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督主,好巧》, 本章共3694字, 更新于: 2025-01-06 15:06:22

  四寶這才發現自己得意太過了,躲閃著叫饒命,舉手投降道:“我在宮裡跟人闲話的時候聽他們說的。”她迅速甩鍋:“你也知道他們這群貨沒事幹就喜歡談這些不著調的,我就是不留神聽了幾耳朵,記性好也不能怪我啊!”


  幸好陸缜隻是瞧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就沒再追究。他知道她跟尋常閨閣女子不一樣,也不能拿閨閣女子的標準來要求她,但他就是喜歡她,好的壞的,讓人開懷大笑或者是怒發衝冠的,他都喜歡。


  他想到這裡心下又微微嘆了聲,教坊司的司吏這時候上前來笑著問道:“兩位公子要什麼樣的?溫柔的還是潑辣的?冷豔的還是嫵媚的?喜歡身嬌體軟能跳舞的,還是嗓音清甜能唱曲的?”


  他一口氣拋出這麼多選項,把四寶聽的一愣一愣的,本來還以為自己挺懂行,沒想到一見著真場面就成了土鱉。


  陸缜啜了口茶,淡然道:“要幾年前藩王之亂被送進來的那個…”他抬起眼:“謝氏女。”


  四寶聽到謝這個姓一瞬間想到很多事,身子不由得僵直了,不可思議地轉頭看他,他恍若未覺,司吏面色有些不大好看,還以為他故意來尋事的,便不大想讓讓謝氏女出來:“那可真是不巧,月蘭今兒有客要接,隻怕不方便見您…要不我給您另外尋幾個溫柔姑娘,曾經也是出身大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並不比月蘭差了。”


  陸缜垂眸不語,一邊站著的二檔頭把腰間的牙牌解下去,司吏見是東廠的人,哪裡還敢再說話,白著臉出門叫人去了。


  四寶等他一走,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語無倫次:“你怎麼…謝氏女是什麼意思?你特地過來找她做什麼?你究竟想幹什麼?!”


  陸缜見她這幅緊張樣子,心裡先往下沉了沉,冷眼斜看過來:“聽到謝姓你急什麼?”


  四寶本來就來著大姨媽,見他冷冷的樣子心裡更是冒火:“什麼急什麼?!這麼奇怪的事兒我還不能問一句了?!一天到晚我上個茅廁你都要問一回,你要做什麼我怎麼就不能問了?!”


  她衝口而出完有點後悔,好吧這其實也不是她一時興起說出來的,而是她最近一直心煩的事。


  陸缜還沒見她對自己發過這般大的脾氣,愣了會兒氣的心曳神搖,手裡的折扇握緊了:“你為了個姓謝的跟我發火?!”


  二檔頭在一邊尷尬的恨不得一頭扎進河裡,他寧可去跟三十個壯漢搏鬥,都不想聽督主兩口子吵架。他是來辦正事的好不好啊啊啊啊!!!!


  四寶簡直都不知道他這個腦回路怎麼接的,比二哈還神奇!她恨不得撲上去一把掐住他脖子,把他那張俊俏的狗頭按到秦淮河裡好好的冷靜冷靜!


  她靠腦補終於讓臉色好了點,正要說話,就聽珠簾輕輕磕碰出脆響,一個優雅修長的身影抱著琵琶走進來,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四寶哼了聲才坐在他旁邊,陸缜也冷著臉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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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蘭見屋裡的兩位都是世上少有的俊俏公子,又見兩人側身而坐,似在鬧脾氣,她不覺怔了怔。


  世人都愛好皮相,一般楚館裡的姑娘遇著的樣貌普通甚至肥頭大耳的更多,偶爾遇到年輕俊美的心裡總難免驚喜,更何況是兩人這樣的絕色了,不過這位月蘭姑娘眼底既無驚喜也無意外,隻坐在丫鬟捧來的圓凳上,雙手抱著琵琶,低聲道:“兩位公子想聽什麼曲兒?”


  四寶這才仔細打量她,見她外貌上與謝喬川有幾分相似,身條也是一般的瘦長,隻不過她年紀要大些。兩人區別最大的地方在於一雙眼睛,謝喬川的是冷靜中不掩桀骜,她的則是死氣沉沉,眼裡滿是灰暗,使得她原本一等一的好相貌也打了不少折扣。


  月蘭見兩人不說話,又輕聲催促:“還請公子快些選,妾等會兒還要接待旁的客人。”


  她看著那張和謝喬川相似的臉,又想到謝家天翻地覆的大變,心情難免復雜,忍不住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陸缜,主動開口道:“不用唱了,你隨便跟我們說兩句話就行。”她說完喝了口茶,借著這個動作來遮掩不安亂跳的心。


  月蘭終於抬了抬眼,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不過還是主動開口道:“公子可知道你喝的這是什麼茶嗎?”


  四寶怔了下才開口道:“額…龍井?”


  月蘭掩嘴笑了笑,不過十分怪異的是,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裡還是死氣沉沉的:“這叫美人茶。”她看著她,身子款款依偎過來,臉上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媚意;“摘下最好的雨前龍井放在貌美的處子的胸上慢慢烘幹,入口婉轉悠長,餘韻悠悠,跟美人一樣讓人銷魂無盡。”


  四寶有點尷尬,但是更多的還是詭異,月蘭不管是依偎還是媚笑,眼底都沒有分毫的波動,有點像唱皮影戲的人手裡提的皮影,美麗卻不鮮活,好像整個人隻剩了空蕩蕩的皮囊留在這世間。


  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拒絕,陸缜就已經在旁邊開了口:“夠了,你先下去吧。”


  月蘭面上分毫沒有波動,立時就停止了動作,收了臉上的媚笑,真如木偶人一般,隨著人的命令動作,直起身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她一退下兩人又不說話了,屋裡沉默許久,四寶實在是按捺不住,轉頭問二檔頭:“二檔頭,您們今天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二檔頭沒得陸缜的吩咐哪裡敢說?支吾了幾聲,正要搪塞過去,突然就聽樓下傳來女子的尖叫和杯盤打碎的聲音!


  ……


  謝喬川就在離畫舫不遠處的烏篷船上,他明知道陸缜挖了個坑讓他跳,他卻不得不順著他的意跳進去,謝家現存於世的血脈寥寥無幾,可能僅剩下他和他這位堂姐了,他不得不管,不能不管。


  夜晚的時候客人尤其多,他小心布置好了後手,帶著兩個得力屬下悄悄摸了上來,幸好客人眾多,他悄悄混進嫖客裡也無人能覺察。


  也是他運氣好,剛上畫舫的時候正逢月蘭從陸缜和四寶的雅間裡出來,又進了一樓另一位大人的雅間。其實在家裡的時候他和這位堂姐不算很親密,但是隔了這麼些年再見到謝家親眷,他心裡也有些激蕩,也不知是憤慨還是感懷。他勉強定了定心神,避開來往的客人和司吏,悄悄繞到後窗把窗紗戳破,看著屋內的情景便怔住了。


  月蘭衣裳凌亂,釵環橫斜,一個中年男人摟她在懷裡,一邊調笑一邊上下其手,她目光靜謐不動,粉紅的舌尖若隱若現,緩緩往下…欲以口舌服侍。


  謝喬川胃裡一陣絞痛,一股氣血突然上湧而來,他隻覺得喉頭一甜,他死死地抿著唇才沒讓鮮血噴出來,眼裡盡是滔天的恨,不知是恨謝家落敗,還是恨自己無能。


  一位曾經百家難求,王孫公子爭相欲聘為正妻的謝家女,如今隻要有人肯出錢,是個人就能把她隨意地糟蹋褻玩,就是一顆明珠被生生踩進塵埃裡,如他如謝家,昔日的光彩不在,隻剩下滿覆的骯髒泥灰。


  他知道教坊司是什麼地方,自然對堂姐如今的慘況也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切地見到這幅場景,還是把他的心理準備割的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他忘記自己在哪兒,忘記自己要做什麼,忘記自己是什麼身份,甚至忘記自己是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拎著一把匕首從窗戶跳進了屋裡。


  耳邊響起滿懷驚恐地呵斥:“你,你是什麼人?怎麼闖進來的?!”


  謝喬川有一瞬的恍惚,男人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就想往外跑。


  月蘭神情迷茫,等看清謝喬川的臉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採來,她費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伸手用力地握在他拿捏著匕首的手上,似乎終於等到了自己的救贖。


  官妓不能自殺,若她自戕了,謝家僅存的幾個薪火也會受到牽連,想死也隻能死在接客的床上。如今,能幫她解脫的人終於來了。


  出乎意料的,謝喬川看懂了那眼神的含義,不是‘救我’,而是‘殺我’。


  ‘撲’地一聲。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下的手,還是月蘭握著他的手,隻知道刀尖寸寸入肉,一直捅進了她的心窩。


  ……


  四寶就聽到樓下有人驚呼‘殺人了殺人了!!’,她心裡頭先起了些不好的預感,轉過頭又看了陸缜一眼,推開門衝了出去。


  樓下人頭攢動,她一時半會兒也看不見什麼,就見陸缜也出了門,淡然吩咐:“收網。”


  四寶轉過頭看著他,他已經從容地下了樓,畫舫裡的賓客都被東廠的人驅散了,她跟著陸缜才得以瞧清楚眼前的情況,就見謝喬川站在一樓的一處雅間裡,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倒是他身邊橫臥了一具女子的屍首,女子的心口處插著一把匕首,她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方才還說過話的月蘭。


  縱然四寶跟月蘭沒什麼關系,但是才說過話的人轉眼就死了她也接受不能,更何況看著情形月蘭還是被謝喬川殺死的。若是她沒記錯,兩人應該是同宗甚至是姐弟吧,他為什麼要殺她?!


  畫舫裡的人已經疏散幹淨了,陸缜拍了拍手,東廠的人帶了十好幾個身穿魚皮衣被敲暈的人扔在謝喬川跟前。他下巴微微抬了抬:“你的人手都在這裡了,要不要點點?”


  謝喬川半晌才抬起頭,語調恢復了一貫的冷漠:“廠公好算計。”


  陸缜負手看著他:“為了報答你送我的鴛鴦佩,我也給你回了份兒大禮,你覺著可還滿意?”


  雖然他在四寶跟前一向是溫柔體貼的,但這不代表他就洗心革面從此吃素了,誰敢在他頭上動土,十倍百倍地償還回去才是正理,引他出來的同時讓他瞧瞧謝家後人如今的悽涼情態,也算是對他前日所為稍稍報答一二了。


  他說完淡笑了聲:“我倒是沒想到,你為了維護謝家的體面,對自己嫡親的堂姐也能下這般狠手,若我沒記錯,他是你二叔還是三叔的女兒?你這兩位叔父曾經可待你不薄啊。”


  謝喬川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不用說這些無用的話,我為何殺她也無須跟你解釋,技不如人,我輸了也無話可說。”


  他的眼睛也很漂亮,跟陸缜那雙狹長而懾人魂魄的眼睛不同,他的雙眸好看的冷淡凌厲,兩人對視的時候,顯出截然不同的氣勢來。


  四寶站在原地已經徹底懵了,晃神了半晌才慢慢地找回焦距,轉頭茫然地問陸缜:“你今天到這裡來,是他因為得罪了你,所以你以他堂姐做餌,為了釣他出來?”


  陸缜罕見地避開她的目光,輕描淡寫地道:“還記得我問過你‘若我要害你朋友你怎麼辦?’,你說‘讓我告訴你’,所以這事兒我不想瞞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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