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蠱了,會愛上睜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於是我和自己的倒影對視,從此封心鎖愛隻愛自己一人。
至於那個抱著師叔痛哭,求我拋卻生死救活他此生摯愛的未婚夫,愛誰管誰管去!
1
「……你真行啊,奚瀾,」被我五花大綁的少年蠱師咬著牙瞧我,「我就第一次見人這麼解我的惑心蠱。」
我暼了他一眼:「這麼說來,你從前下過許多次這種蠱?」
「嘖,年紀不大,倒是挺——」
少年蠱師曲赫的臉色驟紅:「我隻是練手!最後都給他們解開了的!」
隨後曲赫說要幫我解蠱卻被我拒絕了,畢竟——這個蠱能夠幫我忘了那個自己曾苦苦追逐數十年,求而不得險些因愛生恨的人。
將曲赫松綁之後他問我要去做什麼,我這才想起來,此行孤身九死一生闖入萬蠱林是為了替我未婚夫的師叔求藥的。
如今我內心對於我那個未婚夫一絲好感也無,甚至恨他從前那樣糟踐我的心意,還求藥?
姑奶奶看你是想求死!
看了眼萬蠱林禁地,我同曲赫說:「回去砍人。」
我和我未婚夫算是青梅竹馬,我是神女宮的少宮主,他是萬劍宗的少宗主,論天賦身份我從來不弱於他,偏偏從前被豬油蒙了心,把自己這個未婚妻弄得像他的手下。
他遇見修行瓶頸,我去求師傅賜藥;
他本命玉簡開裂,我強行出關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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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上人有危險,我拖著重傷未愈的身體闖入修真界人人聞風喪膽的萬蠱林,隻為了求藥。
現在想想我當初真的是腦子進了水,我這種天資身份都拔尖的大美女,幹嘛吊死在一棵樹上。
「……自戀的女人真可怕。」
我掃了眼刀過去,曲赫嚇得閉嘴。
自戀怎麼了?自戀多好!
比戀男人好多了!
我現在心情舒暢腦子清醒,回頭就帶著那個肖青楓狗男人去他師傅面前退婚,要他們萬劍宗給我賠錢!
隻是出乎我意料,曲赫竟然期期艾艾問我能不能帶他一起出去。
我好奇:「你出去幹嘛?」
「早些年我師傅丟了一批極其厲害的蠱,」曲赫撓撓頭,「其餘的不能和你說了,這是我們萬蠱林的機密——總之我要出去的。」
「那你自己出去唄,跟著我做什麼?」
誰知他竟說:「師傅說我這樣俊俏的蠱師,出去肯定會被外面的姑娘小姐搶著示愛、你這不是隻喜歡自己麼,嘿,我覺得跟你出去比較安全。」
……
萬蠱林裡也有騙小孩的?
我瞅著曲赫十五六歲少年的稚嫩臉龐,以及還比我矮了半個頭的身高,不忍心打擊他。
正好這小家伙也有用,想了想我爽快道:「約法三章我就帶你出去。」
曲赫嗯嗯點頭。
所以當我神清氣爽回去找未婚夫的時候,身後多了個小跟屁蟲。
「奚瀾!」
未婚夫肖青楓看著我眼裡驟然亮起一陣光亮,倘若是從前的我,現在大抵已經高興得忘了自己叫什麼。
他問:「那藥,你帶回來了麼?」
嘴上說著帶回來了麼,肖青楓卻很篤定我定然是帶回來了,已經按捺不住要向我討要了。
見我隻是皺眉瞧著他,肖青楓不由一愣。
而後才道:「奚瀾,人命關天,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瞧瞧這說的什麼話。
我心下冷哼:「沒有藥。」
見他愕然的模樣,我笑了起來:「萬蠱林兇險萬分,我覺得自己的命比較重要,所以 沒有進入禁地向聖姑求藥。」
不——
如果沒有中蠱,沒有愛上自己,恐怕我現在已經是萬蠱林禁地裡的一堆白骨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原本豐神俊貌、如今卻憔悴若斯的男人,心底除卻厭煩和後悔之外沒有半點愛意。
是。
他尊師重道,天資卓絕,前途無量,可這一切於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當真和他成婚,人前萬眾敬仰的少宗主,絕不會是我的好夫婿。
我幾乎可以預見到自己的悲慘結局。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按住自己的胸膛,無愛一身輕,這不是蠱,這是救我的藥。
然而肖青楓卻誤會了,他面帶失望:「你還在計較麼?可她是我的師叔!我總不能看著她去死!」
「師叔?」
我笑了:「肖青楓,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有把她當你的師叔麼?」
他們二人相差不過幾百歲,若非輩分差距,這點年紀在修真界根本算不得什麼。
可偏偏一個是師叔,一個是子侄。
陡然被戳破不可告人的秘密,肖青楓臉色幾度變化,終究緊緊咬住牙關:「你救她,你救她我就立刻同你完婚!」
早在十年前就到了婚期了。
如今這樁婚事卻被他當做籌碼恩賜,要和我交換救他心上人的條件,肖青楓,你辱我太甚!
若非我記著兩個門派之間的情誼面上要大度得體以及事關生死,眼下我總得先和這個使喚了我數十年的男人打一場。
我笑得客氣溫和:「我沒有藥,但是我帶了聖姑的徒弟回來。」
「我會救她,但是肖青楓——我不用你和我完婚。」
2
肖青楓的師叔姓寧,從前我愛肖青楓愛得如痴如狂時總是吃寧師叔的醋,如今中蠱隻愛自己,卻清醒過來了——人家寧師叔其實自始至終壓根沒搭理過肖青楓。
準確來說,寧師叔很愛護肖青楓這個師侄。
但也僅僅是愛護而已,因為肖青楓的天資和他少宮主的身份。
肖青楓為了不叫外人知道自己對於師叔的戀慕也一直隱忍,於是這段感情隻有我和他知道。
我那時還很傻。
想著,肖青楓有愛而不得的人也很好,這樣他就會知道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有多痛苦,就會知道我有多痛苦,就會,就會——就會想起我一星半點的好來了吧?
就會感同身受而對我好一些了吧?
想到這裡我面無表情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真賤啊我以前。
這一巴掌,讓剛巧叼著麻餅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曲赫一愣:「你腦子壞了?」
我暼了他一眼:「你治好了?」
提起寧師叔的傷勢,曲赫昂了昂頭:「我可是師傅唯一的徒弟,有我出馬還有什麼治不好的?」
「不過——」
他把麻餅吃完:「再活個幾百歲是沒問題,可是她自此之後恐怕會修行困難,除非有極寒血脈的女子獻上三滴心頭血喂給我的蠱蟲吃,否則是無法病愈啦。」
曲赫沒心沒肺地說完,見我臉色不對下意識問:「不過這就不歸我們管了吧?」
怎麼不歸我們管?
我,奚瀾,神女宮的少宮主,若非這一身九寒淨體的資質憑什麼一入門就定下了少宮主的位子?神女宮中的女子都有和我類似的體質,這種帶有寒意的體質隻會出現在女嬰身上,使其自出生起便與尋常孩童不同,有早夭之相。
我和我的諸位師妹都是曾經被棄養的瀕死女嬰,被我師傅也是神女宮的宮主收留。
隻不過我的格外好些,是萬古難遇的九寒淨體。
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寧師叔,我沉默了片刻。
作為萬劍宗的長老,我的體質寧師叔應當是知道的。
在曲赫的一頭霧水的詭異沉默當中寧師叔率先打破了氛圍:「多謝奚少宮主與曲蠱師救我一命,寧汐無以為報。」
像是沒聽見曲赫說的方法那樣,寧師叔根本沒提及自己的修行困難,隻是說願為我和曲赫各做一件事。
曲赫沒想到有這個意外之喜,樂呵呵說等以後用到她了再說,又道:「沒事,姐姐您這個境地已經很好了,一般人就算沒有桎梏也基本上突破不了,您放寬心。」
輪到我時,我笑了笑:「寧師叔說得哪裡話。」
「我神女宮與萬劍宗素來交好,友宗遇難,門人弟子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從前哪怕我嫉妒寧師叔嫉妒得要死,也從沒有對這個「情敵」下過黑手,如今她不強求我心頭血,我和她自然沒什麼仇怨。
行走在外,我代表的是整個神女宮的臉面。
碰見萬劍宗長老遇難,我理應救下她,這既是神女宮門訓,也是我輩道義所在。
應下「長輩」的救命之恩算什麼?
何況我想要和肖青楓退婚,說不定還用得上這位師叔呢。
想起肖青楓我抿唇,從前是我豬油蒙了心,他的確是一直毫不手軟地利用了我的愛慕,可我自己行事也確實太過跌份。
修仙之人,本不該耽於小情小愛。
從前種種……等我把這些年的利息一應收回後就算了,倘若目光一直在愛恨糾葛之上打轉悠不得灑脫,圍著一個男人而喜怒哀樂,我還修什麼道?
嗯,前提是這些年的利息我得拿回來。
見我如此寧師叔也不強求,隻是誇我師傅教育有方,這話我愛聽,故而高高興興地應了。
她是正兒八經的劍修,冷硬高潔,如極北之境萬載屹立的雪山那樣美而堅韌。
能蘊蓮花、御風霜、懾諸邪。
肖青楓能夠罔顧師徒倫理喜歡上她,其實也不是沒有緣由。
畢竟如今拋去本來就不存在的情敵關系之後,我見寧師叔,也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前輩。
所以當肖青楓回來時,看見就是我和他心上人互不打擾但很融洽的一個氛圍。
這個自信男人大為不解。
——寧師叔是化神期大能,她此行是為了偵查一個魔淵與人間的連接口,卻意外遇上了兩個同為化神期的魔君,否則以她的實力怎會重傷瀕死。
那時恰好肖青楓領了門派任務在附近,見到自己送給她的信物猛烈振動,於是義無反顧地衝過去救她。
又恰好我拜訪萬劍宗,看見肖青楓本命玉簡開裂,便義無反顧地過來救他。
和年少觀海時見到的漁民捉螃蟹那樣,你拉他他拉我,一串兒過來送死了。
彼時眼見著形勢不妙,肖青楓「忍辱負重」與我一同揮劍,不知怎麼竟然真的斬殺了剩下的那個被寧師叔重傷的魔君。
之後便是寧師叔重傷昏死,肖青楓也身受重傷,最後一個趕到的我傷勢相對而言較輕,於是拖著沉重軀體前去萬蠱林尋聖姑求藥。
方才他出去也是為了徹底毀掉那個魔淵與人間的通道。
我見他來了有些不快,卻沒有表現出來,有禮有節客氣道:「你回來了。」
肖青楓原本就一直提防著我未說出口的條件,見我開口忍不住皺眉:「你又有什麼事?」
聞言我還沒有什麼反應,寧師叔卻先出聲道:「青楓,如何對奚瀾這般態度?」
論輩分她是我和肖青楓兩個人的師叔,看見小輩未婚夫妻之間氣氛不睦,被兇的還是對自己有恩的外人,寧師叔淡淡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