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了一條蛟,整日將它放在手上,鱗片被我盤得油光水滑。
前陣子各宗門掀起了一陣盤手串的潮流,幾乎人手一串珠子。
身為宗門大師姐,我必須時刻端著清冷孤傲的模樣,萬不能隨意崩高冷的人設。
所以在幾乎人手一串珠子的時候,我隻能另闢蹊徑。
我將目光落在了撿回來的巴掌大幼蛟身上……
結果誰知道,小蛟被我盤得乖巧聽話沒了脾氣,鱗片還油光水亮的,它哥找上了門,將尾巴塞給我:「作為回報,勉為其難給你摸摸我的鱗片吧。」
我:……手疼,好像盤出銷腱炎了。
1
我是梵劍宗的大師姐,身為一名劍修,我很窮。
窮到什麼地步呢?這麼說吧。
黛青色弟子服愣是被我穿得褪了半邊色,裙角卷邊呲毛都不舍得換掉。
當別人異樣的眼光看過來時,我也能依舊淡定從容。
至於傳到我耳朵的那些講我好窮好可憐的竊竊私語,我都能面不改色地聽完,然後默默地在背後散布謠言為自己正名——大師姐身上那套破舊衣服,是最新款的做舊漸變清冷風。
嗯,我很在意他人眼光,而且在人前很喜歡裝。
這事除了我師尊,誰都不知道。
在他人眼中,我是一個淡漠寡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清冷大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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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我天賦一般,才能一般,能走到今日,完全是憑借著想有朝一日在ťŭₓ眾人裝把大的毅力,以及早些年建宗立派時師尊的努力。
對於劍修來說,劍就是我們的第二張臉。
為了保養我的劍,我幾乎傾盡所有。
鮫紗質地的拭劍帕、重金打造的完美劍鞘、十萬靈石五克的玉珀劍穗,我眼都不帶眨一下全給安排上了,隻為給我的劍一個舒適環境。
結果——
就這次接任務即將完成時,一場大雨落下,我的劍就這麼在眼皮子底下,它生鏽了。
我嚇得花容失色,來不及收劍,對面的邪修見狀,嗤笑一聲。
嘲諷意味明顯。
然後,我手中生鏽的劍歘地蹿出去,將他捅了個對穿。
「TMD,笑屁啊笑!」無敵劍忍不住爆了粗口,轉頭就換了副嘴臉,對我嚶嚶:「主銀~」
反差太大,有點惡心。
我嘴角抽了抽。
撿起被救下來的小蛟,麻木地哄劍:「……回去就給你磨得亮閃閃的。」
無敵劍對雨水過敏,一碰就會生鏽。
任務完成,某隻幼崽在我要走之際死死扒拉著我褲腳。
就這樣,我撿回來一隻的小蛟。
此時我還沒意識到,這次意外撿到的蛟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驚喜」。
當我回來後發現,宗門到處都是珠子與珠子之間碰撞發出的響聲,個個弟子統一著白衣,故作深沉,負手而立的同時一邊拿著串珠子盤啊盤。
跟有病似的。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青蓮師尊以手持為陣介,結術封印了一隻窮兇極惡的大妖而掀起的盤手串潮流。
我恍然大悟。
低頭看看略微有點像要飯的自己,嗯……是該好好捯饬捯饬了,得跟上潮流節奏。
2
手串除了顏色形狀不同,依舊是隻是個串珠。
好看點的菩提手串要一塊靈石,我剛接的任務完成了,照理來說我有錢。
但我欠人家鑄物師五萬靈石。
還完債,我身上攏共剩九靈銀,差一靈銀湊夠一靈石。
我將目光落在了撿回來的蛟身上……
千篇一律的手串哪裡能襯出我的氣質,要盤就盤個別致的!
絕對不是因為沒錢。
十五日之後。
我例行公事,時不時地假裝若無其事路過眾弟子面前,隻為在無意中秀一波我別致的手持。
哈哈哈哈——前一陣子他們人人都有手持,就我沒有;現在我有蛟,他們一個人也沒有!
果然,油光水亮的Ṭű̂₃小黑蛟乖巧地攀在我腕間,立刻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眼尖的師弟湊上來,疑惑的眼神先是好奇,然後了然,緊接著兩眼放光。
他驚呼一聲:「大師姐,你這蛟從哪來的?好漂亮的鱗!
「比我手上的玉菩提還要潤亮。」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將小蛟盤得最光滑的尾巴鱗片給甩到前面來,無聲炫耀。
「出任務時救的。」
我追殺的邪修不知從哪兒拐的幼蛟,打算抽筋扒骨用來提升修為,沒想到半道上被我嘎了。
這隻小幼蛟順理成章就撿了。
師弟豔羨的目光讓我十分Ṭů¹受用,我垂眸,有一下沒一下撸著小蛟背後的鱗片。
內心暗爽。
這蛟撿對了,長臉!
「它好乖啊,我能摸摸嗎?就一下。」
師弟眨眼,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腕的小蛟,用身體擠開想湊上來的弟子,霸佔最前面。
周圍的人也一股腦地圍過來,嘰嘰喳喳討論。
「這是蛟?!」有人驚呼。
「哎,我記得古籍記載蛟的特性大都是倨傲不喜觸碰的,怎的大師姐手上這隻如此……黏人?」那人說得有些遲疑,有些不確定。
「大師姐撿的蛟啊,你也知道大師姐出門就撿東西的體質,沒準彼此之間建立了深厚情誼。」
「別的不說,這隻蛟是真可愛啊,那小眼睛醜得真別致,真的好想上手摸一把!師姐,讓我摸摸,讓我摸摸~」
小黑蛟對說這話的人好一番龇牙警告,身上都炸鱗了。
有人注意到我手上纏的白緞,疑惑:「師姐,手上纏白緞是什麼必要的流程嗎?」
這句話讓我上揚的嘴角僵了僵。
這倒不是。
主要是我撿蛟回來,試圖摸它頭時被咬了。
都讓撿回來了,摸摸怎麼了?
然後摸一次,就被咬一口,手上全是帶血的牙印子。
一直到昨天,我依舊不信邪,趁蛟睡覺時摸了一下它的尾巴。
小蛟立馬警醒,瞪著黃豆大的眼睛衝過來就是一口,然後牙給崩了倆……
那兩顆乳白的小尖牙嵌入我的虎口,晃晃悠悠彈動了幾下。
可見它每次咬我的時候都是用了力。
蛟傻眼了。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不可置信。
它盯著崩掉的牙齒,呆滯地任我捏圓搓扁。
這時候我趁機忽悠,最後我們達成協議——它讓我盤鱗片,我給它找家人。
至於Ťŭ⁻手上纏白緞的真正原因,是為了掩蓋被蛟咬的兩手傷口。
但這麼丟臉的真相,我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我面無表情地胡謅:「嗯,差不多。」
蛟這種物種,要比靈獸罕見得多,更別說一條乖巧的幼崽蛟。
我出門撿東西撿了兩百多年,也是第一次撿到蛟。
大家都十分熱切,顧不得盤手串裝深沉了,眼神渴望地望向我。
對此,我當然是……拒絕了。
「它還小,你們隻能看不能碰。」
3
我並不是吝嗇。
隻是如果讓他們上手了摸,必然會發現小蛟鱗片上抹了珀油滋潤。
那是我特意弄來的。
功效滋潤,用來達到以假亂真的油亮。
十五日,我就是晝夜不歇撸鱗,短時間內也達不到這種健康色澤光亮的狀態,何況這是隻帶傷的幼崽蛟。
小蛟默默地展示完最後一個動作,爬上我肩膀一趴,任憑旁邊的人如何逗也不作任何反應。
周圍的贊嘆聲起伏,餘光瞥到不遠處的小師妹有些猙獰扭曲的臉,我滿足了。
上次回來時我腕上空無一物,她那得意的眼神我可沒忘。
現在我有獨一無二的蛟,她可沒有。
此番我就是特意出來炫耀的。
我身為大師姐,向來心胸寬廣,但對小師妹除外。
因為她有大病。
就上次落水之後,老是嚷嚷著自己是什麼甜寵女主,還多次指責我不該隨便將外面撿的動物帶回宗門,浪費資源。
本來這些我還能忍。
但上次帶領眾弟子出去歷練,晚上我烤了隻兔子,這人淚眼蒙眬地衝上來,崩潰大喊道:「師姐!你竟然為了滿足自己口腹之欲,殘忍殺害了一隻兔子!」
旁邊的人一臉見鬼了的表情,神情復雜。
「明明一粒闢谷丹就能解決的問題,可你……」她哽咽,似乎很難開口講述我的殘忍。
最後撂下一句:「兔兔那麼可愛,怎麼可以吃兔兔?」
然後原地跺腳,要我給她一個解釋。
靠,我就吃個兔子而已……
我沉默,思考了一下,然後過去幹脆利落地扇了一巴掌給她。
「蟑螂惡心,也不見你去吃它,腦子不清醒就去掛東南枝。」
我討厭多管闲事、指手畫腳、理所當然的人。
當初也不知道是如何招的人,竟讓這朵奇葩入了宗門。
真是晦氣。
我忍了許久,她的每一次智障行為都讓我覺得無比丟臉。
這人絕對是我身為大師姐管理領隊的最大敗筆!
我還是喜歡剛入門最開始還沒犯病那時候的小師妹,性子茶茶的,逗她很好玩,跟遛狗似的。
但現在這個幾乎轉了性子的小師妹,除了令我十分硌硬之外,還讓我產生了想拍死她的衝動。
我向來大氣,能讓我有這種衝動也算是她的本事。
雖然現在我們是相看兩厭的地步,但我相信,遲早有一天能尋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將她打包送到死對家渺音宗那邊。
我覺得隔壁渺音宗的大師姐也需要被她嚯嚯一番,有助於見識人的多樣性。
咳,扯遠了。
回歸正題,小黑蛟吃飯是個問題。
我原以為小蛟是隻幼崽蛟,畢竟乳牙都掉了。
可是它的食量大得驚人。
我盯著空無一物的湖底,幽怨的目光落到旁邊四仰八叉的小黑蛟身上。
「我養的魚,你全給吃完了?」
湖裡連水都沒了,就剩個底。
小黑蛟打了個飽嗝。
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厚道,忸怩了一會兒,有些心虛地過來仰頭。
它的表情傳達出:我就吃了,你還能打死我不成?
我氣笑了。
我摁住蠢蠢欲動的無敵劍,彎腰將蛟給放到肩上。
黑乎乎的四個爪印立馬弄到了我的衣服上,我一愣:「下次記得洗你的爪子,有點髒。」
小黑蛟默默地將爪給蜷收,看得出來,它有點尷尬。
4
我正式成為盤手串潮流中的一員。
但與之不同的是,別人盤手串,我盤的是蛟。
每天我除了修煉之外,大多數時候都拿著小黑蛟,往無敵劍劍身上打磨。
我的劍生鏽了,小黑蛟身上的鱗片尤其好用,比磨刀石還糙。
原先我還有點擔心,它的鱗片會被磨薄。
結果誰知道,我越是抓著小黑蛟去磨劍,無敵劍不僅鋒利去鏽,同時小黑蛟的鱗片也愈加水亮堅硬了。
就這樣,我時不時借用小黑蛟身上的鱗片磨上一會兒劍,然後晚上用珀油給它按摩,盤上那麼幾下,小黑蛟的鱗片更加漂亮了。
遠遠地看,像是閃耀的黑寶石。
蛟這個種族對自身的鱗很寶貝,堅硬有光澤的鱗片是它們顯擺的資本。
現在小黑蛟都會自覺地擺好姿勢,等待著我來盤鱗。
它還是不說話,通靈但整日裝瘋賣傻,專挑自己喜歡的聽,比如——「開飯了」。
前爪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卻整日舉著剩道淺疤的爪子裝瘸。
明明是隻蛟,就是有些狗裡狗氣的。
我有些憂愁。
感覺被一隻蛟給賴上了。
它吃得好多啊,他爹個蟑螂腿!我囤了近百年的東西,這幾日竟被它吃得見底了。
那張貼【尋蛟家人】的告示都快發到閻王殿那兒去了,愣是沒蛟找來。
饒是我再怎麼裝作不在意,可那實打實的東西,我半口沒吃,全進了小黑蛟的肚子。
臉上的冷靜再也維持不住,我狠狠瞪了蛟一眼,拎著它到告示面前,指著說:「看見沒,你的家人我有努力幫你找,但是這麼久了卻沒有蛟找來。
「小黑蛟,你娘不要你嘍~」
識相一點,就自己回去。
就像我把它送到靈獸丟失中心,半夜它過來找我一樣,找到回家的路。
不要讓我一個劍人平白受到良心的譴責,雖然良心時有時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