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被打的照片,不知被誰拍了下來。
江振勃然大怒。
江啟跪在地上,沒吭一聲。
棍子落在他背上。
「知錯沒?」
「我沒錯。」
又是一棍。
我咬唇:「叔叔……」
「你閉嘴。」他不怒而威,「我在教訓自己的兒子。」
「你兇她做什麼,跟她無關。」
「跟她無關,要是沒她你能惹上這堆事?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那麼篤定她心思單純?」
江啟忽然望向我:「她是我喜歡了八年的人,八年夠嗎?」
江振噎了下。
「滾,看著心煩,下次再做這事記得避人耳目,別讓老子一天到晚給你擦屁股。」
我扶著江啟回了他的房間。
一抹臉,手上一片湿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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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他指腹磨蹭著我的眼角:「不是說過了,不要說這三個字。」
眼下場景,他背部受傷趴在床上,而我額頭貼著紗布。
像是兩個傷殘人士互相扶持。
「阿寧。」
「嗯。」
「我想去下廁所……但是背有些疼……」
「……我扶你?」
他甚為滿意地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他極其自然地伸手過來。
我有種錯覺,江振這幾棍子,連我也一道懲罰了。
晚上洗完澡。
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江家似乎默認我跟江啟睡一間房了。
江啟倒是興致盎然:「我一個傷者我能做什麼?」
躺在被子裡,我想到那個混亂的晚上。
我這個人向來執拗,不撞南牆不回頭。
追陳奕時這樣,放棄他後也這樣。
那晚喝醉後看見江啟擔心在乎的眼神,忽然產生了一個有些渣的想法。
要不就,和他試試……
可我沒想到,現在的我,是真的喜歡他了。
我緩緩環上他的腰。
一片黑暗中,他身上滾燙:「謝晚寧,注意尺度。」
「你說的八年是什麼意思?」
八年,算起來,該是我高中時期了。
他語氣不自然:「我有點困了。」
我湊上前,貼著他的脖頸親了親:「告訴我好不好?」
他往被子裡縮,耳根紅了:「謝晚寧,你好煩啊。」
11
我回家陪了父母半個多月。
離開時,一向冷酷的父親眼睛有些紅:「爸再給你買套房。」
我朝他招手:「放心吧爸,有人照顧我了,下次見面帶他來見你們。」
下飛機,江啟來接的我。
他表現得極其正常,斯文地幫我提行李,還準備了束花。
我剛坐進車,被他按在椅子上,吻得熱烈。
最後快喘不過氣。
直到後來,停車場的保安實在看不下去。
「怎麼回事,影響別人開車。」
他委屈地說:「半個月沒見我媳婦兒,親一親怎麼了?」
我捂住臉。
很快,到了聖誕節。
買了一大堆飾品,我和幾個店員準備裝扮店鋪。
門口有人進來。
我下意識招呼,突然一頓。
我看到了秦夢。
以往她是不會來我這店的。
小周來了我一眼,有些擔心。
我知道她擔心什麼。
前兩天,婚禮上,秦夢等了將近三小時,沒等到新郎。
她沒化妝,面色發白。
說起話來,不同於以往的囂張。
她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毀了我。」
她說:「他竟然跟我說,當時求婚時,滿腦子想的都是你。」
我苦笑兩聲。
可他跟我在一起時,想的也全是你啊。
我一時無語。
不過這些,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陳奕。
周末我和江啟去逛街。
偌大的商場內,有人單膝跪地求婚。
我拉著他湊熱鬧:「女生好漂亮啊!穿婚紗肯定更好看!」
唇間一熱。
他傾身:「你也好看。」
12
江啟最近有些反常。
常常翻著手機,我湊過去時,又立馬關了屏幕。
「你在跟漂亮妹妹聊天?」
「嗯。」他絲毫不慌,「不能讓你發現。」
我生日這天,沒收到他的禮物。
和朋友出去時,我還不死心地問:「你真不記得今天什麼日子了?」
他眨著一雙清澈的眼:「周六啊,休息日。」
「……」
我轉身拿著包就走。
原本想看看他有沒有追過來。
結果身後門「砰」一聲迫不及待地關上了。
我挽著朋友走在街邊,心不在焉。
在我第九十九次說「要不我們回去吧」時,他插科打诨,一定要拉著我在街邊喝咖啡。
可他平時明明是最不喜歡逛街的一個。
我突然想到。
江啟不會是想給我什麼驚喜吧……
懷著這個猜想,我也不著急回了。
直到朋友的手機響了。
我問:「能回了吧?」
他鄭重地點頭。
十字路口,我又看見了秦夢。
三月的天,還有些冷。
但她穿著一身紅裙。
從她身旁而過時,她拽住我:「你離開這裡吧。」
我甩開手:「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被人扔在婚禮上的感受嗎?他以前明明對我那麼好,如果不是你,我和他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我冷冷看著她:「不是你一直在吊著他嗎,不然為什麼平時對他愛搭不理,偏偏他要跟我在一起時你跑出來。」
「……我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那輛 9888 嗎?」
我往旁邊走,不想和她糾纏。
秦夢幽幽說:「原來被你看見了啊,一定也是你告訴他的吧。」
我心裡湧現一股不安。
下一刻。
一股強勁的力突然襲上背部。
我往前踉跄。
右邊是疾馳而來的車。
司機驚慌失措的眼神。
「砰。」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還在想。
你推我做什麼,你該去推陳奕啊……
好痛。
我好像聽到了江啟的聲音。
他說:「謝晚寧,睜睜眼,求你……」
13
意識一片混沌。
我突然回到了大學時期,那天剛下課,我急著去佔位。
有一個高大挺拔的男生忽然站在我面前。
他聲音清潤,很好聽:「我喜歡你。」
微風拂過,有風沙迷了眼。
我使勁眨著眼睛。
看到了江啟。
原來我那麼早就見過他了啊。
14
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來時,渾身動不了。
耳邊傳來男人沙啞脆弱的嗓音:「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十層的蛋糕,上面有你最愛吃的櫻桃,最中間那層,藏了那顆戒指,和我的戶口本……」
「我還買了好多禮物,我不愛買東西的,但一想到是給你買,我就怎麼也停不下來,本來是想買 25 個,後來不知怎麼的,數下來就已經 100 了。」
「100 這個數字很好,就好像我和你,能白頭。」
他忽然哽咽:「他們說你沒事,可是謝晚寧,我不信他們,我隻信你,醒過來好不好?」
手背有些湿潤。
我心糾結地疼。
「江啟……」
他愣愣地抬頭。
眼睛發黑,下颌有胡茬。
哪裡像那個平時意氣風發的江總經理。
「別動。」
他眼睛一瞬間有了光亮,漸漸地又開始發紅:「是不是很痛。」
「……不痛,我沒事。」
他低頭,緊緊拽著我的手:「傻子。」
我才發現,自己被裹成了木乃伊。
除了一隻手,其他地方半分動彈不得。
這意味著,我的衣服需要別人換,飯需要別人喂,痒痒需要別人幫忙撓,就連上廁所……也得他人幫忙。
中午趁他睡著,我悄悄往外挪。
不小心扯到了肩膀的繃帶。
「嘶。」
我吃疼,瞧了下江啟。
好像沒醒。
我又動了動。
一雙有力的手按在我腿上,語氣不善:「謝晚寧,腿不想要了?」
我瞬間歇氣。
「江啟……我想上廁所。」
我全程紅著臉,就差冒煙。
隔了兩天。
醫生來病房時,說了句:「沒太大問題,隻需要好好休息。」
於是,朋友來探望時,江啟隻給了他們二十分鍾時間。
這場嘮嗑硬生生變成了對他的討伐會。
「你要再醒不過來,江少爺恐怕要當鳏夫了。」
「你出車禍那天,他都快瘋了,跪在地上,連碰都不敢碰你……」
「這幾天他一直守著你,我原本要替他的,看他發紅的眼睛,我根本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關鍵醫生也沒說你有生命危險啊。」
「……」
很快, 江啟推門進來。
「她該休息了。」
幾人和我對視一眼,馬不停蹄跑了。
「我還沒問完呢。」
「你想問什麼, 」江啟理了下我的頭發,「可以問我。」
「……」我嘆氣,「秦夢怎麼樣了?」
江啟沉下臉, 眼神一狠。
「進去了。」
這場劫難,就當是斷了我和陳奕三人這場孽緣。
晚上,江啟喂我吃飯。
這些事,他總喜歡親力親為。
我喝了口湯, 嗆住:「江啟, 你要、要毒殺我嗎?」
這是我喝過最難喝的湯, 跟加了苦瓜一樣。
「讓你長點記性,不許在外人面前說我壞話。」
「我沒說啊。」
「聽也不行。」
簡直無理取鬧。
迫於無奈,我隻能瞪大眼睛看他。
他一口喝了碗裡的湯,又給我重新換了份。
「別亂動, 讓我好好伺候你幾天。」
「等你好了,隨你怎樣都行。」
可是這樣躺在床上任人擺弄的樣子真的很羞恥。
特別是有時身體出汗, 他還……
唉。
算了。
眼不見為淨。
一覺睡到半夜。
我聽見隔壁床的動靜,才發現江啟睡得極其不安穩。
他躺在另一張床上, 額頭冒冷汗。
我喊了他兩聲。
「你做噩夢了?」
他頃刻間睜眼, 轉頭盯著我, 半晌。
慶幸地笑了。
「謝晚寧,你不能讓我沒了老婆啊。」
月色皎潔。
我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我用唯一完好的無名指, 小心翼翼纏上他的手。
「我的戒指呢?」
「你不用求婚,我答應了。」
「昨天喝醉了,是江啟照顧我的。」
「(那」江啟十八歲時就認識謝晚寧了。
她扎著馬尾, 在人群裡,皮膚白得耀眼。
彼時,他在路邊撿到一張校園卡。
「喲,這不高二二班的班花嗎, 江哥,要不借此機會認識一下?」
他心思有種被人看透的別扭。
他說:「不了。」
後來,那張校園卡輾轉到陳奕的手上。
這個「不」字,讓他遲到了很多年。
大學時,他捏著一封早就寫好的情書,坐了五小時動車, 去到她在的學校。
他還記得,那是一個清晨, 她們學校一排排的銀杏樹璀璨金黃。
可她眼裡根本看不見他。
「不好意思, 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眼睜睜看著,她揚起笑容, 跟另一個男人身後。
他接近陳奕,確實別有居心。
至少,他要看到她過得好。
可她不記得曾見過他,也過得不好。
慶功宴上, 陳奕當眾宣布:「這是我的女朋友, 謝晚寧。」
她羞澀地笑。
江啟坐在角落,面色如常地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去衛生間清理衣物,他卻看見陳奕抱著秦夢的腰,笑容曖昧。
那是他第一次產生了想殺人的想法。
……那就把她搶過來好了。
他跟著謝晚寧跑出門。
「換個男朋友的事, 有那麼難?」
……
那時的他沒想到,很久以後,真能得償所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