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當然不能,絕對不能就這麼低頭認錯,更不能讓自己屈服於這種奇怪的情感之下。
也許她可以道歉,或者她可以和顧時璋談談,但絕對不是現在,現在的她失魂落魄,像一個祈求他原諒的可憐女人。
她不是這樣的女人!
葉天卉深吸口氣,終於告訴自己,她需要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最後她終於想起江凌楓。
碼頭一別,倒是好久不曾見了,當時他說要拍戲,不知道現在拍出什麼來了嗎?
當下直接找了一處公用電話,搖了電話給他,本來以為不會有人接,誰知竟然很快被接起來了。
葉天卉:“你在忙嗎?開始拍戲了嗎?”
江凌楓:“已經確定了,很快就開機,我現在在看劇本,我想著看看那本書的原著,也好揣摩角色。”
葉天卉:“什麼原著?”
江凌楓:“叫《邊城浪子》,是一本武俠小說。”
葉天卉:“哦,這樣,那你可得好好看看。”
江凌楓:“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上次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葉天卉:“還沒結果……其實我這次給你打電話,是想感謝你,上次你幫了我忙,想著請你吃飯,不過你若是忙,那就等以後有功夫再說了。”
江凌楓便輕笑了下:“我在家看劇本也是看得頭疼,正好帶著我妹妹出去走走,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吃吧。”
葉天卉堅決道:“那你帶你妹妹一起過來吧,我們找一家茶餐廳,可以邊吃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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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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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卉和江凌楓約了一家附近的茶餐廳,是非常上檔次的一家,價位並不低,不過這裡安靜,都是很適合朋友聚會聊天。
江凌楓帶著妹妹小魚兒過來的,小姑娘家穿了一身學生裝,很乖巧懂事,也很幹淨整齊,乍一看和那些香江本地的女學生沒兩樣。
小魚兒顯然很喜歡葉天卉,見到葉天卉便笑眯眯的。
葉天卉找了一處坐下,要了茶點,又給小魚兒要了一些小孩子愛吃的,一時又問起小魚兒在學校的種種。
她現在變得很活潑,嘰嘰喳喳地說起來,說她在學校的朋友和老師,看得出,她適應得挺好。
不過說著說著,她提起來她的好朋友,又提起荔園。
一旁江凌楓道:“你還在想著,說了周末有時間帶你去。”
小魚兒微嘟著嘴:“都答應了好幾次了,一直沒去……”
葉天卉:“荔園?”
江凌楓:“遊樂園。”
小魚兒忙道:“不隻是遊樂園,這是亞洲最大的遊樂園,裡面什麼都有,各種遊戲,也有唱戲的,還有表演的,還有明星!”
葉天卉聽著,隱約記得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確實是挺有名的,據說還有明星過去拍戲。
葉天卉:“遊樂園,聽著不錯,那回頭我帶你去。”
江凌楓忙道:“天卉,不用,她自己——”
葉天卉已經道:“我也想玩啊,聽起來不止小孩可以玩,大人也可以,我要帶著小魚兒去,到時候我們一起玩!”
她早發現了,香江有些遊樂設施非常好玩,她沒玩過,她也想試試。
小魚兒一聽,馬上開心了:“好,天卉姐姐,我們一起去荔園!我要帶你去看我好朋友!”
葉天卉:“你好朋友?”
小魚兒:“我的好朋友叫阿梅,她是我同學,她在荔園唱歌!”
當下兩個人已經約定好了,一旁江凌楓看著便有些沒辦法:“那到時候我陪你們一起去。”
小魚兒便不太高興地看了他一眼。
葉天卉笑起來:“看到沒,人家不稀罕你,你忙你的吧,我要和小魚兒去玩。”
江凌楓:“……”
葉天卉:“說說你的情況吧,你拍戲拍得怎麼樣了?”
於是江凌楓便說起如今自己的情況,他那導演選了他這個新人做男主角,其實導演壓力很大,他當然也誠惶誠恐,是盼著將這個角色拍好的,是以最近都在刻苦揣摩劇情,生怕自己搞砸了,倒是辜負導演的信任。
葉天卉問了問,這才知道,這其實是一本香江流行的武俠小說,作者是非常知名的武俠小說作家。
因為這本書曾經在香江非常流行,所以這次投拍電影,影視公司是寄予眾望的。
葉天卉好奇,問起來這小說的劇情,江凌楓便大致講了。
葉天卉道:“怪不得導演想找你,我看你還挺合適的嘛!”
江凌楓:“是嗎?”
葉天卉:“放心好了,你就本色演出吧。如果實在無法融入角色,你就想想——”
她想了想,笑道:“想想自大陸而來的孤苦,想想我們背水一戰的悽涼,再想想你矢志要掙錢過上好日子的決心。”
江凌楓擰眉:“這是一回事嗎?”
葉天卉:“當然是,怎麼不是呢?這個世上很多經歷所造成的心情其實是相通的。”
江凌楓沉默不語,顯然他依然心事重重。
旁邊小魚兒也有些犯愁:“我哥哥為這個愁了好幾天了。”
葉天卉:“要不這樣吧,我以前在大陸沒事收廢品去賣,撿了人家一些書,那些書上倒是有些見聞記錄,我看了後,大長見識,我可以給你講講,那些邊塞古城,那些踏馬天涯,還有那些……”
她陡然頓住。
江凌楓看過去,卻看到葉天卉眸底浮現一抹他無法理解的惆悵。
不過那絲惆悵轉瞬即逝,他聽到葉天卉繼續道:“那些惡戰,生死一念間的殘酷,也許這些會對你有幫助。”
江凌楓:“好。”
葉天卉笑了笑,便和他講起來那些故事,遙遠的,她自己以為都忘記的故事。
江凌楓聽得入神。
旁邊小魚兒也好奇地聽著。
偶爾他們會問一些細節問題,葉天卉撿著不要緊的給他們講講。
講到最後,葉天卉略猶豫了下,也講起那位縱身一躍的將軍,隻不過隱了姓名,更隱去了性別罷了。
江凌楓聽了後,沉默半晌,終於問道:“是他效忠的皇帝要他性命嗎?”
葉天卉:“這就不知道了,我隻是看的故事,不過從那故事來看,他確實私下囤積了糧草,並在戰闲時鼓勵將士經商耕地來謀取錢財,這些都是皇帝的大忌吧,也許從他星夜奔馳回去皇朝覆命的時候,那天子已經對他起了殺心吧。”
她說到這裡,又想起御書房裡他給自己開的那個玩笑,那句似是而非的調戲。
於私,她自是恨他,誰不想活命,若他忌憚自己,那必然是兔死狗烹。
但是於公,倒也沒話可說,世間本就是這個道理,成王敗寇,認賭服輸,況且他是帝王,而她確實行事不謹慎落人口實。
他若對她痛下殺心,她隻能說,這果然是殺伐果斷的帝王氣魄了。
易地而處,她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江凌楓蹙眉:“也或者,其實隻是誤會吧,你說書中提到,那位將軍本隻是過去那座邊城巡查,且是便服前往,邊城距離他們的都城又有幾千裡之遠,路上音訊難通,兩個月的時間,這個消息未必能送達。”
葉天卉:“這種可能也存在,況且看起來,從那邊城到都城,一路上經過數座城池,這些城池中難免有異心之人,這都不好說呢。兩個月的時間,幾千裡之遙,一來一去,不知道多少耽擱。”
江凌楓越發擰眉:“難道那故事的結尾竟然沒說清楚,到底真相如何?”
葉天卉輕笑一聲:“沒有故事結尾,若有,那倒是好了,我也不用惦記這故事了。”
江凌楓:“是不是後面結局被人撕了下去?”
撕了下去?
葉天卉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心裡一個苦笑。
這個世上並沒有被人撕下去的書頁,卻有一個顧時璋。
如果可以,她也想問一聲緣由,聽他說個明白。
不過她也知道,當問出口的那一刻,無論結果如何,兩個人之間便再無可能。
她怎麼有臉去和那個她跪過拜過的帝王成就一段姻緣!
曾經的葉天卉,她為了自己的姓氏而活,為了門楣上那塊忠君愛國的牌匾而活,為了手握長矛和她並肩作戰的將士而活,如今這一世,她更希望為自己而活。
寧願用一生的時間來埋葬這個秘密,換得一個機會,去撿起年少時那片被她輕易放棄的落葉。
葉天卉和江凌楓聊了半晌,江凌楓倒是有所感悟:“你說的這個故事,雖然隻有三言兩語,但是卻能讓我沉浸下去,讓我開始設身處地去想,如果我是那位邊塞將軍我應該怎麼辦。”
“看來我應該更深地去體會那篇小說,去感悟那個人的思想,把他的一些行為想清楚,這樣子我才能深入其中,代入進去。”
葉天卉:“嗯,電影中可能隻是一個簡單鏡頭,但是你要演好,必須想清楚這個人背後所有的故事,想清楚他當時的心情,比如我記得以前我們學過一首詩,古道西風瘦馬,隻是一句話,卻可以讓我們產生聯想,同樣道理,這位傅紅雪拖著受傷的腿,握著一把劍走過人群中時,他都在想什麼,要達到讓觀眾看到那個鏡頭,就忍不住想很多。”
江凌楓頷首:“你說得是。”
兩個人正這麼聊著間,卻不提防,一旁有個人正皺著眉,不悅地看著他們。
此人正是顧志镡。
顧志镡和朋友過來這家茶餐廳,本來有說有笑的,乍一看到葉天卉,他也是高興,打算過來打個招呼,誰知道就見她正和一個陌生男人說話,且有說有笑,關系很好的樣子,那臉色就不太好了。
也不是不讓她交朋友,但這樣子私底下見面,且仿佛很親密的樣子,何必呢?
她難道就不能有所收斂嗎?
還有,怎麼還帶一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家人呢!
他越看越不舒服,當下交待朋友幾句,自己便徑自過去葉天卉那裡。
他兩手揣著兜,走到葉天卉桌邊,卻是道:“天卉,和朋友出來吃飯?”
葉天卉覺得他怪怪的,那個樣子仿佛和自己多熟,不過她也就道:“是,你也過來,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