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派出所看到你拉黑他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尖,繼續說,「既然分了,不如徹底些。」
「這三年,其實我很多次都……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
這三年,看著我分分合合的,除了徐念,還有他。
我沒想到他會主動坦白這件事,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眸看著他。
「賽車的事,我也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說罷,他抿抿唇,縮到了被子裡,蜷成了一團白色的蒙古包。
可真是……知道怎麼氣人。
話說一半就跑路了。
我憤憤地看著蒙古包,特意把蘋果咬得清脆。
謝灼聞聲,才慢慢露出一雙眼睛。
「你他媽快高考了,高考!什麼事不能高考之後再說嗎?」
「平時胡鬧也就算了,還有半個月,現在還有一周就要高考了,你和周柏言那個瘋子跑去賽車,你腦子怎麼想的?」
我氣急了,嘴裡叼著蘋果,兩隻手一起罵他。
「還有,你媽媽籤訂的合約截止到高考那天,所以請叫我林老師。」
謝灼怕是有些手語還沒學會,琥珀色的眼眸緊盯著我手中的動作,嘴角似笑非笑。
「嗯,知道了,」說罷,把我口中的蘋果取了下來,「喘口氣再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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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慢慢靠近的謝灼,我愣了愣,整個人像是置身海底,周遭的蟬鳴悶悶地傳入耳中。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平靜:「林聽!」
12
周柏言拄著拐杖站在門口,臉上也受了傷,整個人消瘦了很多。
「我有件東西想給你,出來一下,求你了。」
不知道周柏言要給我看什麼,但我現在確實想逃離一下這裡。
我魂不守舍地跟著他來到走廊盡頭,才發現他的病房原來就在謝灼的對面。
當時賽車場上,兩人都受了傷,隻是當時,我好像繞過他徑直跑向了謝灼。
按道理,他是不願意住這種普通病房的。
誰知道,是為了什麼?
「裡面是補給你的生日禮物,去看一眼好嗎?」
周柏言塞給我一把別墅鑰匙,笨拙地比劃著手語。
他從前總說太傻,是不肯學的。
如今卻又……
我把鑰匙推回去,慢悠悠地在手機上打字:「周柏言,過期的禮物沒有意義。」
「東西我不要,也沒心情去看。」
「還有,謝灼要高考了,別去打擾他。」
「……」
周柏言望著手中的鑰匙又塞回我手中,扯著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謝灼、謝灼……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話嗎?」
說過,以前總喜歡敲字,隻是他沒耐心看罷了。
「林聽,我聽徐念說你排斥身體接觸是因為心理問題,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可以慢慢來的……」
周柏言拉著我的手,滿是祈求地低頭望著我。
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大概是怕被你拋棄吧,周柏言。
「慢個屁呀!」
謝灼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走廊上,吊著一條胳膊站在身後。
「林老師跟你分手快三個月了,你再糾纏她我就報警了,況且,我就算撞了車,也是先過線的那個。」
謝灼頂著一頭狼尾,氣勢絲毫不減。
「姓謝的,你個毛都沒長齊的……」
周柏言瘸著腿就要上前,被聞聲趕來的護士強行拉開了。
「林聽!」
周柏言高聲向我求救,但我隻是悠悠轉身,將鑰匙丟進垃圾桶,抬腳回到了謝灼的病房。
身後,傳來周柏言的咆哮聲,以及拐杖落地的悶響。
但這些都跟我沒關系了。
謝灼靠在門框上,得意洋洋地啃著半顆蘋果。
哪有一點要高考的樣子。
「這段時間,我要回自己學校了,你好好考。」
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又被他拉住了衣角:「林老師,高考結束之後,就能叫姐姐了嗎?」
13
我快步離開,糾結再三,還是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一切高考結束之後再說,你好好考試。」
不回。
我又補發了一條:「在考場外等你,好了吧?」
謝灼的頭像閃了閃:「明白了,林老師。」
我臉頰發燙,剛準備起身,手機震了震。
來電顯示是——謝灼媽媽。
14
在咖啡廳見到她時,她正輕抿咖啡,望著窗外。
「抱歉這麼突然約你見面。」
我把手機推到她面前:「您這次來,是讓我離他遠點嗎?」
打字時,我指尖微顫,早知道,就先不答應謝灼高考後考場外見面了。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竇紅的指甲捂在嘴邊。
「林老師,是不是小說看多了?」
她斂了笑意,掏出一張黑卡:「恰恰相反,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辦移民手續,謝灼以後,就拜託你多多照顧了。」
我輕點著手機,一時間有些恍惚,這是……不要他了嗎?
「把謝灼接過去,對大家沒什麼好處,不是嗎?」
聽徐念說,她又生了個兒子,這才著急回來和謝灼撇清關系吧。
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多不合格的父母啊?
我把黑卡推了回去:「合同一周後就到期了,我也沒有資格收下這筆錢,真的想補償他,不如當面給。」
眼前的人臉色暗了暗,繼而又抬頭看我:「聽說我從國外寄給他的東西,他連拆都不拆,不過……他喜歡你,你給的,他或許會要。」
看來她還是不明白啊。
親情的缺口是一條外人根本無法彌補的鴻溝。
「你真覺得對不起他,不如在走之前抱抱他。」
走出咖啡廳後,我出神地盯著謝灼的頭像。
一周怎麼這麼漫長啊?
煩!
15
後來,聽說不可一世的京圈少爺翻遍垃圾桶,還是把鑰匙找了回來。
兩天後,周柏言用陌生號碼給我發了最後一條消息:「我和何晚晴真的沒什麼,至於生日禮物,我以後每年都會補給你的,不管你會不會看到。」
我沒回,反手又拉黑了這個號碼。
何晚晴破口大罵的視頻在圈子裡傳遍了,懷著前男友孩子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來。
何氏集團徹底沒了她的位置,據說後來被她那個心狠手辣的妹妹趁機打發到了國外。
至於徐念,似乎是和小警察談起了戀愛。
……
高考結束那天,我請好假早早出門,還是被堵在了路上。
等我拿著捧花來到考場外時,謝灼正垂眸靠在牆上,滿臉落寞。
「路上堵車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捧花遞到他面前,他一雙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姐姐。」
兩個字聽得我臉紅心跳。
「走吧。」
我朝他打打手勢,朝外走去。
「姐姐,你今天怎麼穿旗袍了?」
「姐姐,你是跑來見我的?怎麼這麼多汗?」
「大六歲怎麼了?所以,你真的考慮過我們的未來是不是?」
「我真的好好考試了,我這兩天哪敢想你?」
「以後生兒子還是生女兒?」
「我在作文裡藏了一首情詩,寫的我愛你。」
「姐姐……」
【番外·周柏言視角】
1
我爸不知抽了哪門子風,非要我去聾啞學校設一個獎學金。
那天,我穿著西裝革履,心裡卻想著晚上去哪裡喝酒。
直到林聽一襲白色長裙,小跑過來,乖巧地跟在校長身邊,我才收回了心思。
其間,時不時會有小孩子跑過來,勾著她的手指,朝她比劃著什麼。
天使也不過如此吧。
晚上喝酒的時候,我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三個月後,再也忍不去了。
那些狐朋狗友笑就笑吧,老子就是喜歡上了個小啞巴。
我當著她的面說要追她的時候,她死死摟著懷中的課本,指節泛白。
追了大概六個月吧,我這輩子沒有對一個人這麼有耐心過。
在一起那天,我帶她見了我的朋友,盡管再三囑咐,他們說話還是沒個輕重。
林聽回來的路上就在手機上刪刪減減,最後給我看:「以後能不能不去你的聚會了?」
其實當時我就應該明白的,我追她的那段時間,太像一個獵人。
以至於我的朋友,才會用那樣的目光打量她,像在看一個稀罕的寵物。
林聽那麼敏感,她當時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
失望的種子,或許在那一天就埋下了。
2
之後的三年,我們分分合合,無非就是為了兩種事。
一種是她不肯收我的禮物。
送她的禮物,她總說太貴重,不肯收。
但我隻是想對她好而已。
給自己女朋友買東西怎麼就那麼難。
但我不知道,我隨便一雙鞋,都能抵她一年的工資,她不肯收,是怕還不起。
另一種,就是在那種事上。
抱抱可以,其他的就死活不願意了。
很久之後,我才從徐念那裡知曉,她有很嚴重的心理創傷,所以才會排斥身體接觸。
那天,徐念指著我的鼻子罵,總以為你能給林聽安全感,她的病或許就好了,現在看來,她的病,你也有一份。
是啊,在一起三年,我連安全感都給不了她。
每次吵架,我仗著她不會說話,什麼難聽說什麼,她在外邊打手語,我嫌太傻,她低頭打字,我嫌太慢。
即便如此,我依然高傲地覺得,我們是互相喜歡的,隻是需要互相磨合。
但我不知道,她早已經遍體鱗傷。
3
她離開那次,也不是毫無徵兆的。
我和蔣毅在走廊抽煙時,他忽然問我,這次是不是認真的。
其實是的。
但話說出口,就變成了那樣。
我發現她可能聽到我的混賬話時,心像被一雙大手驟然揪了起來。
剛想追上去,又被何晚晴拉住了胳膊。
她是懷了前男友的孩子後回國的,這些我都知道。
我隻是……隻是想讓林聽像以前一樣來哄哄我。
但我不知道,她也是會離開的。
沒有人會一直停留在原地。
收到她的分手消息後,我冒著大雨,找了她整整一晚,車在雨夜中奔馳而過時,我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種最壞的結果。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是一串地址。
——謝家的老宅。
我甚至沒等到秘書查證號碼的來源,就匆忙跑了過去。
她沒事,是萬幸。
但……
算了,一個未成年而已。
4
那年,我第一次沒有收到她的生日祝福。
她每次送我的禮物總是最用心的。
隨口一提的甜品,她會花好長時間去學習、試驗。
隨便看一眼的繡花,她會耐心對著圖案,再一比一繡在領帶上。
……
隻是,我總是忘了,忘了她有多愛我。
我鞍前馬後地在學校跟了她兩個月,但她連個好臉色都沒給我。
她會蹲下身,和學校的孩子笑,唯獨不會給我一個好臉色。
蔣毅聽說後, 打電話問我,是不是栽了。
栽了,徹底栽了。
但人家不要我了。
5
本來,我是沒打算找姓謝的麻煩, 但他自己找上門來。
「比一場吧, 輸了就別再纏著她了。」
他把手機直接甩過來, 比我一個會說話的氣勢還足。
本來聽說他創傷應激後得了失語症,不想和他計較,直到我偶然間瞥到他桌面居然是林聽,我直接就炸了。
比,為什麼不比?
我自己老婆還沒哄好,怎麼又來一個搶人的?
那天暴雨中, 我確實有些失控了。
車子傾斜的瞬間,我大腦一片空白,隻是遺憾,沒有再見林聽一面。
腦海中剛想完這些,餘光中就看到林聽跑了過來。
我以為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禱告。
沒想到,她這次跑向的,並不是我。
我昂起頭,迎著雨水冷笑。
呵,周柏言啊,老婆徹底作沒了。
6
住院後,她一眼都沒看過我。
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病房就在姓謝的對面。
直到我忍不住, 拿著準備許久的生日禮物去找她, 卻看到兩人舉止親密。
我的心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著。
林聽紅著臉跑出來時,我才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副樣子了。
我笨拙地在她面前比著手語, 她卻沒什麼耐心看, 還把生日禮物還了回來。
那幢別墅的每一間屋子, 都有我的精心彌補的禮物。
我仔細回想她和我說的每一家蒼蠅小館, 每一家書店……再去一一彌補。
可這些她看都懶得看一眼了。
是啊,過期的禮物還有什麼意義?
仿佛一個局外人。
「林我」七年後。
我去星市出差時, 猛然抬頭,看到林聽穿著白色裙子,半蹲在地上哄著一個女孩。
她就在離我不遠處, 恍惚間,我以為自己做夢了。
當時,謝灼大學考到了星市, 林聽也跟著搬了家,在這裡一家聾啞學校當了校長。
飛機上, 我無數次幻想過和她偶遇的場景, 抓馬的, 尷尬的。
但沒想到,會是溫馨的,但溫馨到讓人喘不上氣。
謝灼從遠處走來, 一把抱起了小姑娘:「糯糯,別老纏著媽媽,媽媽不累嗎?媽媽就不想我嗎?」
林聽笑了笑,和我們初見時一模一樣。
隻是, 我再沒資格站在她身邊了。
我抿抿唇,逼自己移開了視線。
林聽,海市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