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清歡心裡吐出一口氣。就這一回,往後清婉好自為之吧。
郭滿睡到辰時,才被雙喜雙葉給弄起來梳妝。
周大公子將歸寧該用得全都備齊全了,就等著小媳婦兒起身用了早膳出發。郭滿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妝鏡前,這回是清歡親自替她拾掇。
其實本是清婉來,但清歡出於心中一口悶氣,硬是搶了這活兒在做。
伺候奶奶又不是伺候公子,清婉樂得清闲。
三個丫鬟圍著一個人,梳妝起來自然十分得利索。清歡卯著一口氣,衣裙妝容都十分的盡善盡美。郭滿暈乎了許久再次睜開眼,人已經坐在桌前,手裡捏著銀箸。周博雅連連瞥好幾眼那肉爪子,慢條斯理地用早膳。
郭家這頭,郭家上下一早便在門口張望了。
大召頂頂清貴的如玉公子周博雅頭回上他郭家的大門,郭家上上下下都在翹首以盼。這陣仗,郭家幾個未出閣的已出閣的姑娘心中俱都不是滋味兒。出閣的覺得自個兒夫君沒受這待遇,心裡酸;未出閣的又覺得她郭六到底憑什麼,心裡更酸。
尤其這金氏所出的嫡三姑娘郭嫣,酸得五髒六腑都疼了!
她昨夜整宿得輾轉反側,一想到郭六那醜八怪真嫁了博雅公子,今日博雅公子還親自與郭六一起歸寧,那心肝兒都要被妒火給燒碎了!
她素來是個心眼小的,受不住便跑去正院鬧金氏。
金氏能有什麼辦法?郭六出嫁也嫁了,木已成舟這麼久了還來鬧,能頂什麼用?可是到底是自己親生女兒,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隻能說些安撫她的話:“你以為這博雅公子真有傳言那般好?”
金氏摸著郭嫣的額頭,“傻孩子,這坊間的傳言素來都是有心人放出去的。”
“一傳十,十傳百的,傳著傳著就變了味兒。”
她說著說著,她忽然覺得自己說得可不就是正理嘛!就好似她自個兒,年輕時候為了能攀個好親事,不也給自己弄了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名頭?這般就更有了底氣:“周家公子若真那麼好,謝家那四姑娘能是個傻的,要死要活非要和離?”
金氏本是在安撫郭嫣,這般連自己也安撫到了,“也就一個普通公子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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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周家那般富貴……”郭嫣想了想,覺得有理,心裡酸意也消了些。隻是一想周家那潑天的富貴與權勢,心裡還是有些不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他周博雅得了這樣的稱贊,總做不得假……”
“男人麼,不就一個鼻子兩隻眼,”金氏作為過來人很是不屑,“皮囊轉眼就老,沒得好記在心上的。你要是喜那顏色好的,娘給你定個差不多就是了!”
郭嫣一聽這,心裡那口氣頓時就平了,喜笑顏開。
第23章
臨出門前,福祿院果然著人來問。
大公主自聽聞新孫媳婦兒身邊除了兩個大丫鬟,連個知情曉事兒的嬤嬤都沒有,便一直琢磨著何時能指一個給孫媳婦平日裡使喚。不過礙於人才進門,她若塞人塞得太殷勤,有些顯得手伸太長,便想著等一等再說。這不正巧聽說孫媳婦這回歸寧,沒人馬前鞍後,大兒媳連身邊的蘇嬤嬤都派去幫襯了,她於是便派了一個穩妥的嬤嬤過來。
人大公主從宮中帶出來的,早年便伺候在她身邊,如今年歲大了幫著照管小佛堂。平日裡做事分毫不差,最是妥帖不過的人。
她派過去,其實便等於給了郭滿。
郭滿用罷早膳,人已在偏廳候著一個時辰。
隻見這嬤嬤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黑黝黝的頭發隻插著一根赤金簪子,頭面十分素淨。身上穿了一件暗褚色的胡袖對襟長裙,外罩石青色罩衫。身後背了一個包袱,肩甲清瘦,背脊十分挺直。雖然等了這許久,整個人依舊不驕不躁。進了屋,立哪兒便跟長哪兒似的,四平八穩的,半晌都不動一下。儀態很是了得。
宮裡出來的人就是不一般,這份沉得住的做派,哪家都調教不出來。
清歡清婉見著人,十分客氣地稱呼她管蓉姑姑。郭滿瞪大眼睛打量這‘管蓉姑姑’,隻見這嬤嬤生了一張容長臉,臉頰消瘦。嘴角兩側稍稍一動,颧骨便突出來,法令紋很深,顯得為人十分沉默嚴肅。
此時她恭恭敬敬地給郭滿行禮,將手中的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呈了上來。
郭滿接過來打開一瞧,是一本翻得有些舊了的書:“這裡頭都是些後宮娘娘們保養身子的方子,少奶奶身子骨兒有些弱,公主娘娘特意尋了來給奶奶養身子用。”那嬤嬤嗓子裡仿佛含了沙礫,說出的話有股摩挲的粗糙感。
郭滿聽罷,順手翻了一頁。
也是巧了,她順手一翻,烏溜溜的眼睛珠子瞬間便是一凸。正翻的那一頁上,畫了兩隻手按著女子裸著胸部的插圖。
瞬間猶如見了鬼,郭滿瞪大了眼,連忙去仔細看了旁邊那注釋。
而後發覺這根本就是在教導如何叫女子如何叫胸口那兩團玉兔漲勢驚人的古方子。郭滿冷不丁的,被周家老太太的做派給震驚到了!
我了個去,這特麼就有點勁爆了!
不過……周家老太太特意送這個方子來是何意?這是嫌棄她平胸嫌棄到要找來古方子補救了麼?不是吧!郭滿一想到可能是這個理由,就特別想翻白眼。
嘴上乖乖道了聲‘謝祖母關心’,轉手便將盒子交於雙葉收起來。
管嬤嬤看著她收起來,又淡淡添了一句:“往後,奴婢便按照上頭方子的指點,給奶奶補身子正身形。奶奶且放了心,奴婢的手藝尚且還算不錯。”
郭滿冷漠:“……哦。”
東西送到了,管嬤嬤便將大公主的安排給說了一遍。
大公主的意思,確實是把人直接給了郭滿。郭滿年歲尚小,諸多人情世故半懂半不懂的。大夫人方氏雖說能看顧一二,可平日裡操持周府上上下下,忙起來大多是顧不上。她這會兒把人指過來,主要是叫管嬤嬤多指點郭滿道理。
嬤嬤恭敬地行一禮:“奶奶,奴婢往後便在奶奶身邊伺候了。”
郭滿都可以,隻要不是來給她找茬兒,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她其實沒甚特別感覺。管蓉嬤嬤來了,蘇嬤嬤就不用跟著去。可是蘇嬤嬤來都來了,方氏特意為了她歸寧把蘇嬤嬤遣來,郭滿自然不好拂了她好意。
於是偏過臉,看向身旁沒插一句話的周博雅。
周大公子自方才郭滿給他斟了一杯蜜水,便不動聲色地持續滿杯。
這般不動聲色的,快將雙喜特意給郭滿備準得一壺蜜水給喝個精光。都不知道這男人怎地會如此喜愛甜食,喝了這麼多下肚還不膩!郭滿無語地眨巴了大眼,一直盯他。
周博雅端杯子的手一頓,寧靜的眸子從袖子上方回視她:“?……嗯??”
“夫君,”郭滿決定不拆穿了,畢竟這人費心藏了多年的嗜好,她何必咄咄逼人?雖然她能如此機智地發現端倪是她洞察力驚人,但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你怎麼說?”
“清婉清歡今日不要跟著了,雙喜雙葉伺候便夠了。你兩留院裡,引管嬤嬤四處熟悉熟悉西風園,”周博雅放下杯盞,一幅道貌岸然並沒有多喝郭滿蜜水的冷淡做派,很自然地做決定道,“嬤嬤先安頓,奶奶往後還指著你多看顧,今日便由蘇嬤嬤跟著吧。”
管嬤嬤應‘是’,由著清歡領去後屋安置。
清婉在門口,腳步踟躇了半晌,轉頭輕聲喚了聲公子。
周博雅冷淡淡的目光掃過去,她張了張嘴,有些話臨到了嘴邊又換了句‘您頭冠似乎有些歪了,奴婢為您整一整吧’。得了周博雅拒絕,她猶豫地想著公子即便去郭家,頂多傍晚便能回來,不用跟前跟後。
於是也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告退。
不能再磨蹭,再磨蹭天都要黑了。既然主子這邊都收拾妥當,外間的禮品也備好了。周博雅於是彈了彈衣袖,與郭滿一起出了西風園。
周府大門外,馬車早已候著。
周大夫人是真的大方,給媳婦備回門禮,是一丁點兒不帶含糊的。郭摳摳看著那滿滿兩車的東西,心裡一陣肉疼:“夫君啊……”
“嗯?”走了兩步,突然小媳婦又不走了,周博雅偏過頭瞧她。
……送過去便等於進了金氏口袋,她舍不得。
“這些……可都是娘準備要送去給郭家的?”
周博雅看了一眼馬車,那上面堆得老高的箱子,昭示了郭滿的回門禮有多豐厚。赤金的鎖扣鎖著紫檀木的箱子,就用了鎖箱子裡的物件兒,可見方氏出手布置的東西得有多大方。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子哥兒眼眨都不眨的點了頭:“怎麼了?”
“沒,就是覺得娘太客氣了。”
周博雅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來。
修長的大手伸到郭滿頭頂,呼嚕了一把小媳婦兒的腦袋瓜子:“都是些身外物。東西貴不貴重倒在其次,這些可都代表著新嫁娘的顏面,娘曉得輕重。”
“……哦。”
比起實在的錢,郭摳摳其實不太想要這個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