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聖女三歲制毒蠱,五歲剝人皮,十歲竟以自身血肉養蠱。
她的狠辣偏執人人懼怕,唯有我這個低等女奴,卻心疼起她的一身傷痛。
我會偷偷下山買藥膏放在她的床頭,還會做花燈、堆雪人逗她開心。
後來她殺人養蠱漸少,皮膚也恢復了光潔。
還會跟著我下山逛街挑首飾,甚至會笑著捏住我的下巴,讓我叫她「姐姐」。
直到苗疆女帝為制長命蠱,把八字匹配的我扔進了熔爐:
「一個賤奴,能做朕的藥引是你的福氣!」
聽說我死去的那天,聖女再次踏進蠱池,任萬千蠱蟲啃噬全身。
後來苗疆人人色變,都說那雪山的聖殿主人,要用鮮血塗滿這世間。
1
臘月初八,烏雲壓城。
我穿著囚服,跪在皇宮的一個秘密宮室裡。
鏽跡斑斑的粗鐵鏈磨得我的手腳生疼。
從聖殿到秘壽宮,苗疆女帝的十八暗衛,一路隻拖來我一人。
而女帝本人正坐在盤龍金絲楠木椅上。
她用穿著玉鞋的腳抬起我的下巴,報出一串生辰八字:「這是你的八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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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我茫然地點點頭。
我的頭點著地,聽到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女帝拍了拍手:「扔進去吧。」
我心裡一驚。
下一秒,宮室的暗門打開——
一個已燒得通紅的銅爐出現在我的面前!
熱浪襲上我的後背,我瞬間出了一身汗!
暗衛揪著鐵鏈把我往爐中拽,我死死地扒住爐口,十指瞬間變得焦黑。
鑽心的疼痛襲來,我說話的聲線都變得尖銳:「敢問皇上,奴婢可是哪裡衝撞了皇上?」
女帝竟是愣了愣。
隨即刻薄地笑了起來:「朕做事,還需要理由?」
她一腳踹來,把我的背也貼上滾燙的青銅:「你一個賤奴,能做朕的長命蠱藥引,應該感到榮幸!」
疼痛鋪天蓋地地襲來,我的瞳孔開始渙散。
長命蠱。
是了。
一直傳聞,女帝在集中術士,尋求長壽之道。
她也曾向聖殿求助,讓聖女親自為她煉蠱。
但,聖女拒絕了。
女帝對我並沒有多少耐心:「愣著幹什麼?把她扔進去!
「朕奈何不了南千鏡,這次便用她的奴隸,給她一個教訓!」
我的身體下墜,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這個名字。
南千鏡。
很少有人知道,這是這代聖女的名諱。
世人隻會叫她,華蠱聖女。
隻有我……
我叫她……姐姐。
我終於跌入燃著熊熊大火的熔爐中。
無數慘白色的顆粒濺起,是熔爐裡散落的灰燼。
像……一場大雪。
苗疆是終年無雪的。
唯有我們的雪山聖殿會有雪落。
……我和姐姐的聖殿。
漫天火光裡,我仿佛又看到了聖殿的壁爐。
白色的,充滿暖意。
而壁爐前,聖女姐姐為我裹上一塊純白的毯子:「阿眠,聽話。」
2
今日原本是我的生辰。
卻不想,亦成為我的祭日。
我逐漸飄浮到空中的時候,一個暗處的宮人,悄悄地跑出了宮門。
我跟著她一路飄啊飄,竟來到了聖殿。
聖女今日下山辦事了。
所以才給了女帝可乘之機。
我飄到宮人面前,好聲好氣地勸她:「我知道瞞不住,待會兒你和姐姐說得別那麼嚴重……
「她會著急的。」
可宮人隻是一臉嚴肅,並不搭理我。
……我已經死了,沒人能聽到我的聲音了。
從晌午到日暮。
聖女才回到雪山。
她的手裡,還提著一個並不名貴的盒子。
我是知道這個盒子的。
山下的集市上,有商販會制作絨花的簪子、耳環售賣。
上回我和她一人買了一支純白的簪子。
我們約好的,下回要一起再配一對耳環。
突然眼眶有些酸澀,明明我已是一團虛無。
聖女開口,聲音裡竟有一絲興奮:「阿眠呢?今日是她的生辰,跑到哪裡去玩了?」
所有人噤聲。
那個宮人開口,語氣竟帶著些許哆嗦:
「聖女殿下……請節哀。」
聖女就這麼愣了愣。
隨後竟然笑了起來:「你不在宮裡好好做暗線,跑過來和我發什麼瘋?」
我深呼吸,捂上耳朵,飄到了一旁。
但還是沒能擋住盒子落地的聲音。
我轉過頭,她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
「你說,阿眠怎麼了?」
宮人重復著我的死訊時,她的指尖掠過一陣白光,一本厚重的典籍出現在手中。
聖女的語氣依舊平淡:
「死了,復活便是。聖殿百年來研究出數十種秘法,你把阿眠帶來,我現在去畫陣法……」
宮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殿下,櫻眠她……已經化成了灰燼!」
聖女猛然抬頭!
宮人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她被皇上做成了長命蠱的藥引,魂魄已與常人不țū́⁸同!」
聖殿再次恢復可怕的寂靜。
聖女沒有表情的,冷清絕美的面容,終於出現了一瞬間的龜裂。
我飄上去想抱住她:「姐姐,我沒關系的……
「你不要髒了自己的手……」
一滴淚穿透我伸出的手。
她轉過身,跑進了聖殿的最深處。
不祥的預感,在我的心頭瞬間炸開!
我看到……聖女走到了一個布滿灰塵的大門前。
已經塵封的蠱室,被再次打開。
3
我的心揪得生疼。
我是見過她使用這個蠱室的。
有的時候,是將死囚投入蠱池。
有時,是將犯了大錯的奴隸丟入蛇坑。
可更多的時候……是她自己,以身飼蠱。
苗疆的聖女,不是什麼貨色都可以當的。
皇位是世襲的,而聖女作為另一種權力和能力的巔峰,每一任都會經過非人般嚴苛的篩選。
而我的聖女姐姐,生來就有非同尋常的優勢。
她三歲制毒蠱,五歲剝人皮,小小年紀就展現出非比尋常的天賦。
但,聖殿的選拔,要的遠不止這一點點的優秀。
從樣貌氣質,到能力……甚至性格。
並且,經歷九重選拔後的優秀候選人裡,為了保障未來聖女的地位不受威脅,隻能活下來一個。
落選,便會被制成藥人。
可以說,聖殿之路於聖女而言,是由屍山血海鋪成的。
在選拔的過程中,十歲的聖女南千鏡為了激發自己的潛能,學會了以身飼蠱。
她對對手狠毒,卻對自己更為狠辣。
即便她後來當上了聖女,地位再也不可動搖,卻也時常為了研制新蠱,任毒蟲啃噬身體而毫不眨眼。
完美的容顏與華麗的聖袍下,卻是滿目瘡痍。
人人都懼怕她的淡漠冷酷。
偶爾有膽子大的,在服侍聖女沐浴時,也會嚇得驚叫出聲。
可唯有我。
一個低等女奴。
我卻打心底心疼她的遭遇、完美面具下的滿身傷痕。
那該多痛啊。
她對女奴大多數時候並不嚴苛,我們有時間自由活動。
我便時不時下山買止痛散、舒痕膠Ŧų₁放在她的床頭。
一開始,她會面無表情地將其扔在一邊。
於是有一回我鼓起勇氣,在給她沐浴後,給她上了藥。
她似乎很是驚訝。
後來我膽大的次數多了,聖女終於便也由著我了。
偶爾痛得狠了,她也會輕微顫抖。
我便停了手:「奴婢會輕點。」
她卻抓住了我的手,語氣有些別扭:「無妨,這點痛就停下,還怎麼讓我好起來?」
後來,買膏藥放在她的床頭,便成了我們之間秘密的默契。
聖殿的生活清冷而無趣,我又開始用闲暇時間做花燈掛在殿外的回廊裡。
純白的雪山之巔,終於有了一抹色彩。
除夕那天,全苗疆唯有聖殿,會下一天的鵝毛大雪。
我就在殿外迎著風雪,堆一個大大的雪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發自內心地笑。
她說Ŧúₛ:「櫻眠,你真是個不一樣的人。」
從那開始,聖女養蠱便越來越少了。
她甚至會開始和我一起下山。
我越發放肆,甚至會帶著她逛廟會、挑首飾。
那一年我的生辰,她為我挑了一身新的衣裙。
她笑著捏住我的下巴:「櫻眠,你小我三歲,以後,該叫我『姐姐』。」
我便換上新的衣裙,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姐姐。」
漸漸地,她不再殺人煉蠱,皮膚也終於恢復了少女的光潔。
那時,我想,就這樣生活吧。
我和姐姐,在一方聖殿,賞一年一度的白雪。
而非像如今這樣,肌膚破碎,鮮血如梅。
如今,我與姐姐卻隔上了一層,永遠無法跨越的生死。
4
聖女用了三天的時間,重建了蠱室。
她把這世間最毒的蠱蟲都丟進了蠱池、蛇坑。
光影重重,她帶著微笑褪去外衣,曼妙的身形被毒物逐漸覆蓋。
我心痛得難以復加,卻無法阻止,白皙光潔的皮膚再次傷痕累累,遍布鮮血!
以身飼蠱持續了十八天。
十八天裡,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陪著她,細數每一個時辰的更迭。
直到她踏出蠱池。
她遞給暗線宮人一個盒子。
「把它丟進女帝的熔爐裡吧。」
她穿著聖袍,語氣再也聽不出任何情感:
「她要長壽,那我便幫助她……永遠……」
聖女頓了頓,朱唇輕啟:「求死不得。」
……
苗疆的聖女在朝堂上的地位相當於別國的國師,是需要上朝的。
聖女姐姐一般在朝堂上鮮少說話,偶爾老大臣們爭吵起來的時候,才會稍微說兩句。
但一開口,就是一錘定音。
不論是德高望重的老宗族,還是憑實力上來的新貴,其實都有點怕她。
我的姐姐,一直是最好看、最厲害的存在!
大多數時候,聖女姐姐上朝都隻穿朝服,冠冕配飾不會過於正式。
而今日,她穿著很是正式,甚至戴上了那對天珠耳環。
我在上空明顯能看到,女帝的眼皮突兀地跳了跳。
聖女手持玉笏,上來就是一聲驚雷。
她通報了一個案子。
一個斷袖的案子。
起因是皇城最大的一家青樓突然泛濫起了奇怪的病症。
藥石無醫,最後隻能去尋求聖女的幫助。
聖女幾經查探,最後鎖定了源頭——
戶部侍郎家的獨子。
原本這件事可大可小,說到底不過是貴族公子哥狎妓染病的事故。
可這件事怪就怪在——
病情的源頭是兩味香料。
一味是青樓獨有的解憂香。
而另一味——
是獨屬於女帝的一位皇側夫的香料,棠梨香。
當初這位側夫,便是靠這味香料獲得了女帝的青睞,盛寵一時,女帝甚至給了他殊榮,下令隻有他可以用這味香。
而把這一切結合起來……
女帝握著龍頭扶手的手的指甲都用力到斷裂:「給朕查!」
很快,女帝的後宮著火的事情便被扒得水落石出。
女帝氣得吐了一口血。
天子之怒,鮮血成河。
那個皇側夫被扔進慎刑司處以凌遲之刑。
而戶部侍郎家的獨子,於東市口問斬。
戶部侍郎年近花甲,已子嗣無望。
獨子被判死刑,無異於滅族。
須發全白的老人在御書房前磕頭磕到血流一地,就地暈厥。
等他醒來時,聽到的便是獨子的頭和身體已被分別送回府上的消息Ṭūₖ。
他披發素袍,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家。
然後一把火,燒毀了一輩子辛苦掙來的一切,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