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她上一世那些經歷,才能在葉家嶄露頭角。
她這麼想著,一個人走在那條從主房通往三房的廊道。
秋夜沁涼,星月暗淡,花樹影影綽綽,有細碎的蟲鳴聲響起。
香江的氣候和北京城截然不同,這裡即使到了秋日也是溫暖的,是翠綠的,但是晚間的山裡到底有了些涼意,她攏緊了大衣。
兩旁廊檐下的燈盞散發出泠泠光暈,照亮了前方的木質廊道,她便想起那一晚,葉立軒葉文茵以及自己回去三房的情景。
她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她產生了嫉妒之心,她覺得葉文茵當了葉立軒這麼多年的女兒,他們一定有著很深厚的父女感情。
那一刻,她產生了利用葉立軒的想法。
這種利用其實也是一種試探,試探在重大利益面前,他到底是向著自己還是向著葉文茵。
就目前的結果來說,是她太較真了。
他對自己太過溫柔,那種溫柔以至於讓她產生錯覺,會覺得他是自己的將軍父親,會覺得他是自己的郡主母親。
總之,他滿足了她對父親和母親所有的需求。
他那麼溫柔那麼小心翼翼地試圖安慰自己,用盡全力想滿足自己所有的要求。
以至於面對他,她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她很貪婪,得到的溫柔怎麼甘心失去呢?
隻是如今看來,他到底惱恨了自己,生自己的氣了。
從結果出來後,他甚至沒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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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卉便想著,他生自己氣了,那自己該怎麼辦,怎麼哄他高興?
不過想來想去並沒有什麼辦法。
一時回去三房客廳,推開門,一個陌生面孔的女佣從廚房走出來。
對方殷勤上前:“天卉小姐好,我姓孫,叫阿蓉,你喊我阿蓉就行了。”
葉天卉問起來,知道李姐已經被辭退了,她原本是後廚的,如今暫時借調過來在這裡幫佣。
葉天卉聽著自然明白,是葉立軒察覺了,他動作倒是挺快的。
她這個爹地,從來不是什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他其實最為機敏睿智。
他隻是太過清高驕傲,不屑於去爭罷了。
當然了,他作為老爺子最寵愛的嫡子,其實也已經把許多實惠放到口袋中了。
——從這點來說,葉天卉對老爺子又有了新的認識。
他這個人並不是把所有子女都當成棋子,他確實偏愛自己這位嫡子,他隻是刻意闲置了這位嫡子,免得給這位嫡子惹禍上身?
由這個嫡子延伸,他可能對自己也是有幾分偏愛的?至少這次的班際賽,他怕是把一切看在眼裡,就等著那二伯入她彀中,他倒是從旁好一番看戲。
當然了,對此葉天卉並不敢輕易下判斷,得再觀察。
她這麼想著,便上樓去,上樓的時候,故意腳步放得很慢,一步步的,之後豎著耳朵聽動靜。
顯然今天葉文茵受了大打擊,她一定悶在房中不肯出來,至於葉立軒——
她仔細聽了一番,葉立軒應該沒再臥室,他在書房裡,他好像習慣每天晚上都看看書。
葉天卉先回房洗漱,洗漱過後,她便開始想著該怎麼和他說,父女最好不要有什麼隔夜仇,她得給他疏通疏通心情,讓他別生自己氣。
不過具體該怎麼給他疏通,她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
一時想著,如果是將軍爹的話————
可是將軍爹根本不會生她的氣好不好!
無論她做什麼,將軍爹都不會生她的氣。
她闖下天大的禍事,將軍爹都會跟在她身後從容收拾殘局。
這就是名將的風範,這就是男人的氣概,這就是父親的縱容。
至於這葉立軒——
葉天卉將自己小小的腹誹咽下。
這個爹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他已經足夠包容自己了,她不能太挑剔。
況且爹和爹是不同的,這個爹其實也有這個爹的好,她現在也很喜歡這個爹了,所以哪怕再嫌他書生氣不夠大度寬容,也隻能受著了。
誰讓攤上這麼一個爹呢,隻能好好哄了。
葉天卉硬著頭皮過去書房,敲了敲門。
敲門聲響起三四聲的時候,裡面終於一個聲音:“什麼事?”
那聲音涼涼淡淡的,並不太友好的樣子。
葉天卉便推門進入,進去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衝他抿出一個特別乖巧的笑來:“爹地——”
她的聲音簡直是摻了蜜,特別甜。
葉立軒抬起眼皮,很淡地看了眼女兒:“有什麼事嗎?”
葉天卉看他那冷淡的模樣,明顯是生氣了。
她抿了抿唇,想著找個什麼話題,最後腦子一抽,竟是問道:“爹地,你不是要陪我去旅遊嗎,我想去旅遊,你陪我好不好?我們來一個父女漫遊香江!”
她眼睛亮晶晶的:“爹地,或者我們坐纜車好不好?坐纜車看香江夜景?”
葉立軒神情疏淡,直接拒絕:“我最近工作很忙,沒空。”
哦。
葉天卉碰了幾個小小軟釘子,她想了想,又道:“爹地,你不是答應我要送我一處鋪子嗎?那你什麼時候陪我去看看?”
這話一出,葉立軒冷冷的眼神便掃了過來:“鋪子?”
葉天卉猛點頭:“是啊,鋪子,你答應我的!”
葉立軒嘲諷地挑眉:“你需要嗎?”
葉天卉忙道:“我怎麼不需要呀?我當然需要了,爹地給我的,我喜歡得很!”
葉立軒:“今日的你,已是今非昔比,進入葉氏集團馬務公司,已經是馬務副主管,在馬務公司,隻怕就連你二伯都要讓你三分了,如今的你又怎麼會稀罕那小小的一處鋪子?”
葉天卉:“我稀罕啊,當然稀罕!有錢的話我為什麼不要呀?”
葉立軒直接道:“抱歉,我不想給你了,我收回承諾,你去別處找鋪子吧。”
啊?
葉天卉:“你不給我給誰啊……”
葉立軒嘲諷地道:“你可能忘記了,我可不是隻有你一個女兒,我那不是還有一個養女,養女也是女兒,我憑什麼不能給人家?”
這話一出,葉天卉也有些惱了,他這什麼意思?
她當即道:“那能一樣嗎,我才是你親生女兒,她不是!你明明說要對我好,隻對我好,你隻有我這麼一個女兒!”
葉立軒卻不說話,就那麼疏淡地望著她。
葉天卉睜大眼睛,望著眼前這眼神陌生的葉立軒,她心裡也浮現出不確定。
她望著葉立軒,試探著道:“爹地,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想給我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道:“生氣歸生氣,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說了你要對我好,說了什麼都要給我的,你現在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葉立軒好笑至極:“今晚,眼看你平地起高樓,葉家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羨慕得眼紅了吧,你竟然還真惦記著我的東西?你能別這麼貪心嗎?”
葉天卉聽著他那嘲諷的樣子,微擰起眉,小聲說:“好好的,說了給我,憑什麼出爾反爾,你該不會其實根本沒那麼惱,隻是找個借口不想給我鋪子吧。”
葉立軒抬眼看著葉天卉,看著她那貪心卻不能得的小模樣,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中寫滿了失落和失望,一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葉立軒一生孤高,目無下塵,將錢財二字自是看得極淡。
他萬沒想到,他親生的女兒,竟是如此貪財的小模樣!
他搖頭,有些不敢相信:“我不理解,為什麼你是這樣的,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女兒?你可一點不像你母親,也不像我……”
葉天卉沉浸在小小的失落中。
她哼哼了聲:“怎麼不像了,你之前不是還說,看到我覺得我熟悉嗎,那肯定是因為我血脈的呼喚!”
葉立軒:“你心思深沉,愛慕虛榮,滿腦子都是錢,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拿著我的卡刷了很多古董和黃金,怕不是都要自己收起來,你根本不是要用,你隻是要收起來將錢財據為己有,你想從我這裡挪錢到你手裡去。”
葉天卉聽到這話,便有些慚愧,慚愧之餘也羞惱起來。
羞惱的她,也有些受不了了:“葉立軒,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當爹的?你有沒有一點長輩的風度?你都已經說了讓我隨便刷,怎麼現在就開始說這話了,感情一直想著給我找後賬,我愛買什麼買什麼,你還得管著我?我就刷了我就刷了,有什麼問題嗎? ”
她直接攤開了講:“你是不是心疼了,後悔了?那我告訴你,晚了!刷就刷了誰還為這個嘰嘰歪歪的!至於你的鋪子,大不了我不要了行了吧,誰稀罕!”
葉立軒眼神幽涼:“對,你現在根本不稀罕這些,你野心勃勃胃口很大,是我小看了你,我根本不可能滿足你,我在你面前就是一個笑話。”
葉天卉聽著這話,越說越不像話了簡直。
但這是親爹,親爹啊!
她深吸口氣,勉強忍下來,試著再哄哄他:“爹地,你看你說的,咱們是父女,你想不到的,我替你想了,有朝一日我若能執掌大權,你不是也臉上有光?難道我就不會孝順你嗎?我們是父女,本身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應該心往一處使吧?”
葉立軒聽此,卻是嘲諷笑道:“你說的倒是比唱的好聽,還父女一條心,葉天卉,你相信過我嗎?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冷冷地望著她:“你就是在利用我,你把我當成一個傻瓜在利用我,你就是把我當成一個工具!”
說到這裡,他想起那一日在馬房。
她撫摸著那匹馬,神情間竟是前所未有的模樣,她溫柔到惆悵,像是有許多難言的愁緒沒辦法排解。
那一刻他恨不得走過去,把世界捧到她面前哄她高興。
那是他的女兒,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他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可是,她就是個小騙子,她就沒有心。
而今日在那露臺上,那個傾盡全力想哄她高興的自己簡直仿佛一個笑話!
葉立軒嘲諷地道:“事實上,現在你之所以叫我爹地,是因為我是葉家的兒子,因為我能給你一個葉家大小姐的身份,如果我不是葉家的兒子,你根本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