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缜放下茶盞哼了聲:“你竟然為他掐我?”他說完見四寶眉毛都豎起來了,這才道:“不好說。”
四寶疑惑道:“怎麼個不好說法?”
陸缜道:“失憶的人我是沒遇見過的,但想必也是前事盡忘,我本想從言談舉止之間觀察他,偏他說話隻是一句緊撵著一句,坐在那裡動也不動,我也無從判斷。”
四寶怔了怔才道:“那,那不就說明人家是真失憶了?”
陸缜道:“那可未必,你怎知他不是為了假裝失憶,怕引起我的懷疑才這般作為的?他又不是手腳斷了,坐在遠處一動不動半個字也不多說瞧著又有些過於刻意了。”
四寶捋了捋才跟上他的腦回路,擺了擺手道:“你們這些人真是太討厭了,做什麼想什麼都要拐一道彎,你管他是真的是假的,反正人都救活了。”
陸缜點了點頭:“所以我才沒跟他多纏扯。”四寶遲疑道:“他接下來…你有什麼安排嗎?”
陸缜道:“讓他再入東廠是不可能了,不過我已經從檔籍裡把他沒去,到時候給他一筆銀錢一處宅子,是經商是讀書是種地都隨他。”
他倒不是突發善心,主要是謝喬川這事不處理好,四寶難免要掛心,倒不如一氣把事做完善,省的他再在兩人之間插一腳。
四寶點了點頭:“也好,他隻要本事還在,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這一天假期算是徹底被攪和了,晚上又有事要請陸缜回宮,他叮囑了四寶幾句,頗為憋悶地返回了宮裡繼續幹活。
他這次可不光是忙活公事了,回去之後把四寶的檔籍同樣消了,又對外稱她跟去追擊三皇子的途中不慎被餘孽所傷,這麼多天救治無效已經身亡了。
馮青松不是東廠的心腹,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暈過去,拍著大腿哭嚎:“我可憐的兒子诶!我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呢,怎麼竟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以後老了可指望誰吶,我的四寶啊…”
他培養一個幹兒子容易嗎!現在他都這麼大了,再養一個還不知有沒有四寶有良心,萬一養出個白眼狼,他老了都沒人能侍奉床前,簡直不要太慘!
成安臉上扭了一下,馮青松跳起來就要捶他:“你個混賬,我把四寶交給你的時候你怎麼說的?!現在人沒了你拿什麼賠我?啊?!”
成安硬把他拽下來:“你能不能先聽我說話,等你聽完了我給你當幹兒子成不?我給你當孫子都行!”
Advertisement
馮青松啐他一臉:“你個孫子比我都大,要臉不要?!”
成安:“…”他隻得拼命拽著馮青松:“你…冷靜點,我有話跟你說。”
知道四寶‘死訊’的悲慟不已的可不止馮青松一個人,傳說陸都督也是悲痛欲絕,請了三天假在家緩了三天才重新出面打點宮裡的各項瑣事。
四寶在家裡也沒闲著,重新換上女裝陪著傻弟弟沈華採去觀裡祈禱,求三清祖師保佑沈華採高中,沒想到‘恰好’被幾個曾經見過四寶公公的大人給看見了,都不禁面露詫異,在心裡暗忖世上竟會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
不管幾人如何想的,這事最後還是在京裡傳開了,都說那位四寶太監在家裡還有位胞妹,是他老爹後來四處留情生的,相貌卻和四寶太監像極了,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了。
後來陸缜‘無意中’聽到此等傳聞,去沈家一見之下,立刻上門提親求娶,沈華採十分不願把親姐嫁給太監,但四寶自己執意要嫁,他又沒有說話的餘地,謝氏更不用說,這樁親事就這麼成了。
事情發生的如此巧合,京裡頭不是沒有人懷疑,不過如今陸缜隻手遮天,元德帝躺在龍床上就剩下半口氣,他們就是再懷疑又能如何,暗暗把疑心塞回肚子裡。
幸好陸缜也沒要求所有人都相信,隻要面上過得去就差不離了,要不是皇上死了之後不能大肆操辦婚宴,他隻得趕在元德帝還剩一口氣的時候辦妥,也不至於把這事趕得這麼緊。
四寶後來想想也是好笑,他原來煩元德帝的時候巴不得這老梆子早點狗帶,現在為了能好煩成親又不得不想法再給元德帝續上幾日命數,這君臣倆也是冤家了。
陸缜緊趕慢趕地籌備三書六禮選吉時,甚至東廠上下都忙活起來,終於把成親的吉時敲定在一個多月之後。
四寶沒有嫁妝,她也沒操心過嫁妝的事,但陸缜給的聘禮什麼金銀珠寶古董玉器名家字畫拆環首飾衣裳布匹,這些多的能把沈家給埋了,還給她另備了田莊鋪面之類的充作嫁妝,這些以後都算是她的私產,沈小弟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來,拒了陸缜給的嫁妝,不顧謝氏的反對,硬是清算了家產,拿出三分之一來給姐姐當嫁妝,陸缜送來的聘禮也全部算在嫁妝裡。
向來完事不操心的四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長長的一串嫁妝單子,不知自己怎麼一夜之間就成了富婆。
幸好元德帝還算給力,直到兩人正式成親的那天還吊著一口氣,四寶是從沈家出嫁的,她之前找了個機會面帶悵然感懷地把沈夙死的事告訴了沈華採,沈華採自然難過不已,不過沈夙失蹤這麼久,他也算有了心理準備,雖然極為傷心,幸好沒有情緒崩潰,倒是謝氏聽完這個消息直接昏厥了過去,又大病一場,今天四寶出嫁她還沒有徹底痊愈,上了妝遮掩住病容,強撐起笑臉打點周全。
謝氏庸懦又沒主意,唯獨對沈夙算得上真愛了。
叩拜完娘家高堂,四寶就被沈華採背著上了轎子,他是個讀書人,力氣瞧著也不大,陸缜便在一邊護著,她想透過紅紗看一眼,卻隻看到眼前一片如火如荼的豔紅,她忽然覺著有些心慌,冷不丁手卻被人握了一下,他低聲道:“別怕。”
她循聲望過去,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心裡漸漸安分下來,不知不覺露出笑容,由著沈華採把自己背上了轎子。
其實陸缜去扶人是不大合禮數的,不過此時也沒人會不長眼地提醒他。
洪秀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就是見到她突然變成女人也沒怎麼驚訝,陸缜幹脆讓他繼續留在四寶身邊伺候,他也無愧女裝大佬本色,扮作個貼身丫鬟跟在四寶身邊,像模像樣細聲細氣地問道:“姑娘,你渴不渴餓不餓?咱們馬上就要到姑爺家了诶。”
四寶:“…你入戲太深了。”
她給洪秀攪和的星點婚前恐懼也沒了,被人一路扶著進了提督府,拜過天地送入洞房,洞房裡也沒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些東廠的熟人,不合規矩之處也被人無視了,陸缜取了喜秤挑開蓋頭,兩人彼此互視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裡的驚豔。
四寶方才還在想陸缜穿紅衣會不會好看,沒想到他竟穿出了一種別樣的豔麗風採,似乎能勾魂攝魄,修長挺拔的身形卻撐的喜服絲毫不顯女氣。
陸缜也並不是第一次見四寶穿女裝,這回卻有別樣心思,眼看著小妻子穿一身紅衣清麗嬌美不盡,他唇邊不知不覺地泛起笑意來。
兩人對視,眼底再無旁人。
馮青松酸溜溜地看著喜房裡的一雙璧人,好不容易他接受了幹兒子變幹女兒的事實,轉眼督主又成了自己幹女婿,他好歹也是四寶幹爹,為什麼除了他那麼多人都知道四寶是姑娘的啊啊啊啊!!!
馮青松在心裡咆哮成了草泥馬,被有眼色成安拉出去了。
四寶推了推他:“外頭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還在外頭等著你呢,你先出去待客吧。”
陸缜握住她的手親了一下:“等我回來。”
四寶嘿嘿直笑:“放心,嫁妝都抬過來了我肯定跑不了,就算能舍得你也舍不得那許多嫁妝呢。”
陸缜嗔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出去了。
洪百變秀走進來細聲問道:“夫人你要不要用點吃食?”
四寶:“…你敢不敢好好說話?”
洪秀拋了個媚眼:“人家聲音一向都是這樣啦。”
四寶:“…”
他說歸說,手下動作卻一點不慢,先服侍著四寶換了身輕便衣裳,然後變戲法似的變了桌好菜來,又站在一邊殷勤地幫她夾菜。
四寶邊咬著一根雞翅邊狐疑地看著他。
“督主直接叫人把外面的席面抬了一桌進來。”洪秀細心叮囑道:“你可得多吃點,吃的飽飽的,不然晚上禁不住折騰。”
四寶:“…”
她一邊翻白眼一邊吃完一頓飯,洗漱完之後,又在屋裡走了幾圈消食,眼看著陸缜還沒回來,正猶豫著要不要躺回,就聽屋外陣陣響動,簾子一下子被掀開,他走進來道:“可用過飯了?”
四寶拍了拍吃的鼓鼓的肚皮:“用過了,撐死了。”
陸缜把屋裡的下人都打發出去,握著她的手在床沿坐下,悠悠嘆道:“可算把你娶回來了。”
四寶想到兩人經歷的風浪,也難得跟著點頭:“是啊,不容易。”
他身手攬著小妻子的細腰,沒如何動作兩人就齊齊滾到了床上,跟她纏綿廝磨,啞聲笑道:“既然不容易,那就不要再負了良宵。”
四寶覺著他身上又熱起來,腿窩被東西頂著,忍不住掙了掙才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來著,你當初到底是怎麼混進宮裡的?”
陸缜在她耳垂處輕咬了口,緩了緩才道:“我父母早亡,一直住在陸家宗族裡,後來陸家長房遭難,我有個堂兄跟我相貌相似,我堂伯硬是拿我替了堂兄,可惜他還是遲了一步,那位堂兄已經淨過身了,這事若是說出去,我也要跟著受牽連,索性就著這個身份往上走,想法除了我那堂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