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離婚時,妻子正在洗碗。
她動作頓了一下,輕輕點頭,「好。」
這是我第 5 次向她提離婚,前面 4 次,她震驚、憤怒、痛苦,甚至哀求,讓我煩不勝煩。
這一次,她卻同意了。
同意得輕描淡寫,隨隨便便,仿佛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望著她立在水池邊的纖瘦背影。
興奮之餘,心中升起一絲異樣之感……
1
白冰玉的電話打來時,我還坐在沙發上咂摸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緒。
「這次怎麼樣?她同意了嗎?」
她柔和的語調中夾雜著些許緊張。
我回過神,晃了晃腦袋,嗓音愉悅:
「嗯,同意了!」
那邊安靜幾秒,顫抖著問:
「真的?川,你別騙我!」
我心一酸,柔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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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玉,是真的,她這次真的同意了,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電話裡傳來一聲低低的啜泣。
「太好了……我終於,能擁有你了!」
感受到她的激動和澎湃,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潤。
這是我第 5 次向沈曼提出離婚,前面 4 次,無一例外被拒絕。
兩年間,沈曼從震驚、憤怒,到痛苦、哀求;而我,從最初的愧疚、心虛,到麻木、厭煩……
每一次談判失敗,我都覺得沒臉見白冰玉。
她那麼期待,那麼憧憬,那麼隱忍。
盡管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難過,她卻反過來安慰我:
「都是女人,我理解她,況且你們還有個孩子。大不了我們再辛苦點多做幾個項目,多分點錢給她。唉,如果不是為了真愛,我們又怎麼會走這一步……」
今天,是我時隔兩個月後第一次回家。
我提前打了電話,進門時,沈曼已經做好了一桌的菜,正低頭坐在沙發旁的臺燈前看書。
見我進門,她把書折了頁放下,神色平靜地讓我洗手吃飯,說歡歡今天在樓下同學家過生日。
來之前,我和白冰玉達成了一致,如果這次她仍然咬死不同意離婚,就把上次給她的離婚協議中的補償錢數再提高 20%。
我甚至做好了徹夜談判的準備。
沒想到——
我剛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沈曼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地同意了。
電話那頭,白冰玉也有些疑惑,好一會兒,沉吟著開口:
「川,她不會在耍什麼詭計吧?」
不怪乎白冰玉發出這種疑問。
作為我公司的談判總監,每次遇到難啃的項目時,她總會多想一層。
我搖頭。
「應該不會,沈曼一個全職主婦,不懂商場上那些爾虞我詐。」
白冰玉的聲音變得柔緩起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不懂,不代表她不會找人幫忙,總之為了公司,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建議你還是謹慎點好。」
我沉默片刻。
「放心。」
2
沈曼拿著一份文件從臥室走出來。
我抬眼觀察她。
眼神無瀾,面容平靜。
並沒有以往或崩潰哀傷,或歇斯底裡的模樣。
「這個我已經籤好了,你預約好了民政局時間告訴我。」
她把文件遞給我,轉身去倒茶。
沸騰的茶壺「咕嚕咕嚕」作響,一條水線彎曲泄下,屋內頓時彌漫出普洱的茶香。
她拿起杯盞,我習慣性伸手去接。
卻見她送到自己嘴邊,神情舒緩地輕抿了一口。
見我伸著手,她露出奇怪之色:
「離婚協議不是在你手上?」
我微微蹙眉,收回手,低頭仔細閱讀手中的《離婚協議》。
十分鍾後,我抬起頭,疑惑地問:
「這不是我上次給你的那份?一個字都沒改?」
沈曼正彎腿倚在沙發上,一邊品著茶,一邊看剛才沒看完的書。她從書裡抬起頭來,表情茫然了一瞬,才意識到我在說什麼。
「啊,沒改,我覺得沒問題。」
我凝視了她一會兒,想了想,還是開口。
「沈曼,如果你還是覺得心裡過不去這個坎,我可以把金額再提高一些。」
她歪了下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
「提高?白冰玉同意了?」
我心中頓時泛起不悅和厭煩感。
這兩年,隻要一說到離婚的事,沈曼就能扯到白冰玉身上去。
或許在她眼裡,我是經不住誘惑的出軌丈夫,白冰玉是無恥介入別人家庭的小三。
可她根本不了解。
我們最終跨出這一步,經歷了怎樣的痛苦糾葛和艱難掙扎。
3
事實上,我和白冰玉最初彼此看不順眼。
她是我合伙人高薪聘請的談判總監,整天高跟鞋,大紅唇,包臀裙。
工作上雷厲風行,談判桌上咄咄逼人,內部會議上敢當眾反駁我。
沈曼是個溫和安靜的性子,平日裡素面朝天,衣著簡單,除了照顧我和孩子,就是喝茶,看書,伺弄下花草。
我生活中從沒見過白冰玉這樣的女人。
我又一次抱怨白冰玉時,沈曼正在小心地修剪一盆蘭花。
她在翠綠的葉條間,歪著頭笑我:
「你最近提她次數有點多哦!」
我對白冰玉改觀,是那次在樓梯間撞見她蹲坐在臺階上掩面哭泣。
她眼眶通紅地與我對視,迅速抹了把淚,站起來啞聲說了句抱歉,就昂著頭「噔噔噔」離開了。
後來我從合伙人那了解到,她因為家暴離婚,獨自帶著一個七歲的女兒,前夫還時不時來騷擾她。
想到她堅毅的工作外表下,還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我對她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白冰玉也投之以李。
我們在工作上互相配合,越來越默契。
談判桌上,她懂我的話外之意,我懂她的虛張聲勢。
酒桌上,她會為醉了的我擋酒,又或是悄無聲息地遞上一杯熱茶。
那一次,我撞上她前夫又死乞白賴糾纏,甚至要動手,我衝過去直接揮了一拳,她驚呼出聲。
記得那天晚上,我頭上綁著繃帶回家,嚇壞了沈曼。
她顫抖著抱住我,不停說:「你的頭疼不疼?你的頭不能受傷啊!真的沒事嗎?」
我和白冰玉是認識三年後,才第一次上了床。
那是在古鎮開年會時。
沈曼一直很向往南方古鎮,某次生日許願,說希望我帶她和歡歡去古鎮好好玩一次。
所以行政部問我年會在哪開時,我脫口而出,「古鎮吧。」
我本意是想給沈曼一個驚喜,可那段時間,我和白冰玉的關系有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我沒告訴沈曼。
古鎮的夜太美,酒易醉,景色迷了眼。
白冰玉穿著睡裙敲開了我的房間,我們度過了一個瘋狂又禁忌的夜晚。
我們彼此知道,犯下了大錯。
回來後,我幾番思量,切斷了和白冰玉的直接工作聯系。
她毫無怨言地接受了我的安排,隻是看我的眼神沉默而憂傷。
沈曼無意中看到我手機裡古鎮的照片,驚喜地問:「你什麼時候去的古鎮?為什麼沒帶我去啊?」
我心虛至極,含糊解釋,「開會,就一天,沒告訴你。」
後來,白冰玉提出了辭職。
我同意了。
我們都清楚,這是最好的結果。
她走後,我們沒有聯系過一次。
直到三個月後,我們在一次項目談判中遇到,她去了對家公司。
酒桌上,對家老總帶著幾個下屬瘋狂灌我酒,在我又一次被按著頭強灌時,一直沉默不說話的白冰玉,拿起一瓶酒砸在了對家老總的頭上。
她丟了工作,賠光了錢,被拘留十五日。
拘留所出來那天,我去接的她。
我們直接去了酒店。
沒日沒夜地做。
我想通了。
人生隻有一次,管它什麼家庭責任,管它什麼底線道德,始亂終棄也好,陳世美也罷。
我就要沉溺,就要瘋狂。
我不能對不起,為我如此犧牲的女人。
……
思緒拉回,在今天七年婚姻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刻,我不願再從沈曼嘴裡聽到白冰玉的名字。
「預約好了時間我通知你,到時不要失約。」
我冷冷地說完,離開了那個家。
進電梯時,我遇見了女兒歡歡。
她雙手捧著一塊切好的蛋糕,興衝衝走出來,滿面笑意在見到我的一剎那落了下去。
「歡歡,爸爸——」
我話沒說完,她面無表情地與我擦肩而過。
我皺眉。
歡歡以前一見我就摟著我脖子甜甜地喊「爸爸」,兩個月不見,竟然視我如陌生人。
我早和沈曼說過,離婚的事先不要跟歡歡說。
顯然,她沒有做到。
走到樓下時,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口。
歡歡正叉著一塊蛋糕高興地喂沈曼,沈曼彎著眉眼,低頭去接。
手機振動,我收回目光。
白冰玉給我發了條信息:
【老公,快回家,老婆今晚要大大獎勵你!】
這是她第一次叫我老公。
我能想象到,此刻的她多麼激動,多麼興奮。
我長長吐了口氣,大踏步離去。
4
《離婚協議》約定的是:
歡歡撫養權和現在住的房子都歸沈曼。鑑於公司即將上市,我公司股權不動,但拿出 800 萬作為補償給她,一年後支付。
白冰玉看見補償金額時,很心疼我。
「這是你這幾年白手起家一點點拼出來的,說給就給了,你又要熬多少個項目才能賺回來。」
我安慰她:「總歸是我對不起她,我們應該慶幸,如果她堅持要平分夫妻財產,遠遠不止這個數。」
白冰玉將頭靠在我肩上,「我就是心疼你的身體。」
她效率很高,很快幫我約好了離婚登記。
我把時間發給沈曼,她簡單回了一個字:【好。】
等待的幾天時間裡,白冰玉肉眼可見地開心。
是啊,從兩年前第一次提離婚開始,我們互相鼓勵著一路走到今天,背負了很多,經歷了很多。
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怎麼就突然同意了呢?
「真的沒耍什麼花招?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不僅是她,我心中其實也有些疑惑。
精疲力盡的夜裡,白冰玉在我胸口沉沉睡去,我望著窗外的月亮抽煙,思緒紛雜,忽然想起來一件小事。
一個多月前,我正在開會,沈曼打電話來,嗓音裡含著怒意:
「為什麼把歡歡的鋼琴參賽名額給了白冰玉的女兒?」
我當時很不高興,訓斥說:
「歡歡每年都參加,貝兒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就讓一次有什麼問題?況且那家機構本來就是我贊助的,以後歡歡有的是機會!」
沈曼沉默許久,低聲說:
「你知道歡歡為了這次比賽多刻苦嗎?她說要用實力證明她爸爸沒有徇私,要拿個冠軍回來讓你驕傲……」
我很煩被她這種道德綁架,粗聲說了句,「回頭我給她買個禮物補償就是,貝兒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沒聽我說完,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