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羨微怔,旋即點頭:「好。」
他又斟酌著言辭問我喜歡什麼。
大概是打算準備回禮。
我覺得沒必要,本來想反問他你送得起什麼,但看他站在陽光下幹淨清爽的模樣,我心情大好。
本就是清雋雅致的青年,人靠衣裝,現在更是翩翩風流,讓人想起那句陌上人如玉。
這就是種樹嗎?難怪程嵩喜歡。
確實開心。
「喜歡植物。」我託著下巴說,「不要花,容易養死。」
徐斯羨:「……」
他應好,真的給我送了一盆自己培育的多肉。
這點和程嵩完全不一樣。
我送給程嵩的禮物,他收下後就不見蹤影。
程嵩也不會和我道謝,他的態度一向理所當然。
其實以前我不在乎,但我現在知道了,原來得到回應是這種感覺。
就像鋼镚砸進水裡,還能聽見響聲。
挺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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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送禮的對象就從程嵩變成了徐斯羨。
為此我還特意買了個小花房,擺滿了鬱鬱蔥蔥的盆栽植物。
都是徐斯羨送的,很快就變成了綠色的海洋。
(07)
直到程嵩來找我,我才想起很久沒見他了。
也很久沒給他發消息關心他了。
不過我扣下了自己資助徐斯羨的消息,畢竟程嵩也隱藏了資助蘇晚棠的消息。
我覺得這很公平。
區別隻是他瞞不住,我卻可以瞞得住。
程嵩隻知道有不知名的人護住了徐斯羨,他身邊的人不僅再動不了徐斯羨,還諱莫如深地遠離了他。
他十分焦慮地打探消息,還得小心避著我,煩躁不已,額頭上還冒了痘痘。
我看見他的第一秒就愣住了。
然後輕輕別開目光,有點嫌棄地想:怎麼變醜了,沒有小樹好看。
「聆月。」他語氣淡淡,「最近忙著應酬,沒顧得上和你見面,今晚吃個飯?」
今晚小樹說要給我做飯吃。
我不想和程嵩吃飯。
剛想拒絕,程嵩就自然地換了個話題:「對了,這個月錦記沒有聯系我,我有一個重要的聚會,沒有合適的衣服。」
錦記曾經每個月都會為程嵩定制三套衣服,我吩咐的。
可這個月的衣服早就穿在小樹身上了,沒有他的份。
親自幫我送去的陳叔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你去找錦記。」
找我做什麼,我又不是裁縫。
不過沒有我,錦記根本就不會理程嵩。
他不夠格。
程嵩沉默幾秒,眉眼間湧現了幾分不耐:「別鬧了。」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錦記最近忙,你可以去排隊。」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我的反應不太對勁了。
程嵩看著我,猶豫幾秒,聲音都放柔了幾分:「聆月,是不是我最近沒來找你,你不高興了?」
我打量著他,越看越覺得上了年紀的男人果真得注意保養。
程嵩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他大概是心神不寧,甚至忘了避開我,低頭直接去看手機上的信息。
估計是蘇晚棠發的消息,我沒想偷看,但無意中瞥了一眼,發現是一張照片。
——「今天朋友拍 A 大宣傳照,我也來幫忙搬搬水什麼的>w」
照片裡的男生很眼熟,是徐斯羨。
拍宣傳照的事情徐斯羨也和我說了,我看見他穿著我送他的衣服,心情更好了。
程嵩隻看了一眼,甚至沒注意到那條蘇晚棠發來的消息,就木在原地。
他放大了那張照片,眉眼間的煩躁情緒變得一片空白。
然後,他的手指發抖,掐到骨節泛白,死死地瞪著徐斯羨袖口的圖案——那是錦記特有的標志,他穿了這麼多年,不可能認錯。
(08)
好像過了幾分鍾,又或者隻是幾秒。
我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程嵩終於轉過頭看我。
他畢竟不算太傻。
近日我的冷淡,徐斯羨背後忽然出現的靠山,人人閉口不談的態度,甚至還有那些隱隱的異樣眼神,程嵩不是沒有察覺到。
但是真當看見屬於自己的東西出現在徐斯羨身上時,他熱血衝腦,幾乎失去了理智。
「何聆月。」程嵩的眼睛裡布滿紅血絲,近乎咬牙切齒,「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陳叔腳步一動,我知道他打算做什麼,叫住了他:「陳叔,不用。」
隨後我直接將身側的熱茶往程嵩臉上一潑。
他來不及躲,狼狽異常。
陳叔遞來紙巾,我擦了擦手,語帶好奇:「誰允許你這麼和我說話的?」
程嵩根本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僵在原地。
「聽著,程嵩。」我理了理懷裡小盆栽的葉子,「我還沒計較你和那個女孩的事,你沒資格質問我。」
他嘴唇顫抖,仿佛從自己的世界裡醒過來,暴怒的神色變得蒼白了起來。
「你知道了?」他有些急切地和我解釋,「聆月,我和棠……蘇晚棠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告訴你隻是怕你不高興。」
我「哦」了一聲:「你說完了沒?」
「蘇晚棠隻是個小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多一點包容心。」他深吸一口氣,好似冷靜下來,臉色沉沉,擠出來的溫柔顯得有些別扭,「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用和別人比。」
我卻第一時間沒說話。
原本我的心情是不錯的,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說兩句話。
現在想想,我的好心情和他沒半毛錢關系。
他就是來破壞我心情的。
我不耐煩地問:「程嵩,你算什麼東西?」
程嵩呆住。
他從沒被我這樣羞辱過,一時之間沒回過神。
我更好奇了:「你是不是沒搞清楚自己的地位?要我多點包容心,還要我和別人比,你們程家加起來也不配和我說這種話。」
好煩。
我本來就是個脾氣不好的人,這種刻薄的話信手拈來。
隻是從前我不會對他說。
就好像是自己的東西,總歸要愛惜一點。
但現在我有點想把他扔了。
「走吧,陳叔。」我不再看程嵩,「去花房。」
陳叔推著我的輪椅打算帶我離開。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吃醋,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我,才去找的那個小子?」程嵩頂著滿臉的茶漬追了上來,「聆月,我告訴你,他不安好心,平時就對蘇晚棠假惺惺的,他一個窮鄉僻壤的鄉巴佬……」
「程少爺。」陳叔冷冰冰地打斷了他,「慎言,你無權置喙小姐的事情。」
程嵩不自覺停下步伐。
他畏懼陳叔,沒有再說話,隻是緊緊盯著我,仿佛希冀我喊住他。
陳叔在何家待得太久,地位不同於一般下屬。
程家的長輩看見陳叔都點頭哈腰,程嵩每次對陳叔都十分謙遜禮貌。
明明陳叔是我的管家,他敢得罪我,卻不敢得罪陳叔。
出了電梯後,我開口說:「給程家一個教訓。」
「是。」
程家不傻,一定會知道是程嵩做錯了事。
他們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這比讓陳叔直接揍他一頓更好,免得他鼻青臉腫地出我的畫廊,別人還以為我們何家多蠻不講理。
陳叔看著我,幾分欣慰:「小姐長大了。」
連遠在國外的我爸得知後,都打電話來誇我。
「這小子敢對你出言不遜,是該給點教訓。」他先是罵了程嵩一頓,旋即又問我,「不過你怎麼這次忽然舍得下狠手了。」
畢竟讓陳叔打一頓是小事,傷好了就過了。
但是鬧到程家,那就是臉面丟盡的大事了。
我輕哼:「他說小樹是窮鄉僻壤出來的鄉巴佬,明明被我養得這麼好。」
我爸一頭霧水:「啥?」
陳叔不是事事向他匯報,再說資助一個貧困生這又不算什麼大事,他還不知道最近我都做了些什麼。
不過我們父女倆經常聚在一起談心。
「你回國後和你說個事。」我也沒多解釋,「就是覺得他瞎了。」
(09)
我在徐斯羨的學校外買了套公寓。
錄了他的指紋,但他一般隻在在我喊他的時候才會過來,偶爾圖書館沒位置了需要一個自習的地方,他也會提前徵求我的許可。
我覺得奇怪:「讓你錄指紋就是你隨時能去的意思,為什麼每次還要經過我的同意。」
徐斯羨就說那是我的房子,如果我在裡面,他不說一聲就過去,很不禮貌。
我不喜歡扯大道理的人。
但他是我養的小樹,說話的聲音好聽,語氣也很溫和。
我就隨便他了。
這公寓定期喊人來打掃衛生,又沒人過夜,通常一塵不染。
廚房的使用痕跡卻很多。
因為自從我第一次說徐斯羨做飯好吃,徐斯羨就經常來給我做飯。
灶臺點火,傳來切菜的聲音。
飯前,徐斯羨遞了果盤給我。
蜜瓜剛切好,散發著香甜的氣息,葡萄被他剝了皮露出晶瑩剔透的果肉,連橘瓣的白色經絡都被撕得幹淨。
本來被程嵩打攪的好心情重新回來了,我叉了一塊瓜:「你過來。」
「怎麼了?」他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餓了嗎?我盡量快一點。」
我把蜜瓜遞到他嘴邊。
徐斯羨下意識咬住,然後愣住了。
有些許笑意從他的眼底一圈圈漾開。
他說:「謝謝小姐。」
渾然不覺得這行為有什麼問題。
我更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的道謝,又叉了一顆葡萄給他。
等他去廚房了,我就開始專心致志享用自己的餐前水果。
甜。
今天的晚飯很豐盛,雖然不像家裡大廚那樣用的都是格外昂貴的食材,但是我並不挑剔。
「小姐,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銀行賬戶?」飯桌上,徐斯羨忽然問。
還沒等我問他什麼,他就主動坦白:「拍宣傳照有報酬,我想轉給你。」
我看他:「你覺得我比你窮嗎?」
「不是這個意思。」徐斯羨給我盛雞湯,細致地刮去浮在表面的油脂,聲音溫和,「我現在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沒有花錢的地方,所以應該把賺的錢都交給你,你幫我花。」
他很會說話。
心頭剛浮現的燥氣瞬間就被撫平了。
我思考片刻:「那你就放在我這裡吧。」
我找我爸最信任的那個投資經理幫他打理一下這筆錢,等翻個幾倍了再給他。
徐斯羨對我笑,猶如清風明月:「謝謝小姐。」
我不缺錢,出手一向大方。
和徐斯羨相處的時候我的心情總是很好,以前如果是程嵩讓我心情很好,我就會毫不吝嗇地給他一些他需要的資源——都是他拐彎抹角地和我提的。
可是徐斯羨從不找我要任何東西,我給他,他才收著。
我心想,主動撈錢都不會。
還得讓我幫他想一想,怎麼才能不這麼窮。
我說ṱũ̂⁽:「你今年會不會有獎學金。」
「有。」徐斯羨說,「等到賬了之後,我都放在小姐這裡,可以嗎?」
他漆黑的眼睛幹淨如清泉。
我咽下嘴裡的牛肉,慢吞吞地說:「好吧。」
加上他的獎學金,我添點錢,給他的本金湊成一個吉利的數字,再交給理財經理。
飯後,我給了徐斯羨一張卡。
以前給過他一張 100w 的儲蓄卡,但他從沒用過,估計也不知道裡面有多少錢。
這次給的是何氏集團的黑卡。
「我家名下有很多產業都能用這張卡,比如你學校對面那個購物中心,裡面所有的東西,刷這張卡不花錢。」我說,「如果有不認的,打電話給我。」
他怔了幾秒。
「小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叫我何小姐,而是小姐。
徐斯羨在嘆氣:「你對我這麼好,很容易讓人……」
他似乎在斟酌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
想了半晌,想到一個「恃寵生驕」。
我心想,我身邊仗勢欺人的人太多了,徐斯羨性格這麼溫和的人,怎麼可能變得驕橫。
他半蹲下來為我穿好踢在桌子下的拖鞋:「還會得寸進尺。」
我奇怪地看著他:「你本來就可以恃寵生驕,也可以得寸進尺。」
我有本事讓自己種的小樹獲得全世界最燦爛的陽光和最滋潤的雨露。
——「因為你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