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他呼了一口氣,「好了,刪除的聊天記錄都恢復了,我導出來發給你。密碼也破解了,我現在把你指紋錄入進去吧,以後隨時可以開。」
「好。」我心中五味陳雜,怕那些聊天記錄,會摧毀我。
他自然地抓起我的手,錄入了我的指紋。
「好了。」
他捏著我的大拇指,手掌寬大而溫熱,把我的手整個都覆蓋在裡面,讓我想起多年前,江淮也曾緊緊握住我的手,單膝跪地,真誠而飽含深情地問我:「李疏然,你願意嫁給我嗎?」
憶起過往,我忍不住潸然淚下。
周抑揚一時間手足無措,「喂,你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哪一步操作錯了?」他說著遞紙巾盒過來,「你別哭,有問題你可以提,就是別哭,行嗎?」
我的腦海,忽然就閃過王小波對李銀河說的那句:「什麼事你先別哭,先來責備我,好嗎?」
很少有女人不想成為李銀河,可這世上又有幾個王小波呢?
我扯過紙巾擦幹眼淚,「叫誰喂呢?以前還叫李姐李姐的,現在越來越沒禮貌了。」
「再也不叫李姐了,這稱呼把你叫老了。」
「隨你吧。」我從他攤著的手中拿過手機,「今天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好,那我等著你請我吃飯。」
我開門下車,他叫住我,「等一下。」
我回頭,他從車後座拎了個袋子遞給我,「最近覺得你心情不是很好,這是在門口那家甜品店買的,聽說吃甜品可以讓人快樂,希望你吃了心情可以好起來。」
我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今天江淮沒有拿到另一個手機,必然內心慌張,指不定時刻盯著監控。我下來這段時間,帶著這些甜品上去總比兩手空空的好。
Advertisement
於是,我接過,「好,謝謝你,不過下次別帶了。」
「你這聲『謝謝』我都聽倦了,做我的朋友不必這麼見外。」他笑著露出小虎牙,真是活力滿滿。
我抿了抿唇,調侃了一句,「好的朋友,那以後有機會,請你為我兩肋插刀。」
「沒問題。」他朝我眨眨眼。
回到家,我沒有心情吃甜品,將袋子放在桌上後,徑直進了廁所。
落鎖後,從口袋掏出江淮的手機,將它放回了原處。
又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了周抑揚發給我的文件。
一共五十多個對話框,不堪入目的調情話語,互發私密處照片,共享酒店地址,挑選情趣衣物和用品,以及對彼此床上技巧的誇贊。
一樁樁,一件件,全是人前愛我如命,溫柔體貼,親朋好友齊誇贊的江淮,做出來的好事。
我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趴在洗手臺上幹嘔起來。
惡心,惡心,惡心到我恨不得把肚子裡的內髒都吐出來。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吐得胸腔鈍痛也隻吐出一些膽汁。
轉賬記錄裡「520」、「1314」足足有一百來筆。
也是,他從來就出手闊綽,一般小數目也拿不出手。
其中最醒目的,要數入賬 20 萬的那條記錄。
轉賬人的頭像刺目也刺心,是江淮的媽媽,那個一直對我客客氣氣的婆婆。
兩人最早的聊天記錄在三個月前,婆婆問他:「今天跟趙董事的千金相處怎麼樣?」
江淮發的語音,有些不耐煩,「媽,我想過了,這樣對疏然不公平,你以後別給我安排相親了。」
「我們江家在 Y 城是什麼地位你要搞清楚。當初你們結婚我跟你爸都差點心梗。李疏然到現在都生不出兒子,就該識相地早點離開江家。」
「疏然生盞盞的時候大出血,到現在也才三年。前兩年她帶孩子多辛苦,你也是知道的,今年又去上班了,身體還沒調理好,你就讓她再生。」
「生不了就退位讓賢,等著給你生兒子的女人一大堆,你到底喜歡她什麼。」
「我不離婚。」
「不離婚也可以,你外面找個能生兒子的,到時候抱回來就說是領養的,手續我找人給你辦妥。」
然後是兩個月前,江淮主動找了婆婆。
「媽,你推的女人我都加了,開工作室缺的 20 萬,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挑個各方面資質最好的,相貌,身材,包括學歷,隻要給我生個孫子,別說 20 萬,江家所有家產都是你的。」
「你讓我想想吧。」
最後是一個半個月前,江淮發給婆婆的一張床照。
「做了,媽,可以給錢了嗎?我真的很難受,我對不起疏然。」
過了一星期,跟同一個女人的床照。
「她前兩天感冒吃藥了,所以這次做完吃了緊急避孕藥。心裡很亂。」
第三張床照,是跟別的女人。
「媽,這個我自己找的,小姑娘天真爛漫,我是她第一個男人。」
婆婆什麼話都沒說,默默轉了 20 萬。
然後就是第四張,第五張……全都是跟不同的女人。
江淮發的語音,冰冷而陰沉,「媽,我現在,已經配不上李疏然了,你滿意了吧?一個孫子怎麼夠呢?我會繼續找合適的女人,孫子這種存在,多多益善,是吧?」
婆婆怒了:「你瘋了!什麼不幹不淨的女人都配給江家生孫子嗎?」
「媽,其實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原來一個被推著墜入深淵的人,掙扎妥協捏碎了所有的光之後,就再也不會去在乎任何東西了。我會跟疏然離婚,在一個合適的時間。」
看著這些荒唐而可怖的紀錄,我的心痛得幾乎要窒息。
淚水洶湧肆虐地分割著臉,我渾身冰冷到發抖,一顆心仿佛被撕裂碾碎再投入冰窟中。絕望在心間瘋長,蔓延至四肢百骸,幾乎要吞噬我的理智。
我要去找江淮對峙,我要狠狠地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從小沒有爸爸,無數個打雷閃電的夜裡,我瑟瑟發抖地抱著媽媽哭。沒有安全感,所以總是故作堅強。沒有父愛,便假裝不稀罕。漸漸地變得高傲,淡漠,這麼多年來,交心的朋友就隻有楊璐。
是江淮,堅持不懈地靠近我,溫暖我,把我捧在了心尖,成了我整個青春的救贖。
可現在,那個在我心裡如月光一樣幹淨的男孩子,徹徹底底地……死了。
「媽媽,媽媽!」張嫂帶著盞盞回來了,她稚嫩的奶音將我的思緒從無望的深淵中拽了回來。
「我在廁所呢,寶寶!」被自己略帶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我起身洗了一把臉。盯著鏡子裡猩紅的雙眼,我告訴自己,還不能,跟江淮對峙。
聊天記錄最新的一條裡,是江淮跟一個女的約好,七夕前一天晚上和她共享春宵一刻。
我知道會很痛,但我一定要親手去撕碎他在我面前完美的好丈夫人設。
我調整了一下心態出去,盞盞在沙發上玩著芭比娃娃,張嫂已經在廚房忙碌著做午餐。
「媽媽,你的眼睛為什麼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樣紅紅的?。」盞盞伸出胖乎乎的撫向我的眼睛。
我鼻子一酸,閉上眼睛,淚不受控制自眼角滑落。
「媽媽你怎麼哭了?」小小的她撲過來,抱住了我,「不哭不哭,一會就買好吃的小蛋糕。」
這句話,是她平時哭的時候,我安慰她的。
我埋下頭將她抱緊,忍著不出聲,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
我從來沒有覺得,時間是如此的難熬。
吃飯的時候哭,看電視的時候哭,聽歌的時候哭,上廁所也哭。
可我又不能敞開了嗓子哭,要避著張嫂,背著盞盞,躲過監控。
真的好難,好難。人生仿若了無生趣,一切都是灰白色,一切都沒有指望。
張嫂是個通透的人,沒有多問一句,到了午睡點,就哄著盞盞睡覺去了。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幽幽地想,現在的我,是清醒著的,還是陷在夢境裡的?
江淮這天回來的比任何一天都要早,一進門就關切地拉著我問:「老婆,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還是很疼嗎?」
我有氣無力地瞥了Ţű̂ₗ他一眼,他的關心是真的,可再也感動不了我一絲一毫,也是真的。
「疼麻了,不疼了。」
他將我拉進了懷裡,摸著頭安撫:「老婆受苦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樹脂清香,是我為他挑選的洗衣液清洗後留下的氣味。以往,我總要湊到他身上猛吸幾口,可現在,我隻會想到,他也是這樣把別的女人擁在懷裡,就讓我忍不住想吐。
「我要睡了。」我推開他,回了房間。
沒一會,他也洗漱完畢進來,端著一杯紅糖水。
「老婆,用溫水泡的,喝完再睡,好不好?」
他依然樂此不彼地扮演著貼心溫柔的完美老公,絲毫覺察不出我的不同尋常。我很想把這杯紅糖水狠狠潑在他臉上,我很想歇斯底裡地吼叫出聲,可我終究還是忍住了,平靜地接過喝完,不發一言。
「疏然,你先睡,我上個廁所就來。」他說著,出去洗完杯子,進了廁所。
我打開手機監控,看到他坐在馬桶上神色凝重地思索了一會,然後還是拿出了那個手機。
眼睛再次下起了雨,我並不想哭,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王子跌下白馬的時候,我的心會這麼痛。
他很快就回來了,在黑暗中上了床,輕輕從身後摟住了我。
「江淮。」我叫他,「你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不愛我了?」
「不會。」
我鼻尖酸澀:「我跟你說啊,我一個大學同學的老公出軌了,以前可是系裡的模範情侶來著,太可惜了。」
他靜默了一會,把我抱緊:「那是他們沒有緣分,你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
「沒有,就是聽楊璐說的時候,驚訝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