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懷孕那天。
有個女生加我微信,發來一段我老公的視頻。
男人對著鏡頭吐了個煙圈,語氣淡淡:「結婚後,我好像沒以前那麼愛她了。」
我把這段視頻遞給他看。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抬眼看我。
「八年了,也該膩了不是嗎?」
可是後來。
說膩了的是他,不願離婚的也是他。
1
鏡頭晃動兩下。
拍攝者嬌笑一聲,問道:「那你老婆呢,你不愛她了?」
聞言,梁循點煙的手一頓,很快恢復自然。
「溫檸?很奇怪……」
他笑笑,深吸了口煙。
然後面朝鏡頭吐了個煙圈,語氣淡淡:
「結婚後,我好像沒以前那麼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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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煙霧散去,梁循平靜的眉眼露出。
無波無瀾。
好似不用花一分心力就能輕易說出這句話。
我怔怔地盯著那張臉,手心下意識捏緊孕檢單。
這算怎麼回事呢?
等我們費盡心力,終於孕育出心心念念的所謂愛情結晶時,他卻說自己好像沒那麼愛我了。
手指懸停在對話框上。
我抿直了唇,點進對面人的頭像。
隻有一條朋友圈。
是一張照片。
女生自鏡頭外抬手比「耶」,隔了幾米遠的男人則面向鏡頭彎了眉眼,整個人剛好卡在那個「耶」的中心。
又曖昧又直白的視角。
很好磕。
如果照片裡的人不是梁循的話。
我看著那條置頂評論「追星成功啦」,手指甲快要刺進肉裡。
我的老公出現在了別人的朋友圈。
甚至,他還成了別人的「星星」。
我想給梁循打電話。
聯系人的界面,被我點進去又退出來。
我想質問他。
卻又害怕他的回應。
2
「溫小姐?」
來人話音未落。
啪嗒一聲。
一滴淚重重砸在手機屏幕上。
我無措地低頭想掩面,眼前卻被遞上一張紙巾。
接過紙巾,抬眼看去。
才恭喜過我懷孕的醫生垂著眉眼,靜靜看我,語氣有種溫溫和和的冷淡。
「溫小姐,孕期建議保持心情愉悅。」
「溫檸?」
未來得及回應醫生的話,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梁循。
他扶著一個女生站在不遠處,視線在我和醫生之間滾了幾個來回,終於停在我身上。
「你怎麼在醫院?」
問這話時,他眉心微蹙,嗓音裡的不耐勝過不解大半成。
我舉起孕檢單的動作一頓。
所有的話被堵在喉嚨裡。
「又來做檢查?」
梁循幾步走近我,朝醫生頷首致意一瞬,面上已眉頭緊鎖。
「不是跟你說了備孕的事兒不用急?家裡並沒人真的催你,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行嗎?」
我沒答話。
隻是盯著他扶在身側女生腰間的手看。
梁循猛地抽回手。
「溫檸,小白今天和我一起出外勤,不小心被狗咬傷小腿,你別……」
你別什麼呢?
梁循閉了嘴。
看向我的眼神又蘊上一層不難察覺的不耐。
我沒反應。
隻是盯著女生看。
因梁循的突然抽手,她纏了繃帶的左腿一時站立不穩,身形打了個趔趄。
但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眉心微蹙起,緊咬著下唇,努力站穩。
本來明豔的長相此刻平添了幾絲楚楚動人。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下。
開口的聲音很啞。
「白初怡,怎麼會是你?」
3
難怪視頻裡那聲嬌笑這麼耳熟。
原來是熟人。
第一次見白初怡,是在三個月前。
那天我下班早,索性去了梁循的公司等他。
因是臨時起意,我沒提前和他說,公司前臺的小妹也認識我,打了個招呼就讓我上去了。
一進梁循的辦公室,沒看見他人。
反倒是先看見一個年輕女生在整理他的辦公桌。
文件一摞一摞分門別類,動作麻利又細致。
邊整理還邊哼著歌,看著很有青春活力。
就是跑調了。
我輕笑一聲。
女生猛地抬頭看向我。
本以為她會質問我是誰。
她卻是瞪大了雙眼,搓著手幾步蹦到我跟前,緊緊盯著我看了又看。
我被她看得一愣,碰了碰臉。
「我臉上有東西?」
誰知道這女孩突然蹦回辦公桌前,抬起一個相框對著我大嚎:「額滴親娘哎!我這是見著活的總裁夫人了?」
「家人們誰懂啊,我嗑著真 CP 了!」
下一秒梁循黑著臉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攬過我的腰,瞪著桌前的人喊道:「白初怡你給我放下!誰給你的膽子敢動我相框……」
白初怡連忙小心翼翼放下相框,訕笑著擺擺手道:「抱歉抱歉激動過頭了……」
很吵,很炸裂。
我嫌棄地揉了揉耳朵,卻也彎了唇角。
多好的女孩啊。
我從不吝於對這樣的女孩釋放善意,所以她纏著我嗑 CP 時,我也能與她聊上許久。
每次都聽得她咋咋呼呼的,握拳給自己打氣說以後也要談段這樣的感情。
所以,這就是她說的以後嗎?
4
「檸檸姐……」
白初怡臉色微變,下唇快咬出血來。
「別,」我自嘲一笑,「別這麼喊我,我受不起。」
她眨眨眼,強忍著眼底被疼痛浸出的淚水。
「檸檸姐對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沒注意到那隻瘋狗,害自己受傷就算了,還耽誤梁總時間送我來醫院。」
「你別生梁總的氣,千萬別因為我影響你們的感情……」
「……」
我竟從未發現。
白初怡這麼會說話。
原來那個天天叫喊著嗑 CP 的女孩,也會因為一個男人露出這一面。
「溫檸?」
見我愣神,梁循皺著眉頭看我。
他上前兩步,側過身將白初怡擋在身後。
這下意識的動作讓我和他皆是一愣。
因著他的靠近,我聞到他外套上沾染了陌生的香水味。
可笑的是,這香水味與白初怡身上的是同一款。
更可笑的是,早在一個多月前他開始頻繁晚歸時,我就聞見了這股味道。
淡淡的,不刺鼻。
但讓人難以忍受。
「梁循,」我直視著他,追問道:「我別什麼?」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白剛來公司幾個月,她工作很認真,我隻是把她當作可以提攜的後輩——」
梁循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著我一怔,眉心松動,眼底晦暗不明。
「……」
我這才發現,我的臉上有一片湿意。
微低下頭,我抬手抹了把臉。
「不好意思,沒控制好情緒。」
梁循看著我默了幾秒,忽地嘆了口氣。
他看向白初怡,「你先去車上等著。」
後者乖乖應下,一瘸一拐朝他的車走去。
送走白初怡,梁循點了根煙。
他深吸一口吐出來,「溫檸,都結婚四年了,你別總疑神疑鬼的行嗎?」
說這話時,他語氣平靜。
和視頻上說沒以前那麼愛我時如出一轍。
「梁循,」我點開那段視頻遞給他看,「你不愛我了,對嗎?」
「溫檸?很奇怪……」
「我好像沒以前那麼愛她了。」
屬於他自己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
梁循一愣。
指尖的煙沒了動靜。
5
「行了,別這樣看著我。」
梁循摁滅煙頭,笑了笑。
「我隻是沒以前那麼愛你了,又不是真的不愛你了。」
「聽話,你先回去吧,別太在意備孕的事兒了,我們慢慢來。」
丟下這句話,他朝白初怡走去。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讓我別在意。
怎麼能不在意呢?
結婚第三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回了梁循父母家過年。
親戚眾多,與我都不相熟。
好在我孩子緣不錯,身旁圍了一座孩子堆。
有喊我姐姐的,喊我姨姨的,甚至還有個喊我媽媽的兩歲小男孩。
當時我被喊得一愣。
卻發現梁循的母親意外地緩和了面色。
她是個傳統的高知分子。
婚姻講究門當戶對。
不幸的是,我與梁循從一開始就門不當戶不對。
所以,她並不滿意我。
卻因為拗不過自家兒子,隻得同意這門婚事。
她受過的教育讓她不會罵我,不會為難我。
她隻是在臉上帶著笑與我說話時,眼底流露出幾分輕慢。
可是那天,這個向來看不起我的婦人,對著身處孩子堆的我,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過完年,她突然對我和梁循說:「溫檸,你和小循要個孩子吧。」
然後我們開始備孕。
次次滿懷期待。
卻次次落空。
直到現在,這個孩子終於在我們的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期待落空後到來。
我欣喜若狂,以為梁循會和我同樣反應。
現實卻惡狠狠地跟我開了個玩笑。
他好像……真的沒以前那麼愛我了。
6
我們在一起快八年的時間。
梁循從來沒讓其他人靠近過自己。
就算是我們吵得最兇的時候,他也隻會抱著我生悶氣,而不是頻繁晚歸,不是身上沾了別人的香水味,更不是惡語相向,當著外人的面戳破我備孕的難堪。
更糟糕的是,他當著我的面維護另一個女生。
「要吃塊巧克力嗎?」
眼前伸過兩隻手,一隻遞上巧克力,另一隻遞上我的包。
是剛才那位醫生。
「你應該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吃甜食會分泌多巴胺,能讓人開心點。」
他戴著口罩。
我隻能看見那雙沉靜的黑眸。
瞥了眼他胸前的名牌,陸言禮。
「陸醫生,」我接過巧克力撕開咬了一口,「你很喜歡聽八卦?」
人在情緒上湧的時候的確不該說話,說出口的話都帶著刀子。
陸言禮搖頭,沒在意我的語氣,嗓音平靜地回應道:「一般來說,我對八卦不感興趣。」
「不過,」似是覺得不夠,他接著補充道:「今天是個例外。」
我頓住。
厚重的甜味溶在口腔,很甜膩,卻不惹人討厭。
就像是陸言禮的發言一樣,很莫名其妙,但並不惹人討厭。
當然,也不討人喜歡。
我從他手裡接過我不小心落下的包。
朝他晃了晃孕檢單和巧克力,「謝謝。」
7
獨自回到家裡。
我沒有吃飯,在客廳等了梁循很久。
他該給我個說法的不是嗎?
可等到夜色漸深,客廳的門開了,進來的人卻不是他。
是梁循的母親。
我沒想到她會來家裡。
看見她時,我談不上是恍惚還是心累,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一天太抓馬了。
孕檢單早已被我捏皺扔在包裡角落。
我實在無心再將它掏出展開弄平整,裝作無事發生一樣換上平日裡的笑臉,遞給這位婦人。
說實話,她待我不算差。
但也絕對說不上好。
我們就像是不小心湊到一起的兩個陌生人,隻要沒有梁循在場,就會矜持有禮得過頭,看不出所謂的親情維系。
梁循的母親皺著眉頭看我。
「這麼晚了小循還沒回來?」
「嗯。」
我徑自點頭。
恍然發現,失去第一時間告知我懷孕消息的機會後,我就再不願意說了。
又或者,梁循的話讓我有了保留。
當梁循愛我,我也愛他,即使他隻向我走了一步,我也能毫不猶豫地向他跨越九十九步。
可如果他有了一絲退後的痕跡,有了一瞬間的保留,即使我還愛他,即使我已經向他走了九十九步,我仍會馬上退回原點。
感情在我這兒容不得一粒沙。
「你和小循吵架了?」
梁母似被我冷淡的反應惹惱,眉頭皺得更緊了,言語也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為什麼會吵架?」
聞言我笑笑,「夫妻之間吵架不是很正常嗎,您這麼緊張做什麼?」
良久的沉默後,梁母猛地爆發:「溫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好言好語問你原因,你就這樣嗆我是嗎?」
情緒真的會影響他人。
這個向來高雅沉著、不願與我起爭執的婦人,此刻卻因為我的冷淡放棄了堅持多年的傲慢,對我冷言冷語。
叮咚一聲。
門鈴響起。
我沒理她,站起身前去拿過外賣。
梁母更惱了。
「這麼晚了還沒吃飯,就知道點外賣,都跟你說了多少次,外面的東西不幹淨,不是都在備孕了,還這麼不注意身體。」
「我看你懷不上孕都是自己作踐的——」
「夠了!」
我極力壓制著全身顫抖,看向盛怒的她:「你說了兩年還沒說夠嗎?」
「你還敢吼我,當初要不是小循要死要活地喊著要娶你,你以為你能進我們老梁家的門?」
「……」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同她爭辯,真的很可笑。
「對我不滿意?」
「行啊,你自己重新去找個兒媳婦唄。」
「溫檸!」
梁母氣急,噌地一下站起來。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剛剛說什麼?」
「……」
梁循沒給我再次說出口的機會。
他打來了電話。
不過不是打給我。
8
梁母按下接聽。
「你和溫檸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我一進門她就開始甩臉子瞪我,還有那外賣,你們在家都吃得什麼?備孕還敢這麼馬虎……」
聽著她的控訴,我幾乎氣笑了。
原來早在我進門時,她就對我不滿了。
因為我沒像以往一樣對她笑臉相迎。
因為我挑戰了她作為婆婆的權威。
憤怒讓她忘了自己受過的教育,忘了自己的修養,變得和街邊那些嚼舌根的大媽一樣。
「我說了她幾句,她居然說讓我去重新找個滿意的兒媳婦……」
話音未落。
梁循和他的母親突然陷入沉默。
「媽,」梁循打斷母親,「你把電話給溫檸,我跟她說。」
我接過電話,開口的聲音有些嘶啞。
「梁循,你要跟我說什麼?」
像在醫院時那樣責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