “那博雅之見,以弟妹的功勞該如何賞賜?”


  周公子自然是不會主動張這個口,他低頭,拱了手淡聲道:“自然全憑陛下做主。”


  趙宥鳴挑了挑眉,也沒有為難。略微思索片刻,便開了金口:“賜周郭氏一等國夫人‘寧國夫人’的稱號,賞賜良田千畝,金珠子二十斛,東海珍珠五十斛,紅珊瑚一盆,白玉如意兩柄,古董字畫十件,城南溫泉山莊兩棟,以及享食邑千戶。”


  京城一等夫人目前有且隻有三位。


  一是沐家主母元氏,沐家鎮守西北四十多年,地域西北外地戰役大大小小不下四十起,沐家兒郎以命搏功,元氏得一個一品诰命乃理所應當;二是永安侯府的夫人,永安侯祖上曾為大召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一門隻剩孤兒寡母,先帝惠明帝出於憐憫賞賜的名號;在一個便是方氏,年前因周博雅楚河堤壩貪汙案立下大功,特此蔭蔽母親而來。


  如今在加一個郭滿,便是四個。


  趙宥鳴還特賜了封號‘寧國’。四個人中,倒是郭滿隻有年紀輕輕的,不僅成了四位一等诰命夫人之中最尊貴的一位,還是個有食邑的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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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睨著底下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的表弟,趙宥鳴說完,卻有些摸不準這些賞賜賜下去他可曾滿意。


  說實話,周博雅私心裡是覺得差強人意的。他不提自己所做之事,其實也是在給趙宥鳴遞梯子。他自問自己尚且年輕,目前並無封侯拜相的念頭。特意提及郭滿救了當今聖上一命又兼之西南輿圖之功,是在給趙宥鳴一個更方便的賞賜思路。


  趙宥鳴顯然意會了他的意思,隻是這些賞賜卻沒叫人滿意。


  畢竟在周公子這等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尊貴人兒心中,金玉古董之類的物件兒,自來算不得什麼寶貝東西。無論趙宥鳴賞賜多少,實則都是堆在私庫裡的擺設。就是這‘寧國夫人’聽著好聽,其實也不過稱呼而已,沒什麼值得揣度的。食邑倒勉強算點實惠,卻隻有千戶。


  不過相比於一毛不拔,隻給郭滿一個‘淑人’诰命的惠明帝,趙宥鳴要大方得多。周公子老神在在地垂著眼睑,敵不動我不動。心裡想什麼,面上絲毫沒表現出來。


  “臣替內子,謝主賞賜。”


  清淡的嗓音落下,話裡有著周博雅此人特有的漠然情緒,叫人摸不清心思。趙宥鳴聽著這話,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當然,方才的賞賜對於其他人家來說,可以說是厚賞。然而對於底蘊深厚的周家來說,確實有些薄。


  君臣二人一站一坐,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御書房裡靜悄悄的,趙宥鳴端坐在書桌之後,食指在龍椅的扶手龍頭上輕輕地敲擊著。嘟嘟的聲響,在這安靜的氛圍裡,莫名透露出一股壓迫氣勢來。


  梁公公的眉頭不可控地跳了下,悄悄瞥了眼下首。周博雅眼皮子抬都不抬,似乎毫無所覺。他眼皮子抽的更厲害,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趙宥鳴,見他眉頭緊擰,於是立即垂下眼睑,眼觀鼻鼻觀心,心裡卻在佩服周家這博雅公子。


  這周家公子當真不同,旁人若是看到聖上如此,早嚇面白如紙了。倒是他,好似沒事人兒一般。不過……也忒沒眼色,沒看到陛下尷尬?怎麼不知說句話描補一下。


  不過心裡這般想著,卻不敢給周博雅使眼色。梁公公作為伺候了兩代皇帝的老人,深諳御前伺候的法則。自然懂得身為奴婢,不該自己管得別逞能。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裝聾做啞,否則御前伺候這個便利,有的是機會送掉小命。


  不過,顯然梁公公想多了,趙宥鳴與其父惠明帝可是有著本質區別。此時擰著眉頭不說話卻不是在惱周博雅不識抬舉,當然也不是在尷尬不知所措。


  他思索了片刻,便又開口賜郭滿一個君王承諾:“隻要恩典不傷天害理,損害大召百姓的利益,朕自會予以應允。”


  周公子這才覺得滿意,微微牽起嘴角道了句:“臣謝主隆恩。”


  真不愧是大召第一公子,淺淺一勾唇,仿佛能叫昏暗的御書房滿室生花。趙宥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下覺得舒泰。原先還會嫉妒周博雅一二,如今他看了,隻覺得周家這表弟即便是男子,依舊稱得上大召第一絕色,賞心悅目。


  賞賜的事便這般定下來,稍候會有策書送去周家。儀仗隊以及賞賜,也會隨之抵達周家。


  賞賜之後,趙宥鳴並未放周公子出宮。特意留了他用晚膳,說是有要事相商。


  所謂要事,自然是為著周公子往後的去留問題做抉擇。


  提起這事,周公子自己並無特別考慮。因著做什麼都輕而易舉,周公子對於留在哪裡,做什麼職缺,沒有特別喜惡。趙宥鳴卻不準他這般隨意,扣著他的人,叫他今兒務必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來。這般一扣,就扣到了夜裡還沒放回來。


  而與此同時,久等周博雅不見其回來的郭滿,捻著一個裝滿植物種子的荷包皺起了眉。


  這荷包是從周公子的行禮裡頭搜出來的。


  就裝在一個箱子的最底下,藏得嚴嚴實實的。郭滿很好奇,到底是何人送給周公子這東西叫他如此寶貝,竟然小心翼翼地藏著不給她瞧見。雖然藏得那般嚴實還被她發現了,郭滿卻沒有絲毫自得心理,隻覺得十分不高興。


  該不是哪個小妖精送周公子的吧?郭滿酸酸地想。


  ……


  遠在西南昆城的小妖精,衝著漫天的星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沐長風揉了揉痒痒的鼻子,仰躺在屋頂的瓦片上。此時的心裡,也在想著郭滿:不知道小丫頭喜歡曼陀羅的花種嗎?那是他從偶然西域帶回的,隻有一袋,也不知她能不能種活過來……


  紅色的曼陀羅美極了,若是種上一片山坡,遠遠看著,就如同火一般燒燙人眼。希望阿滿會喜歡……


第170章


  “這是什麼花的種子吧?”雙喜不確定地說。


  郭滿單手捏著一顆,皺著眉頭搞不清楚這是不是花種。畢竟她對植物沒什麼研究,唯一的鑑賞標準就隻有植物開出的花朵好不好看,根本不知道花種長得什麼模樣。不過這種子看起來挺像黑芝麻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搖了搖頭,郭滿將花籽又丟進荷包裡:“明兒問問花匠吧。”


  雙喜見郭滿的神情似乎有些不高興,想著這玩意兒姑爺藏得緊,可千萬別出什麼幺蛾子。於是去擰了條湿帕子過來,小心地替郭滿擦了手指:“興許是菜籽呢!奴婢前兒去後廚就看到李旺家的拿了好些菜籽在篩著,就是這樣兒的……”


  郭滿無語地看著她:“……”要說也說點靠譜的。周博雅又不是鄉下漢子,他的箱子裡藏什麼不好,非得藏這麼一袋子菜籽。


  雙喜對上自家姑娘的眼神,也說不下去了。


  她面上有些訕訕的,低頭替郭滿擦好了手,於是立即轉移話題道,“姑娘你瞧外面這天兒也這麼晚了,您要不然就用些吃食墊墊肚子?姑爺這個點兒還沒回,怕是公務很忙。興許等到半夜他回來,早吃過了。”


  這幾日,新皇即位,朝廷要面臨著朝臣大換血,確實事務繁忙。郭滿看了眼牆角的銅壺滴漏,酉時快過了。等這麼久她也餓了,於是幹脆擺手叫丹櫻去布膳。


  這日夜裡,周公子果然沒回來。


  武安帝趙宥鳴實在有要事相商,便留周公子在宮裡歇了一宿。一大早睜眼,郭滿眯著眼手一摸旁邊,冰冰涼,沒人躺過。睜開了眼,窗外已然大亮,屋裡就隻有她一個人在。雙喜聽到屋裡動靜,推開了門,便領著丫頭婆子們送水進來。


  又是一年五月夏,漸漸到了炎熱的季節。如今的天色亮得早,清脆的鳥鳴伴隨著清爽的微風透過半合的窗戶傳進來,還有那夾雜著草木氣味兒的露水清香,著實叫人心曠神怡。


  郭滿揉著腦袋從榻上爬起來,趿了鞋子便下榻去梳洗。


  一面梳洗著,一面命人拿種子去問了花匠。雖說她有些酸酸小妖精什麼的,但也知道周公子為人。周博雅那種傲氣的貴公子,哪怕表面上溫潤有禮,卻是真真兒傲慢到骨子裡。他若有什麼外心,那必然是理直氣壯,不屑於躲藏的。


  不過,她確實很好奇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畢竟箱籠南下之前她親自收拾的,根本沒有這東西。如今回來就在箱子裡,那必定是周博雅特意從昆城帶回來的。


  丹櫻捏著荷包的帶子,呆呆地‘哦’了一聲,便拎著出去了。


  說來,周家人素來風雅,從百年前就有養花種草的習慣。周家上至五代,子弟們自幼耳濡目染,個個對花草都頗有研究。周家偌大的庭院裡,每一株花草都是大召愛花之士求都求不來的珍奇品種。為了照顧滿園的奇花異草,周太傅索性就養了一批頗有本事的花匠。郭滿詢問花匠,那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兒。


  丹櫻來回很快,郭滿這邊才梳洗完畢,她邁著小短腿蹭蹭地就跑回來。


  這丫頭在郭滿這兒養得十分敦實,因著力氣大吃得多,如今已經是個圓乎乎的小胖妞。不過鑑於周家人對下人要求嚴格,丹櫻即便是微胖,也是十分清秀討喜的。天熱,她跑了一腦門子汗,對著郭滿就說了句‘不好’。


  丹櫻急得臉紅撲撲的,嗓門有點大:“主子啊,奴婢拿著個過去,劉叔看一眼就說這袋子裡是曼陀羅的花種,有毒!”


  郭滿正端著一杯溫羊乳在喝,聞言就是一口嗆著奶了:“……曼,曼陀羅?”


  丹櫻飛快地點頭說,“劉叔說曼陀羅這種花全身上下都是毒,種子是毒中之毒。這要是不小心吃進嘴裡,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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