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有點疼,又有點黏,剛才上蹿下跳,我沒太注意,此刻低頭一看,完犢子了,我剛換的衣服,又紅了一片,這還能不能有點好了?
但是此刻我其實沒那麼大精神頭兒去折騰了,鑰匙歸了杜月娥,估計十四也進不來了,沒得衣服換,也沒東西吃,先苟著吧。
一頭扎到稻草堆裡後,我睡了過去。
睡夢中似乎有人在輕觸我的額頭,給我敷冷毛巾,喂我水喝。
我想睜眼,但眼皮太沉了,隻能開個縫,什麼都看不清,恍恍惚惚見有一個男人在我面前忙來忙去。
我又閉上了眼,喊:「十四?」
對方半天沒有回應,隔了好久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十四也不愛我了,這愛搭不理的。
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我是地裡一顆小白菜……
人受傷生病的時候,最是脆弱矯情,我輕輕捂著肚子,摸到滿手黏滑,把手拿到面前,看著滿手鮮紅,我的眼淚順著臉頰就流下來了。
十四回頭看見我醒了,湊近來問我:「很疼?」
我淚汪汪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想了想,又慢慢松了開,努力笑了笑:「沒。」
他靜默了片刻,問我:「趙……王爺不肯向著你,你心裡難過?」
我嘲弄地笑了笑:「我難過什麼?他怎麼可能向著我。」
「離開他不行嗎?」
我震驚了:「十四?你說什麼瘋話?我是因為什麼留在他身邊的,你心裡還沒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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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沒有那該死的蠱蟲,我早跑了,我伺候他?
後來,我就又睡過去了。
臨睡前他又來探我的體溫,我順手抓住他的手,結果他跟被燙到了一樣躲開了。
十四也不愛我了,不愛我了……
真是糟糕的一天。
11.
醒來之後十四還在我身邊等著我,果然,我想多了,他還是愛我的。
看著身邊放著的食物和水,我疑惑道:「唉,鑰匙不是給了杜月娥嗎?你怎麼進來的?」
十四笑了:「王爺讓我們送你進來之後,備用鑰匙便一直在我手中啊。」
妙啊。
等等,那趙淵要進來豈不是把十四鑰匙一搶的事?
「王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來了。」十四欲言又止,「昨晚他與月娥小姐宿在聽雨軒,日上三竿還沒起來。」
我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之後,呆住了。
隻能說姓趙的,真毒啊。
杜月娥因為要解毒住在他府裡,名聲已經不那麼清白了,但人還是黃花閨女,仗著家裡的勢力,還能搏一搏。
現在人也不清白了,算是跟他鎖死了,再想走別的路,都被他堵了個幹淨。
不僅如此,還要受他脅迫,事情一旦抖出來,她就連齊王妃的位置都保不住,隻能當個側妃了。
絕了,真是絕了。
十四看我呆怔著不出聲,以為我多失落呢,就安慰我道:「別想這些了,你需要什麼,下次來的時候我給你帶。」
「我想吃燒鵝!吳廣記的!要一整隻,噴香油亮那種!我還要吃叉燒!肥中瘦就行,別太肥,我不吃肥的!」我一把掏出了一錠銀子,塞在十四手中,「多虧你啦!」
一隻燒鵝多少錢?一斤叉燒多少錢?再貴也不至於要用十兩銀子。多出來的,自然是給他的跑腿費,他早習慣了。
畢竟我隻是在趙淵面前婊一點,又不是真的婊,哪能一邊說著「我對你沒有那種意思」,一邊仗著人家對你的偏愛瘋狂佔便宜。
十四看著我塞給他的銀子,悽楚地笑了笑,點了點頭,說:「我這就去。」
一回頭,人已不見了蹤影。
這輕功真的可以的,點贊。
……
十四一走,我就又去扒那塊磚頭,萬沒想到一下子就扒開了,以至於我現在嚴重懷疑之前我沒推開隻是因為寸勁兒卡住了。
窗的另一邊,美人靠著一邊牆,正在閉眼假寐。
這人要是好看吶,閉眼睛睡覺都好看。
我感嘆了一下造物主不公,怎麼捏他的時候就那麼走心呢?
單以五官看,趙淵也算不錯,隨隨便便邪魅一笑確實能讓很多小丫頭片子臉紅心跳,但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倆人若真是並排站著,趙淵隻會被美人三庭五眼猶如尺裁的相貌、骨量豐富肌肉平整的輪廓、挺拔優雅比例完美的身材比得渣都不剩。
造物主造美人的時候是走了心,造趙淵的時候可能走了腎吧。
就還挺水的。
察覺到我正痴漢臉般盯著他看,美人緩緩睜了眼,斜睨了我一下,又將眼收了回去,四平八穩,老神在在。
我沒多說話,把十四帶來的三菜一湯擺在窗臺上,示意他過來一起吃,結果他不為所動。
我一邊吃一邊問他:「你想恢復功力出去繼續造反,總需要體力吧?」
他抬眼又看了看我,反問我:「我若出去了,是要和你的王爺作對的。」
我自嘲一笑:「你也看見了,人家王爺眼裡隻有月娥小姐,我是個什麼,我給他操那個心。」
美人掛著鎖鏈叮叮當當走了過來,拿起了筷子:「我看他對你賊心不死,不過是迫於杜月娥家的壓力,要先把她拴住罷了。」
我一愣:「小哥哥你很懂嘛!」
美人冷哼一聲:「都是男人,有什麼不懂的。」
我兩手伸進去猛地捧住了美人的臉:「之前臉紅,都是裝的?」
他的臉繃住了,耳朵尖卻猛然紅了起來:「快給我住手!」
哈哈哈!還是那麼可愛。
我志得意滿收了手,繼續吃,卻聽他問我:「你說,他會不會半夜摸進來,把你給辦了?」
「那不能。」我夾了口菜,「倆人剛開葷,且得膩歪一陣呢。」
美人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你也很懂啊。」
「我什麼不懂!就那姓趙的,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美人無語凝噎:「我看你在他面前,倒是一口一個王爺,格外乖順。」
「我敢不乖順麼,」我長嘆一聲,「他給我們全死士營都種了蠱,一個不聽話能給我腦殼子啃溜光。我要是不乖,早死了。」
美人怔住了。
「哎,對了,」我抬起頭,「咱倆認識好幾天了,還不知道你叫啥名呢。我叫十七,原名……算了不提也罷。你呢?」
美人沉默半晌,說:「我叫顧軒。」
好家伙,你是軒軒,我是老十七,咱倆怕不是天生一對吧?
破案了,排行老四的趙淵,就是橫亙在我和軒軒之間的最大攔路虎!
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因為什麼造的反?」
好像和杜月娥家也有點仇怨似的。
顧軒一臉平靜:「因為韓家上下一百一十八條人命,也因為這天下蒼生。」
12.
原諒我。
不要對肉文讀者的節操有什麼期待。
這個韓家,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所以你其實姓韓?雖然是小妾所生,但忍辱負重多年,立志給父親報仇?」
這是復仇爽文的套路。
顧軒笑了笑:「韓大人沒有妾。他們夫婦相諧,一生恩愛,育有三子……都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那你……」
「我隻是個歌姬的兒子,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韓大人有教無類,教我讀書,教我道理,還為我賜名。他被人暗害而死,我自然要替他報仇。」
「是誰害死了他?杜丞相,齊王,還是皇帝自己?」
顧軒目光悠遠:「然,也不盡然。害死他的,與其說是某個人,不如說是這個骯髒的腐臭的爛得不能再爛的朝廷吧。」
我們軒軒不僅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娓娓道來,給我講起了當年這樁大案。
其實一點都不復雜。
就是一個寒門出身的官員,堅持變法,想給天下讀書人一個平等的機會,由此觸到了世族的利益,才發現整個朝廷姻親連著姻親,沒有一個幹淨的。
他大受排擠,遭遇貶謫,直奔瓊州而去。
寒門學子以他為尊,不服朝廷的處置,去扣宮門,反害了老師的性命。
皇帝接見了寒門學子的代表,態度極其和藹,語氣極其可親,表示一定徹查此事。
然後當天晚上,韓家就燃起了熊熊烈火。五城兵馬司巡邏到此,不救火,隻攔著裡面的人不許出來,攔著外面的人不許去救人,隻聽得哀號一聲聲從院門裡傳出來,卻絲毫不為所動。待三天後大火停歇,韓家滿門都成了焦黑的屍體。
事後皇帝表示這都是韓家不注意防火導致的意外,讓全京城的人引以為戒,日後不管是做飯還是燒炭,都要注意安全第一。
五城兵馬司還特意組織了消防安全主題教育,特意帶著民眾到韓家參觀火災後的慘狀,一個一個圍觀滿院的屍體,等到幾個月後才容許韓家的門生故舊前來收殓。
誰去了能有好下場?御林軍的勳貴子弟們都在屍體邊守著,本本捏在手裡,一個一個記名。
但凡有前來收屍的韓家門生故舊,日後甭想有前程。
別人怕,顧軒不怕。
他一個歌姬之子,出身賤籍,本也沒有前程。
那一百一十八具屍身裡面,有兩三歲的嬰孩,也有一屍兩命的婦人。韓大人夫婦,在角落裡死死護著自己五歲的長孫,兩具屍身被燒成了碳,孩子的身體卻尚算完整。
這幫放火的混蛋,可真會斬草除根。
「該死!」
縱然事不關己,我也沒控制住心頭火起。
好人就該被人拿槍指著?
這些世家大族的犢子們,都該掛路燈!
「他們事後沒難為你?」
我忽然想到這一層,轉頭去看他。
他笑了。
他們倒是想難為他。
隻可惜他娘這個歌姬,不是普通的歌姬,江湖人稱觀音玉面芙蓉手,早年混黑道殺人無數,殺累了就彈彈琴唱唱歌,維持一下生活。
龍生龍鳳生鳳,我們軒軒這個武功,也屬於童子功,實在不是御林軍那幾個油頭粉面的勳貴子弟對付得了的。
一經逃脫,他就開始了漫長的復仇,當年參與過謀害恩師的那些大人們,有的被捂死在被窩裡,有的被淹死在茅坑中,軒軒下手不拘一格,怎麼發現就怎麼掩埋,非常隨性,以至於好長時間以後,大家才發現殺了這麼多高官的其實是同一個人,或者說同一伙人。
他沒有再去聯系自己當年的同窗,倒是招兵買馬搞了一群江湖朋友成立了滅火教,沒有去連累別人,選擇了獨自扛下所有。
我們倆吃飽喝得,我把盤子碗收拾了一下,就聽門口有敲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