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落念卿山》, 本章共4323字, 更新于: 2024-12-31 15:04:27

我搬了個小凳子在雪山上畫畫,幾個年輕男女舉著手機過來了。


「咦,這兒居然有人。」


「這座雪山連地圖上都沒標,居然有人畫畫!」


「還是個大美女呢,快湊近拍拍!森林裡的白裙仙女!」


他們興奮地湊過來,圍著我打量。


「美女,你知道這座雪山叫什麼名嗎?」


「念卿山。」這是孟延告訴我的。


「你一個人住在山裡,不安全吧?」


「我老公也住的。」


從交流中我得知,這幾個年輕人是自媒體博主,專門拍攝偏僻處的絕美風景和珍稀的野生動物。


他們說,這座雪山在地圖的邊界之外,他們也是偶然迷路才發現入口。


地圖的邊界之外?


可孟延明明是這座山的護林員,應該是被登記在冊的。


「而且好奇怪,這樣的森林應該有很多種野生動物才對,可我們剛剛一路爬山,也沒見到任何動物……」


幾個年輕人列舉著這裡種種怪異之處,滿面興奮。


我越聽越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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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忽然,一道槍聲在身後響起。


我們轉過頭,正看見孟延站在不遠處,眸光深邃,下顎線緊繃,手背隱隱有青筋暴起。


他手上拿著把獵槍,眉宇間摻了暴戾的氣息。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模樣。


「把你們手機裡的視頻和照片刪掉。」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小年輕不服氣,有個女孩當即叫囂起來:


「憑什麼?你誰啊你?這是我們自己拍的資源!」


孟延二話不說舉起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


女孩立馬腿軟了,趔趄著往後縮。


一旁領頭的男孩反應過來:


「刪,我們馬上刪!」


幾個人亂成一團,慌忙一番操作,把手機展示給孟延看。


「這樣可以嗎?能放我們走嗎?」


孟延逐一檢查,冷峻的神情絲毫沒有放松。


這般緊張程度,像是遇到了什麼性命攸關的大事。


連我都一頭霧水。


檢查完,待幾個年輕人跌跌撞撞離開,我才問他:


「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孟延放下獵槍,忽然猛地抱緊我。


「青青……」他粗啞的嗓音發出一聲嘆息,和方才那個野蠻生猛ťŭₕ的執槍人迥然不同。


他說,「別再走了。」


再?


他粗粝的大手輕輕滑動,撫過我的耳朵、頭發,像是在確認這個擁抱的真實性。


我反握住他的手。


「我答應過你不會走的,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孟延不答,下一秒,他的唇帶著侵略,狠狠壓在我唇上。


唇舌交纏,不能呼吸。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孟延為何會因幾個外來人如此激動。


但僅僅一周後,我就明白了。


因為,晏佐找來了念卿山。


08


在我看來,晏佐是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他忙著和白月光纏綿,從不理會我的消息。


哪怕我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也從未給我一分體面。


我被「抹殺」,他應該是高興的。


這段讓他煩悶不已的婚姻終於自動解除,可以和他的白月光雙宿雙飛。


但萬萬沒想到。


他在短視頻上看見我的身影後,竟然跋山涉水找了過來。


沒錯,那幾個自媒體年輕人並沒有真的刪掉視頻。


他們沾沾自喜地在短視頻裡炫耀,隻不過把視頻和照片轉入了隱私相冊,就騙過了執槍的孟延。


網友被他們的勇氣折服,紛紛留言點贊。


晏佐也留言,不過問的是雪山的具體位置和入山途徑。


哪怕不確定鏡頭中的人是我,他也要走一趟。


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當我在雪山上作畫,看到風塵僕僕的晏佐時,差點以為是錯覺。


「青青,我來帶你回家。」


他看著我滿含熱淚,自以為深情地伸出手。


沒了系統約束,誰還吃他這一套?


我後退一步,果斷裝失憶:「你誰啊?」


「我是你的老公,晏佐。」


「胡說,我的老公叫孟延,比你帥多了。」


「青青……」晏佐急切地向前走了兩步,被我側身躲開。


「少套近乎,我不喜歡你這種小白臉。」


晏佐盯著我的眼睛略微泛紅,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絕望,就連一貫倨傲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


「青青,以前是我不好,你走後我才醒悟過來。你對我來說就像是空氣,你在的時候無知無覺,你走了我才體會到你有多重要……


「得知你死訊的那一刻,我根本不敢相信。往深了查才發現,之前我對你的許多誤會,都是白瑤刻意挑起的。


「幫我創業拉投資的人是你,我手術時照顧我的也是你,而我從前竟然都以為是白瑤為我做了這些……


「我受到她太多蒙蔽,竟然讓我的妻子受了這麼多委屈……是她毀了我們……」


白瑤,就是那位和他雙宿雙飛的白月光,是他發誓要守護一輩子的人。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追妻火葬場。


明明是他做的惡心事,如今卻怪到白月光身上。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無動於衷。


「我說過,你認錯人了。」


我轉身要走,卻被晏佐一把抓住手腕。


他迫不及待撩起我的衣袖。


看見我的小臂處,一個煙頭燙傷的疤。


「青青,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我記得你這個疤,一模一樣!」


給他鋪了臺階,他竟然不肯下。


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我揣起手,好整以暇看著他,也不裝了:


「是啊,這疤,還是你親手用煙頭燙的。記得嗎?」


09


晏佐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青青,過去的事我們就不要再提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你不知道,得知你跳崖的時候,我有多麼崩潰。我不相信你死了,瘋狂到處找你,皇天不負有心人,你還活著……」


這些話,如果在我六年的舔狗生涯裡聽到,該是多麼高興。


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一文不值。


「方才我還想著給你留一點面子,但你是真不要臉啊。


「要不要我幫你回憶回憶,我為什麼被逼得跳下懸崖?而你當時,正在做什麼?」


晏佐身體一震。


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解釋些什麼,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好半天,才帶著幾分苦澀開口。


「我沒想到綁匪的電話是真的。


「我以為這隻是你吸引我的新招數,以為你是吃醋我和白瑤在一起……


「如果我早知道……」


我斜睨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打斷,語氣卻是毫無情緒的平穩:


「你是不知道嗎?你是根本不屑知道。


「對於你來說,我的生死根本不重要。你連一絲懷疑和擔心都沒有,就將我推入死局。


「如果不是被我現在的老公撿到,我恐怕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我回過頭,看向木屋的方向。


原本在灶臺為我做飯的孟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提著槍站在我身後。


他是我如今面對任何困局的底氣。


晏佐倏然瞪大雙眼:


「是他,視頻裡那個男人!他有槍很危險,青青你快到我這兒來!」


我隻覺得可笑,走過去牽住孟延的手。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就是我老公?」


晏佐怒吼:「明明我才是!」


「我已經跳崖身亡,過去的婚姻關系,自動解除。」


我看著他,心中無悲無喜,唯有一片死寂。


「晏佐,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你走吧。」


晏佐的身體微微晃了下,像是支撐不住似的。


片刻後,他似乎意識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光:


「青青,你是故意用他來氣我的,對吧?


「他這種山野漢子,能給你什麼?


「我不信你會放著我不要,跟這種沒本事的糙漢在一起!」


我難以置信,他在說什麼狗話?


他真當自己是什麼很優秀的人嗎?


要不是礙於攻略任務,我根本懶得理他。


我正準備開口駁斥,身邊沉默已久的孟延卻嗤笑一聲:


「那你給過她什麼?


「除了無數的羞辱和傷害,你還給過她什麼?」


晏佐一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半天,終於喃喃出一句:


「我給過她……一個家。」


「她稀罕?」


孟延的獵槍往地上一頓,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透著不羈的勁: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車撞樹上你知道拐了,大鼻涕進嘴裡你知道甩了!


「扯什麼浪子回頭,不過是畫大餅的招數而已。


「我這裡,才是她的家!」


獵獵山風吹過森林,孟延挺拔高大的身軀站在我面前,擋住了風霜。


他的確是個生活在山野的粗糙男人,但兩隻眼睛猶如點漆般明亮,周身透著大丈夫的鐵血與柔情。


他撐起了我,也溫暖了我。


晏佐的眸子猛地一縮,浮現出清晰的危機感。


他怔怔盯著我,一動不動,臉頰上的肌肉隱約顫動著:


「可你曾經……明明那麼喜歡我。」


無人再理他的智障發言。


孟延轉過頭,望向我支起的畫架。


畫上的男人隻穿一條中褲,肩膀寬闊,腰腹勁瘦,誘人的八塊腹肌浮著一層細汗,看上去充滿了荷爾蒙的張力。


「畫的是我?」


我眨眨眼看他:「喜歡嗎?」


孟延單手抱起我,我坐在他的臂彎,是個適合親吻的角度。


唇瓣自然而然貼上,纏綿悱惻。


他用了力,一直吻到我唇色緋紅,難以呼吸,才克制地笑了笑:


「嗯,喜歡。」


我們視晏佐如空氣,相擁著回到小木屋。


門在身後關上。


我沒有回頭,卻仍舊聽見了那聲帶著懊悔和痛苦的呢喃:


「明明她的畫中人,應該是我才對……」


10


經此一事,孟延徹底看明白,我是一點沒失憶。


「沒失憶還一見面就叫我老公,對別人也這樣?」


他掐著我的腰,要用力懲罰我。


我疼得討饒: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雖然那是我第一次見你。


「但在春夢裡,我已經見過你無數次……」


我們生活不過幾個月,默契卻如同相處多年的夫妻。


我甚至覺得,就這樣一輩子跟他待在雪山上,也挺好。


但沒想到,即使上次鬧成那樣,晏佐也沒放棄。


趁著孟延去巡山,晏佐悄悄找上了我。


他不知道在隱蔽的叢林裡潛伏了多久,上來就抓住我的胳膊:


「青青,你趕緊跟我走!孟延這個人有問題!」


我冷冷甩開。


「我以為,我上次已經把話跟你說得夠清楚了。」


「不是!孟延的職業是造假的,甚至他這個人都是假的!」


晏佐匆匆把手頭一堆資料塞給我,急切地解釋。


「我去林業局查過,這座雪山,根本就沒有什麼護林員!而且所有在崗的護林員,都沒有孟延這個名字!


「我又去公安局查了所有名叫孟延的人,年齡、照片,壓根就沒有跟他符合的!


「青青,他一直在騙你!他根本不是什麼護林員,他甚至不叫孟延!這個男人隻是把你囚禁在這裡,讓你做他的禁脔!」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資料,不說話。


雪山人煙稀少,動物寥寥,風和樹葉也安靜著,這一瞬,仿佛時間都有了小小的停頓。


晏佐見我沉默,更著急了。


他拿出地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邊界告訴我:


「你知道這座雪山在哪裡嗎?在這裡的邊界之外。


「你還記得你跳下懸崖的地方嗎?距離這裡足足有上百公裡!


「他能救下你ťų₊,還把你帶到這裡,絕不可能是順手!上百裡啊,他專程把你帶回這裡,封閉在雪山。能有什麼好心?


「這種行為,跟山村裡那些拐賣婦女的村夫有什麼兩樣?


「他還用化名,還帶槍,說不定是個殺人犯!他養著你,就是為了有一天把你開膛破肚。青青,你還是趕緊跟我走吧!」


晏佐喋喋不休,生怕我執迷不悟。


我閉了閉眼,抬頭望向他時,眼中是清澈如水的平靜:


「你真以為這些,我不知道嗎?」


11


孟延的怪異之處,我早有察覺。


——為什麼一年內不允許我下山?


——附近沒有海,他是在哪裡撿到我的?


——為什麼認下我胡攪蠻纏叫的老公?


——他作為護林員,為何從來不需向上級匯報?


就連這座雪山,也透著不尋常。


一來,這座雪山在地圖的邊界之外。


二來,雪山上動物稀少,連植物品種也單一。


這並不符合大多數森林的特徵。


我甚至有種感覺。


因為這裡是世界的邊界,所以建模比較粗糙。


樹木像是簡單的復制粘貼,而動物則沒來得及建模。


隻有偶爾竄入的小動物,給寂靜的雪山增添生機。


這座雪山森林裡,最突兀的存在,就是我們居住的那間小木屋。


在茫茫白雪中,充滿了生動的煙火氣。


這唯一的煙火氣,是孟延賦予的。


這些怪異之處,我不是看不到。


但我對孟延,有一種奇異的信任。


他不說,我便可以不問。


我願意蒙住耳朵,閉上眼睛,隻願與他廝守在這裡。


這日子真是太好了,如同我夢中肖想了千百遍那樣好。


「黎青青,你醒醒,他在騙你!」


晏佐急到跳腳,試圖把我拽走。


我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晏佐,我不能跟你走。我答應過他,不會離開雪山。」


我堅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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