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站在宮燈底下,身影和孤寂一道兒都被拉長了,他不由得閉了閉眼,向成安道謝之後,自己先回了司禮監。
四寶瞧他們帶了要是也反應過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急著跳牆幹嘛,再等一會兒人不就來了嗎!
陸缜現在的心情絕對可以稱得上不錯,唇邊笑意隱約:“聽說你做了年糕?”
四寶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忙告了個罪,跳起來去皇壇庫把擱在一邊的食盒取出來,見裡面的年糕都被凍的硬邦邦的了,不由得沮喪道:“回督主的話,都涼了,吃不成了。”
陸缜揚了揚唇:“無妨,帶到司禮監熱一下。”
四寶開開心心地跟他回去了,路上陸缜問怎麼回事兒,她又不是聖母,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狀,他聽她腦袋上還挨了一下,不由得蹙了蹙眉,細白的手指輕輕點在她傷處:“傷的怎麼樣了?”
由於他下手比較輕,四寶倒是沒覺著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後腦勺:“開始的時候火辣辣的疼,後來就好些了。”
陸缜偏頭吩咐道:“回去之後把玉肌膏取出一瓶。”
成安見怪不怪地應了個是,一行人就這麼回到了司禮監,四寶想著東西再回一遍鍋味道就不好了,把食盒交給廚下的人叮囑道:“這回就不要煮了,直接下鍋炸吧。”
她想了一下陸缜那翩翩謫仙的模樣,覺著他可能不大愛吃油炸食品,於是又補了一句:“一半炸一半蒸吧。”
廚下知道她在督主面前得臉,自不敢怠慢,認真應了之後才提著食盒下去了。
成安取了藥膏出來,低聲問道:“督主,今天生事兒的那幾個…”
其實這些人他自己都能處理,但是既然陸缜對四寶這般上心,他就不得不多問一句,免得罰輕了讓他老人家心裡不痛快。
陸缜面上微沉:“讓他們不必留在司禮監了,每人自領三十板子,去淨房吧。”
淨房是處理宮中各處恭桶的地方,苦逼勞累尤勝浣衣局,成安心裡有了數,正好這時候四寶走進來,他把藥膏遞過去:“趕緊上藥。”
話才說完陸缜就看了他一眼,成安話硬生生轉出一個笑臉:“還是安叔幫你吧。”
Advertisement
TAT總感覺四寶這死小子來了之後他的地位也下降了,督主您還記得大明湖畔跟您鞍前馬後的成安嗎!
四寶:“…”
成安手勁不小,而且最倒霉的是他還不知道自己手勁大,四寶給他抹個藥抹的痛不欲生,簡直恨不得再挨一棍子,堅持要求自己來上藥。
等把藥膏抹完,四寶眼看著也差不多了,正想說幾句吉利話就起身告辭,陸缜抬眼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在這兒用了晚飯再回去吧。”
第十四章
四寶激動了,這不僅僅是一頓簡單的晚飯,而是她和督主的關系又邁進一大步的有力證明啊!!
她高高興興地應下:“多謝督主。”
陸缜見她一臉歡喜,唇邊也泛起笑來:“你不是說要給我拜年嗎?”
四寶被敲了一棍子,原本準備好的拜年詞都給敲忘了,隻好臨場發揮:“額…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陸缜挺喜歡看她絞盡腦汁的模樣,含笑道:“你這是拜年還是祝壽?”
四寶努力想了想:“那就…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健康喜順,官運亨通,步步高升,升官發財!”
她說完覺著自己又說了一段廢話,不覺鬱鬱,這位都已經權傾朝野位極人臣了,再高還能去造反不成啊?
陸缜聽完臉上沒什麼表情,正好這時候年糕熱好了,晚膳也備齊,她本來以為督主留飯也是讓她在食間吃,沒想到他淡然吩咐一句:“坐下吧。”然後讓人取了方桌來,面對面地放著兩張帽椅。
四寶怔了下才小心道:“奴才怎麼敢跟您同桌用飯。”
陸缜不答,仍舊讓人擺著飯菜碗筷,四寶再沒敢多嘴,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成安羨慕的眼淚已經流成了海。TAT
有下人捧來幹淨的巾子和痰盂,陸缜淨完手又用茶水漱口,這才優雅地提起筷子準備用飯,四寶拿出當年國旗下講話的緊張心情,有樣學樣,也按照他的排場準備停當,這才小心拿起筷子。
他見她似有些拘謹,挑了挑唇角:“不用這麼小心,按照你平時的習慣來就是了。”他頓了下又道:“你燒我衣裳砸到我身上的時候,也沒見你這般謹慎。”
四寶:“…QAQ奴才不是故意的。”再說衣裳又不是她燒的!
陸缜看來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錯,把要給他布菜的下人遣退了,屋裡隻留下二人。他悠然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四寶剛夾了一筷子如意蝦準備放碗裡,聞言忙放下筷子道:“奴才今年十五,過完年就十六了。”
陸缜提箸:“那是不小了。”
他又問道:“四寶這名字當是小名,你大名叫什麼?”
四寶下意識地道:“四寶寶…”
陸缜:“…”
四寶想到家裡那對兒賣了女兒的極品爹媽就躁鬱,一點都不想提這家人,於是幹笑:“奴才淨身進宮已經丟了家裡的人,也不敢再用祖宗姓氏了,幹脆就把四寶當了大名。”
她又小聲補充道:“奴才覺著四寶這名字可比翠花狗剩鐵柱之類的好聽多了,用做大名也不丟人。”
陸缜見她不想說,也沒再多問,他想知道的事兒,動動嘴皮子就能知道。
他先夾了一筷子年糕蘸了白糖送進嘴裡,他其實不怎麼愛吃甜的,不過四寶做的年糕香甜糯滑,一入口便纏綿唇齒,好吃卻並不膩歪,隻可惜回了一遍鍋,稍稍失了些清香。
他道:“瞧不出來你還會做吃食。”
四寶作為一個吃貨,在沒人給管飯的條件下,自己生生練就出了好廚藝來,她自豪臉:“奴才進宮之前跟著家裡人學了幾手,不光會做家常菜,尋常打絡子縫補衣裳都難不倒我。”
她說完眼巴巴地求誇獎,陸缜卻想到別處去了,打絡子縫衣裳這種活計就是太監堆兒裡也鮮少有哪個會的,太監中娘炮的雖然多,但是像四寶這樣娘的表裡如一的…還真不多見。
所以對她喜歡男人這事兒,越想越覺著合情合理。
他漫無目的地思索一會兒,目光一轉就看見她求誇獎的星星眼,不覺一笑:“能下得棋能算得賬,生活大小事兒也都能自己料理,你也是個幹才了。”
四寶心裡暗爽,擺擺手假假謙道:“哪裡哪裡,奴才也就是比常人多盡一二分心思罷了。”
陸缜失笑。
他跟她闲談幾句,四寶原本提著的心也緩緩放下來,督主是一個非常引人著迷的人,不光是指他的相貌,還有他跟人說話時的氣韻,吃飯時的儀態,風神朗朗,修長的手指攥著竹筷,她趁著吃飯的功夫忍不住瞄了好幾眼。
宮裡的碗精致小巧,作為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少女,四寶一頓能吃兩三碗飯,飯前還要喝一碗湯吃好些菜,不過她想起馮青松給她那本冊子,估摸著督主應該不喜歡人在他跟前胡吃海塞的,隻好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裡送,還不敢吃的比他快。
對於一個吃貨來說,實在沒有什麼比對著一桌美食不能大口享用更痛苦了,雖然有督主的美色可以欣賞,但是看他也不頂飽啊!
陸缜見她老偷瞄自己,忍的一臉猙獰,放下筷子道:“你想吃什麼就動筷子吧,我既請你,總不好讓你沒吃飽就回去。”
他見四寶一臉訕訕,又補一句:“隨意用吧,我不會怪罪你的。”
四寶等的就是他這句,敞開肚皮吃起來,陸缜邊吃邊饒有興致地瞧著她,其實她吃相並不難看,緊抿著唇角,既沒什麼異響也沒漏飯,不過怎麼看怎麼覺著香甜,引得他都不由得多用了些。
等一頓飯用完,底下人把碗筷收拾幹淨,四寶正琢磨著時不時該告辭了,陸缜卻又起了興致,命人取了棋盤出來,要跟她手談一局。
四寶忍不住問道:“督主…夜已經深了,您不出宮嗎?”
陸缜一抖衣袍坐下,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從年前到正月裡,我都會在宮裡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