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侑第一次中秋節沒回家,隱隱有不滿父母做法之意。
他第一次有反抗意識,但如隔靴搔痒,不足以顛覆。
我耐下性子勸導他:
「哪有孩子和父母有隔夜仇的,我不想成為橫在你們中間的罪人。」
他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心疼地給我轉了二十萬。
「好,我明天來找你。」
拿了錢,我轉頭和李清苓吃了大閘蟹,絕不委屈自己。
13
大四那年,在所有人忙著找工作考研,而我決定開公司創業。
我和李清苓為股東,沒有程侑的份。
不牽扯復雜的利益糾葛,為的是以後方便割舍。
出於之前的愧疚,程侑對我的公司很上心,忙前忙後帶我去找供應商,見客戶見投資人,參加大大小小的商宴。
完完全全領我入門後,終於我努力籤下了一筆五百萬的大單子。
當晚,我開香檳慶祝,程侑臉染上緋紅,領帶扯開,高舉敬了我一杯:
「祝賀江總。」
這一聲「江總」不摻雜任何感情,隻剩對商業合作伙伴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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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喜歡沒有價值的女人依附他,也喜歡和有價值的女人談利益合作。
如今,我儼然是後者。
我笑著回敬他:
「謝謝程總的一路提攜。」
我回眸望向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芸芸眾生皆在腳下渺小如蟻,一路的艱辛和籌謀,不知不覺地爬到了高位。
可入了名利場,我依然是底層。
我靜靜地望著程侑,看著他一步步褪去稚氣,手握家族大量資源,在商場上遊刃有餘,成為殺伐果斷的成熟總裁。
但他依然會為我驅車二十公裡買一碗小餛飩,會在深夜時對我說晚安,會時刻關注我的情緒哄我開心。
心裡愈發感到悲哀,這段感情正在加速消亡,將要走到盡頭。
好在看到賬戶上的一長串數字後,難過持續不了多久。
在我被妹妹誣陷偷錢,媽媽一心護著她,將我打到頭破血流時,我發誓這輩子隻愛自己。
隻要有錢,我無所不能。
14
某次一場商宴上,意外碰見了魏姎。
嫋嫋婷婷立在觥籌交錯的人群裡,氣質出塵。
聽說這兩年魏家逐漸式微,債臺高築,每年ťú⁽虧損,不少小輩淪落到當網紅直播賣貨。
但她與我打交道時依然高昂頭顱,手上把玩著我的名片,譏笑:
「江绾玉,你倒是有點意思,這些年趴在程侑身上吸血,倒是吸出一點人樣來了。」
她的底氣十足,來源於她背後的家族支撐。
我笑著回擊:
「看你憔悴了不少,怎麼沒好好把住時機,抓緊讓程侑替魏家輸血。」
聞言,魏姎眼裡迸發出惡毒的恨意。
「如果不是有你攔在中間,我早就成功了。」
我端過香檳與她大大方方碰杯:
「當年不是你把他推給我的嗎?論起來我還得感謝你。」
聽聞魏家有意讓魏姎和程侑聯姻,好讓資源重組,重新輕裝上陣。
玩了幾年的魏姎突然收了性子,才發覺程侑的好,放下身段卯足了勁去追他。
第一次打電話給程侑,他正在為我按摩抽筋的小腿。
我看了一眼手機,沒有名字,IP 屬地是京市,遞給他。
程侑接了不到三秒鍾,電話那頭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他面無表情掛斷。
我支起下巴觀察他,沒走神沒有一絲情緒外泄。
第二次找上門,是在程侑的公司,她拎著飯盒帶著幾位保鏢,推開秘書,強行闖進他的辦公室。
卻崩潰地看到他在陪我吃午飯,飯桌上是程侑向來討厭的海鮮菜。
魏姎失了態,大吵大鬧。
最終是程侑沉下臉,打電話叫來她大哥把她帶走。
第三次是在程侑和我住的公寓裡,她帶著程母上門,拿出一千萬要打發我。
我涼涼看了一眼,便扔到垃圾桶裡。
這幾年,公司在我兢兢業業經營下,規模擴大了好幾倍,估值過十億。
看不起誰呢。
程侑得知後,在程家也鬧了一場,被程父打了一頓。
他一氣之下辭去 CEO,股份也不要了,頂著一身血來找我安慰,眼眶紅紅,向我訴說委屈。
我開車帶他去醫院處理傷口。
陪他輸液時,他抓住我的手,哼哼唧唧朝我索要安撫,那一刻,我清楚地預感這段感情要畫上句號。
我不介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於是,我對著魏姎毫不留情諷刺一番。
「魏姎,程侑能為了我放棄繼承家業,難道你還認為自己還有機會嗎?」
在我反復刺激下,她身側的雙手不斷發抖,整個人陷入了魔怔。
下一秒便發瘋似的推倒我。
「賤人!」
我摔倒的地方身後是巨大的香檳塔。
一聲聲清脆的玻璃聲響起,眾人驚呼,意識到犯了嚴重錯誤的魏姎無措地連連後退。
小腹傳來劇痛,我忍不住伸手死死捂住。
昏迷之際,耳邊隱隱響起我的名字,視線一片模糊中,程侑嘶喊著向我奔來。
15
醒來是在醫院裡。
程侑看向我時又驚又喜。
我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孩子是不是沒了?」
半個月前,我意外地發現自己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但我選擇瞞了下來。
他抓過我的手握緊,聲音發顫:
「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虛弱地甩開他的手,對上他眼裡的慌亂,笑著說:
「程侑,我們分手吧。」
他不肯,執拗地與我十指相扣,向我道歉:
「都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
我把頭偏向另一邊,沒看他:
「程侑,你應該心裡清楚,脫離了程家,你什麼也不是,分手各自安好是最好的結果。」
為了對抗家族,為了和我在一起,他選擇創業,想要逆風翻盤。
可惜在程家暗中示意下,處處碰壁。
聽完,他一下子垮掉了,桃花眼起霧,一下一下扇自己的臉。
我接著問他:
「魏姎怎麼處理?」
程侑沉默許久,才開口說:
「魏家強制把她送去精神病院了,酒店監控壞了沒法查。」
對此結果我沒有意外。
以我目前的實力幹不過魏家。
隻有掌握了實權的程侑才有。
他現在已經懂得該怎麼做了。
最終,程侑沒有挽留,和我體面分了手。
臨走前,我和他說了兩句話:
「我會在隱山寺為孩子點燈祈福,如果哪一天你想起來,有空了也去一趟吧。」
我篤定,程侑以後每年都會去隱山寺。
「如果以後我有困難,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程侑會一直等這通電話。
但我永遠不會打。
16
李清苓來看望我,一邊幫我削蘋果,一邊說我拎不清: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有了程家的孫子,程家父母能不迎你進門嗎?」
我扶額嘆氣:
「李清苓。」
她惡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替我不值。
「幹嗎?」
我說:
「答應我以後你不許結婚,多談幾個男模就行了,你太傻了。」
像我媽媽那樣傻氣,在十八歲有了我。
但她沒有本事無法打掉,她打掉也會被姥爺以三十萬彩禮賣給老光棍。
她選擇將希望寄託於爸爸。
沒有結婚證,沒有婚禮,無名無分跟了我爸。
媽媽的悲哀在於她所有看似有得選擇的退路,實際上隻有一條——結婚。
甩開了傷心,我拿出電腦開始辦公。
李清苓不滿:
「生著病呢,有必要那麼拼嗎?」
我笑了笑:
「程家為了賠罪,送了很大一個項目,得抓緊點。」
我拼了命向上爬,就是為了不要重走媽媽的人生。
和程侑分手,也是一條退路。
我有一個破碎的家庭,不代表我有生孩子補償孩子的執念。
我才二十四歲,人生正好,風光無限。
我與程侑自此斷了聯系。
他重新回到程家, 閉口不談我的事,但拒絕了父母安排的其他聯姻對象,轉而投身接任公司中。
我也沒和其他人再提起過他。
我們也沒在公開場合或私下見過面。
17
五年後, 我經營的公司蒸蒸日上, 融了幾輪投資,很快 IPO 上市。
在納斯達克敲鍾那一瞬, 我有點恍惚, 不敢相信自己咬牙堅持真的做到了。
越來越多的人尊稱我一聲「江總」。
直至我在包廂裡談生意,有人醉醺醺闖了進來, 胡子拉碴, 衣服凌亂, 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江绾玉,你算個屁,沒有我程家,你在哪裡賣都不知道。」
是程霽川。
我也沒客氣ṭũ̂₁,抄起酒瓶在他腦袋開了瓢。
「喪家犬少在我這狗叫。」
半年前, 程侑成為程家掌權人, 清算了不少人。
魏家, 還有程霽川一家。
估摸程霽川受了氣,想拿我出氣。
他氣炸了, 雙眼猩紅,掙扎著要打我。
隨行的保鏢沒給他機會, 結結實實將他砰然摁在桌上。
身旁的幾個小跟班也被控制。
我不停地向客戶致歉。
門外響起一道溫潤又熟悉的聲音:
「我是不是救駕來晚了?」
抬眼望去, 門上倚靠一道高大身影, 寬肩長腿, 定裁修身西裝襯得程侑清貴風雅。
一如十年前初見, 坐在便利店角落的背影驀然回首,穿過十年漫漫歲月,終於望見了我。
過往種種如煙縈上心頭。
我對上愈發成熟矜貴的他微笑打招呼:
「程侑,好久不見。」
當晚,程侑親自開車送我回家。
曖昧的情愫在沉默的車廂一點即燃。
成年人之間的感情無需多言復述。
18
決定和程侑結婚那天, 李清苓很是反對。
「我們如今不差錢, 程家父母曾Ťųⁱ經看不上你, 何必蹚渾水。」
我說:
「你知道為什麼有錢人要聯姻嗎?就像大家都站在河裡淘金, 有的人用手,有的人用網,有錢人的聯姻像許多張網交織在一起, 能撈住大部分財富。從我十四歲第一次打工做服務員, 辛苦站了一天才拿到五十元那一刻, 我清楚知道我庸俗愛財, 程家是最適合的選擇。」
就像結婚現場那天,魏姎身穿婚紗闖進來。
紅著眼要程侑跟她走。
「以前是我任性不懂珍惜,但現在還來得及。」
可惜身旁的男人無波無瀾, 指示保安轟人,對我說抱歉:
「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
我大大方方地表示沒關系,示意他不要鬧出太大動靜, 在場賓客不少大人物。
程家父母很有眼見力去上前解決這事。
聽說魏家瀕臨破產邊緣。
魏姎不惜冒險一試。
可見沒有了物質,上流社會的愛情像個笑話。
像灰姑娘是公爵的女兒而不是農民的女兒。
唯有勢均力敵,這場外人看起來幸福美滿的愛情才能一直流傳下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