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我趕緊招呼他過來。
「娘說你出門忘了帶飯。」他慢吞吞踱過來,不甘不願地把食盒擺桌上,翻了個白眼,「我說你餓不死,她非得讓我送,說外頭的東西不健康。」
對面的公主直勾勾盯著他:「這位妹妹是……」
「哦,是舍妹。」
「妹妹好!」公主趕緊蹦起來跟我哥握起了手,這一握,就再也沒有松開,「我倒說是哪裡來的玉人,原來是李大人的妹子啊!我早就聽說李家小姐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名不虛傳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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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擰著眉頭摘下她的手:「敢問姑娘是……」
「不才是當今聖上的胞妹滎陽公主,也是你未來的嫂嫂。咱們今後就是一家人了,來,快坐,別拘著——小二,上菜!」公主拉著我哥坐下,把菜單遞到他手裡,「想吃什麼自己點,這麼瘦,你是不是沒給他飯吃啊?」
我領受著公主凌厲的目光:「……他身體不大好,吃得不多。」
「老天無眼,美人多病。」公主嘆了口氣,牽著我哥的手寶貝地拍了拍,「不過以後就沒事了。隻要我出降,我就是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你缺什麼跟嫂嫂講,嫂嫂一定給你全都辦妥,把你養得精精細細的。」
那天飯桌上公主的口吻,就像是已經跟我成親十數年了,她給我哥夾菜的動作是如此的自然,讓我一時之間分不清她到底是要嫁我還是嫁給我哥。
——雖然理論上我就是我哥。
我跟公主約好了第二天一起去找皇上賜婚,回去的路上,我問我哥:「你覺得她怎樣?」
我哥目光如水看向一邊:「我覺得她有點油膩,跟你似的,爹味很重。」
「她是公主。」
我哥害怕:「她若入府,不會對我做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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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男的。」
「男的就應該任人欺凌嗎?」我哥淚光點點。
我真受不了:「你下去繡花吧,我看著你頭疼。」
「在你心裡,我就是個工具!」
「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我容易嗎我?」
他一吼我,我就說這句臺詞,然後他就會跑走,我再給自己倒上一杯小酒,當侯爺本該如此。
我喝著酒,沉思著,未來能不能過上一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正常婚姻生活,就看明天公主能不能說動皇上給我倆賜婚了。
事實是不能。
我跟在公主後面進了御書房,把事情這麼一說,皇上就和公主打起來了。
「你每天不學無術,飛鷹走狗,朕忍了;你朝三暮四,裙臣無數,朕忍了;你說不要和親,要留在京中欺男霸女,朕也允了。現在你跟我說你要跟李章成親?你怎麼敢的啊?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哥哥嗎?!」
皇帝月下追公主。
公主鬼哭狼號躲到我身後:
「我這不為你著想嗎?你倆關系好,那我嫁給李大人,你再娶了他妹,你倆不就互為大舅?」
「我為何要跟他互為大舅?!」皇帝提著劍,氣得眼圈通紅。
「那你總不至於娶他吧!」
這話說的,我和皇帝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然後聖上看著我,硬氣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他就說了句有何不可。
我們之間禁忌的糾葛就被挑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這門婚事我不同意!」我搶答。
「你有什麼不同意?」聖上梗著脖子問。
我抱住了腦袋:「我倆都是男的!」
「除了這點,我倆哪裡不般配?我是天子,你四世三公;我喜歡撫琴奏樂,你最愛詩詞歌賦。我們都酷愛下棋,水平都不高;就連我倆喜歡的紫蘇飲子都是同一家、同一個口味——我還一米八。」
「他隻有一米六五。」公主在一旁嗑起了瓜子,「脫鞋凈身高。」
「我就喜歡嬌小的!」皇上擲地有聲道。
他嗓門大,我吼不過他,我就開始哭:
「我把你當皇上,為你宵旰勤政,任勞任怨,你卻想睡我!什麼叫除開我倆都是男的,這能除開嗎?」
皇上幹脆道:「這有何難?我冊封你妹為後,你男扮女裝假扮你妹進宮。」
「我問的是你良心會不會痛!不是在問你有沒有可行性!」
我一哭,皇帝也軟下了聲調,走到我面前拂去了我的眼淚:
「我原本沒想告訴你,隻想把這個秘密帶到皇陵裡去。我也想跟你做一輩子清白君臣,隻要你在我身側,做兄弟也沒有兩樣。」
「那你怎麼沒憋住啊?」
聖上沉吟良久,偷看了我一眼:「……你說你素好女裝。」
「啊?」
「自從你這麼說以後,我腦海裡就經常浮現出你做娘子打扮的倩影。」他紅著臉,偷偷撥弄我的手指,「而且你最近待我不如從前好了,若即若離,極致推拉,還不停拿第三者激我。我要眼睜睜看著你跟這麼多鶯鶯燕燕在一起,我哪裡忍得了?」
「忍不了也得忍。」我把手抽出來,不輕不重打了他一下,「你是君我是臣,你要強迫我,我也沒辦法。但你要我像後妃一樣事枕席,這事兒沒得商量,我要當大官。」
我轉身就走,皇上在後面喊:「玉如!」
「不行!」
當天晚上,公主在昭陽殿陪皇帝喝了一整晚的苦酒。
5
我勉力維持的兄友弟恭,就這樣被打破了。
我倆的關系急轉直下,我很怕他搞我。
不過趙宿的人品還不錯,追不到我,也沒有以權壓人。
至少工資照發,還發了高溫補貼,也沒有要把我貶謫到外地的意思。
就有一點——
他跟我鬧掰的事,根本藏不住,全寫在臉上。
他上朝不再問「玉如怎麼說」,不再看我,也不再邀請我去昭陽殿議政。
我加班的時候下意識點了兩杯紫蘇飲子,喝了一杯才想起他不在了。
寂寞我還可以忍。
問題是流言蜚語變成了「李大人為皇上生了隻貍貓,此事敗露,不復受寵」
。
媽的。
編黃段子還帶反映時事的啊?
就在這樣的冷戰中,我們迎來了秋獵。
這是我朝盛大的郊祭活動,獵得白鹿者奪魁。
公主策馬到我身邊,看著不遠處雄姿英發的聖上:
「唉,聽說前幾年我哥獵的白鹿全都賜給了你。你看你,跟他吵什麼,今年的不就沒了嗎?」
我白了她一眼:「白鹿我想要,我自己會獵,用得著他賜我?」
公主哈哈一笑:「嫂子,不是我看不起你,主要是你一米六五。」
我一聽,就揮馬一鞭躥出去了。
從小我就有個毛病。
別人要是跟我說哪個男的特別厲害,我不會想哇哦,我要嫁給他。
我隻會想:【有多牛 X?能有我牛?吹的吧?】
當然我心態也很好。
如果掰掰腕子發現對方是真的厲害,我也會發自肺腑地說上一句:【臥槽,怎麼這麼牛?】
我覺得趙宿吧,騎馬打獵是挺強的,但他年年奪魁是因為沒人敢跟他爭啊!
我雖然隻有一六五,但我在太學裡也是六藝精通,體育可好了好吧。
於是大草原上,我追上了趙宿,跟他並轡追白鹿。
趙宿一看是我,瞳孔放大,然後挑了挑眉,開始加速。
我在他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躥上半個馬身。
趙宿大怒:「你耍詐!」追上來拿馬創我。
天!家人們,這個男人居然拿馬創我!
我倆一路互創,誰也不服輸,開足馬力比誰跑得快,最後跟著白鹿追到一處林地。眼看他搭弓要射,我撲上去把他踹下了馬,這個狗東西也順勢抓住了我的腳踝把我拖下了水。
我們在草地上滾了幾滾。
趙宿把我摁在了身下。
「快起來啊,鹿都跑了!」
我推推他。
他表情震驚,不敢動彈地舉高雙手,低頭盯著我的胸:「你這裡,是什麼東西?」
我:……
我急中生智:「是墊高版的肚兜。女裝專用。」
趙宿豎起一根手指頭:「不不不不不,不是墊高版的肚兜,我也是穿過女裝的,你休想騙我。」
「就是!就是!你那天穿女裝,胸比這還大呢!」
「我塞了倆饅頭。」趙宿驕傲道,「我剛才一抱你,就知道你這不是正宗發面饅頭的感覺,你怎麼回事?從實道來。」
「愛信不信。」我踹開他起來。
結果他居然從背後揪我發髻,把我頭發弄散了。
長發披散的剎那,我怒火攻心地回頭:「你什麼意思?」
趙宿蒙了半晌,被我丟了顆石子才回過神來:「你是姑娘家啊?」
「什麼鬼?憑什麼披了頭發就是姑娘家?大家不都長發嗎?」我以牙還牙拔了他的簪子,他的長發亦是海藻般娟娟落下,發質比我的還好。
趙宿突然笑了:「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什麼模樣。你再強辯,我就讓太醫來驗你的身了。」
「你就會拿太醫壓我!」我氣哭了,蹲到河邊洗臉。
趙宿躡手躡腳挨過來,蹲在我不遠處,把手帕遞給我:
「別哭了,這有什麼,你承認,我也不會誅你九族的。我非但不怪你,高興都還來不及……我還以為我彎得厲害,其實我反而是最直的,滿朝文武這麼多大男人,我就偏偏喜歡你。」
「你喜歡我什麼?」我拿御帕擤了擤鼻子。
「你說話像開了彈幕。」趙宿莞爾。
我橫了他一眼。
趙宿笑得更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