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東宮太子途中,撿到一個漂亮啞巴。
我用體溫救活他,共度無數個春宵後全身而退。
後來,刺殺失敗,太子上位,我淪為階下囚。
新帝卻夜訪地牢,說要接他的皇後回家。
牢門打開,許久未見的小啞巴,喑啞著錮住我腳踝:
「阿月,睡完就跑好玩嗎?」
1
娘親下葬這日,雪覆京城。
我赤足跪在雪中,雙腿發紫潰爛,路過的攝政王看見,將我帶回王府。
「你生得和你娘極像。」
季君鶴說這話時,他最寵愛的小女兒正趴在門扉偷看我。
與我同歲的季子眉,身穿明黃襦裙,嬌憨矜貴,是個討喜的小美人。
反觀我,渾身血汙,身上沒一塊好肉,破舊的棉布衣布滿娘親打的補丁,眼神似養不熟的狼崽。
我知道季君鶴是我生父。
他假借路過,其實是來見我娘最後一面。
但他最終也沒給我娘一個名分,隻是為她立了衣冠冢,將我扔給府中暗衛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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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他,因為我娘是青樓名妓。
攝政王府上下,都嫌我們母女倆臟。
到了我與季子眉及笄這年,王府張燈結彩,為三小姐舉辦盛大的及笄禮,皇城權貴登門,祝福她前途風光瑰麗。
而我,這位見不得人的私生女,被季君鶴叫去書房。
少女美好的十五歲,他命我去殺一個人。
——東宮太子。
2
太子今年剛滿十七歲。
聽聞他天生病弱,文採武功在一眾皇子中相當平庸,還長了滿臉麻子,難看瘆人,京中最好的太醫也治不好。
因此他被立儲,朝野上下皆有非議。
攝政王便是聲音最大的那位。
貴妃季氏是季君鶴最疼愛的胞妹,為聖下誕下皇子,還想成為皇後,母儀天下。
聖上卻更寵那位繡娘出生的蝶嬪,以及她生下的廢物草包。
今年京城的冬季格外寒冷,念及太子體弱,聖上將他送往溫暖的江南水鄉過冬。
季君鶴認為這正是刺殺的好時機。
他遞給我一張太子畫像,還有一隻陳舊的步搖。
「織月,這是我與鶯娘的定情信物。」季君鶴難得喚我名字,「若你此去功成歸來,我便將鶯娘寫入族譜,讓她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妾。」
我盯著步搖上鐫刻的仙鶴,腦中浮現娘親那張傾城容貌。
她這輩子見過數不清的男人,卻在臨死之前,仍在悽然等她的仙鶴回頭。
我幽幽看了季君鶴一眼:「好。」
3
今年冬天確實很冷。
策馬跑出城郊,不出一個時辰,身上便覆了層雪霜。
我討厭雪。
天地一色的白,總讓我想起娘親的死,想起這世間不公。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有錢人圍爐賞雪,窮人卻買不起驅寒的衣物,在漫天大雪中安靜死去。
冒雪怒跑了幾個時辰,天色由明轉暗,馬兒突然長嘯一聲,停下了。
我垂眼一瞧,前方草木叢生,不起眼的小路邊,躺著一個滲血的麻袋。
似是裝著某種牲畜的屍體。
我蹙眉,正嫌晦氣打算繞路,忽而從那麻袋扎口看見幾縷烏黑的發絲,頓時頭皮發麻。
這麻袋裡套著的,竟是個人?
4
我翻身下馬解開麻袋,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指尖感受到一絲微弱吐息。
還活著。
我暗自松口氣,又犯了難。
救,還是不救?
環顧四野,此處距離最近的城鎮至少還要兩日馬程,茫茫白雪,唯有一間破敗的寺廟發出微弱火光。
不救的話,此人重傷,在這雪天定是活不過半炷香時間。
正猶豫間,那瀕死之人忽而側頭,臉頰貼上我掌心,黏糊地蹭了蹭。
小狗一樣。
我:「……」
5
我將這狗男人拖進了寺廟。
這廟荒廢許久,破小晦暗,灰塵蛛網橫生。我艱難地生起篝火,從身上撕下塊布,用化開的雪水替他擦掉臉上血汙。
看清男人長相後,我頓時心驚。
好一個冰清玉潔的小美人。
火光閃爍,他被我半抱入懷,長發散亂,虛弱地閉著眼,睫毛偶爾顫抖一下,脆弱極了。
最妙的是,眉心之中綴了顆小小的朱砂痣。
襯著凈白的肌膚,宛如紅梅落入白雪。
我看得入神,又感到疑惑。
這等絕色為何會被人往死裡毆打,套在麻袋裡扔在路邊?
正想著,懷裡的男人突然嘔出一口血,嘴唇發青,四肢僵硬。
從前娘親顛沛流離於市井,帶著我在醫館打過雜工。
因此我能一眼認出,此乃凍死的前兆。
不妙。
我連忙把男人平放在幹草堆上,撩開他的衣領,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用濕布不斷摩擦他的身體。
然而一炷香過去,僵直並未好轉,那毫無血色的嘴唇顫抖,猛然嗆咳出第二口黑血!
「喂,醒醒。」
我拍了拍他的臉。
沒有反應。
夜色愈發濃厚,氣溫亦低得嚇人。
我輕嘆口氣。
看來,隻剩下一個法子了。
——以肌膚相貼,用我的體溫暖化他。
背過身解開衣帶時,我不免自嘲。
明明是去殺人的,卻在路上救了個人,實在荒謬。
但沒辦法,我見不得美人落魄。
看見他,就想起年幼在勾欄時,那群喂我糖吃、心善卻不得善終的美娘子。
太過入神,以至於不知曉,慘淡月色從高墻縫滲進來,撒落在我光裸的肩背。
亦不知曉,那瀕死的男人,驀然睜開了眼。
狹長鳳眼悠悠瞇起,一眨不眨,盯著我。
6
狗男人雖然抱著冷,身材倒是不錯。
我半敞外衣,從行李中翻出棉被蓋在他身上,像條遊蛇一樣鉆進去,讓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
我能感受到他在慢慢回暖。
伸手去探他脖頸,指尖不自覺一路朝下,摸上那結實的腹部。
「唔,別誤會。」明知他聽不見,我還是偽善地解釋道,「本姑娘不是貪圖美色,是在救你哦。」
不知是不是我錯覺,他睫毛抖得更厲害了。
長夜不祥,厲風卷著雪在屋外嘶吼,如同不可名狀的猛獸。
我嫌吵,往男人身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竟就這樣睡去。
再醒來時,猝然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從小受暗衛培養,我幾乎沒有思考,手刃劈向對方後頸。
剛出手又驚覺不對,急忙收力,最後虛虛落在頸上。他啪嘰倒在我身上,小小悶哼了一聲。
「嗚。」
「抱歉抱歉,剛睡醒,沒反應過來。」
我揉揉狗男人的後頸權當道歉,他似是被我劈得動不了,用腦袋在我頸窩裡蹭了蹭,意思是沒關系。
更像狗了。
一夜過去,這廝終於清醒,可以無恙地坐起,臉色雖不大好看,但也有了些許氣色。
我好心替他攏起敞開的衣領,不露聲色摸了把那白皙的胸膛,問:
「你為何倒在路邊?」
他看了看我,撿起根小樹杈,在地上寫道:不知。
我又問:「你叫何名?」
他寫:無名。
我盯著那倆字發愣:
「公子一直不說話,莫非是個啞巴?」
小狗點頭。
怪,真的很怪。
雖然隻共處了一夜,但不難看出此人長相矜貴,身上白衣雖沾滿血汙,但針線精巧,布料華貴,絕非凡品。
不像被遺棄的啞巴。
倒像是哪家丟了的貴公子。
「那,」我問,「還記得自己家在哪兒嗎?」
原以為又要一問三不知,沒料到他垂眼,從衣袋摸出一枚通行木牌。
紅木光滑,鐫刻了五個大字——江南鶯燕館。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怎會如此碰巧?
鶯燕館正是我出生的青樓。
同時,它與我要去進行埋伏刺殺的福靈客棧,僅一墻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