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依然不能阻止吃瓜網友。
他們很快就扒出我的名字和院校。
有網友感嘆:都是 24 歲,有的人已經坐擁頂流,有的人卻為論文禿頭。
事情逐漸變得不可控。
我的照片也被扒出來,堂而皇之地傳播。
緊接著,有人明察秋毫:
「等等,這個溫沅是不是宋岐照片裡的女生?長得一樣啊。」
是。
真的是。
熱搜炸了。
我關掉手機,決定撤離三亞。
裴望知道我在這裡,很快就會找來。
隻是我沒想到,這麼快。
第二天早上,我辦理退房時,一眼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裴望站在前臺,身形筆直。
他似有所察,緩緩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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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的那瞬間,他眼淚落了下來。
14
我們的十年,好像縮在這一步之遙。
我耗幹了全部情緒,再見面,我平靜得有些不正常。
我與他擦肩而過,將房卡遞給前臺。
裴望啞著嗓子叫我:
「沅沅。」
我沒有理會。
他伸手就要替我拉行李箱——就像過去的無數次。
可這回,我沒給他。
「沅沅,復婚好不好?」
他跟了我一路,絲毫不在意被人認出。
「你生日那天,我給你買了禮物。我隻是想知道你還喜歡什麼,再去給你買,才故意說自己沒買……」
他捧起一個首飾盒。
一枚璀璨的紅寶石躺在黑絲絨布上。
我記得這枚吊墜,它不是商場裡流通的貨物。
而是拍賣會。
「上個月,我託人把它拍下,想給你個驚喜……東西一直放在成哥家裡,你生日那天,我一出機場就去找他,沒有見過別的女人。」
成哥是裴望的經紀人。
裴望有些無助:「沅沅,我沒看到群裡的照片,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生氣的理由,態度也不好,是我錯了。」
我低頭,靜靜看著那枚吊墜。
此時,宋岐收到我的消息趕來。
「姐姐。」他甜甜地叫了一聲。
我挎上宋岐胳膊,冷淡地看著裴望:「裴先生,你應該看到熱搜了吧?請不要再打擾我。」
裴望瞬間怔住了。
「哦對了。」
我把首飾盒還給他,「遲到的禮物,我不需要。」
裴望眼睛裡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15
甩開裴望,我轉頭就跟宋岐道歉:
「對不起,剛才利用了你。」
「沒事,我知道是逢場作戲,就當我還姐姐人情了。」
「謝謝你。」
「姐姐,你一直躲下去不是個辦法,要不要聽聽我的建議?」
「什麼?」
宋岐看著我:「跟我假戲真做。」
他收起玩鬧的笑容,目光認真:
「姐姐,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跟我在一起,他就沒理由再纏著你了。」
我禮貌地拒絕。
宋岐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感情可以培養,我等得起。」
我依舊搖頭,態度堅定:「不行。」
宋岐苦笑:「我到底哪裡不好?」
「你很好,宋岐,正是因為你好,我更應該尊重你。」
宋岐有點受傷。
但他聳了聳肩,很快恢復:「沒事,我不會放棄的。」
我打算回學校,不休學了。
因為失戀就耽誤寶貴的一年,太不值得。
更何況,老師和同學都被我牽連,媒體打了很多騷擾電話。
我必須直面這個問題。
我突然能夠理解,裴望先前為什麼不公開我。
這種感覺真不好受。
那些騷擾和造謠的人,接二連三地收到律師函。
裴望發給他們的。
離婚那天,他說公開前要準備很多法律顧問——原來是因為,律師函發不完。
我又猛地想起,黃思娜的經紀人來找他。
他那句扎心的「談不上」,是在保護我嗎……
他顯得不在意,才不會被對方深扒?
我甩甩腦袋,把這種可笑的想法丟掉。
因為臨時買票,經濟艙沒有了,我加錢換了頭等艙。
意外地發現,黃思娜坐在旁邊。
16
這是一次令人尷尬的相逢。
她眼睛腫了,顯然哭過,楚楚可憐。
「裴望來找你了吧?」她問。
「嗯。」
「我就知道他會來找你,所以我也跟來三亞,可是……」
我說:「可是他不見你。」
黃思娜恨恨地咬著唇,被我猜中了。
裴望一直跟在我身後,哪有工夫見她。
「你不要以為,他現在挽留你就代表他有多愛你,等他冷靜下來就會知道還是我好。」
「噢。」
我偏頭看窗外。
可這敷衍的舉動,反而把黃思娜激怒了。
「溫沅,你傲氣什麼?不就仗著自己家是債主嗎?」
我詫異地扭頭:「你怎麼知道?」
她得意地笑:「因為裴望什麼都告訴我呀,溫沅,我和他的關系,親密到你無法想象,不然他也不會縱容我蹭他熱度。」
我內心刺了一下。
說不難過是假的。
可我太累了,不想爭了。
隨他們便吧。
回到學校,我的生活恢復正軌。
我平靜地學習、吃飯,和舍友打打鬧鬧。
但裴望,日子不太好過。
因為他的主動公開,遭到某些品牌方的譴責與解約。
品牌方的意思是,炒 CP 可以,但你要公開一個平平無奇的素人,就顯得有些掉價。
聽說他和品牌方大吵一架。
圈子裡都傳,他為了個圈外人,差點斷了自己前途。
有時候,助理給我發微信。
裴望喝得爛醉,一遍遍叫我名字。
我沒有回。
裴望經常來我們學校。
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或是站在宿舍樓下。
他往往一站,就是一整晚。
冬天很快到了,他不打傘,風雪落滿頭。
直到有一天。
舍友突然想起,曾經借我一本書,我還沒有歸還。
那本書落在裴望家裡,離婚時我忘帶走了。
書裡有作者籤名,網上買不著。
迫於無奈,我不得不回一趟「家」。
沒有提前知會裴望。
我想碰了下運氣,也許他沒刪我的指紋鎖呢?
果真沒刪。
門輕輕打開,臥室裡透著一股亮,濃烈的酒氣傳出來。
裴望在家。
他沒聽見我的動靜。
我想拿上書就走,最好他始終不知道我來過。
可到臥室門口時,我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裴望癱倒在地,身旁堆滿了線譜紙。
上面沒有一個音符。
密密麻麻,全是我的名字。
17
我把裴望送去醫院。
他不是單純的醉酒。
他喝酒,又吃了安眠藥,需要洗胃。
經紀人成哥也趕來,一起ṱú⁻等在診室外。
成哥告訴我,自打我離開後,裴望就去看心理醫生了。
他的心理問題很嚴重。
網上說,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裴望就是典型的例子。
從小喪母,父親忙著賺錢,總是不回家,跳樓卻要當著他的面。
後來更是看人眼色地活著。
他冷漠、執拗,沒被人好好愛過,更不知道該如何愛一個人。
即便現在坐擁粉絲千萬,也依舊孤獨。
醫生給他開了安眠藥,可他自暴自棄,不遵循醫囑,成哥也拿他沒辦法。
洗胃結束後,裴望臉色蒼白。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
沙啞的聲音從喉嚨裡溢出:
「沅沅。」
我替裴望蓋好被子:「你好好休息,以後聽醫生的話,我先走了。」
在我轉身的瞬間,裴望拉住我的手,似乎用盡全身力氣:
「沅沅,我愛你。」
我停下腳步。
這句話,我等了很久很久。
「對不起,我用了十年才說出口,是不是太遲了?」
眼淚順著裴望眼角流出,浸湿枕頭。
我嘆了口氣:「裴望,我不明白,你以前總是兇我,現在說愛,不會太矛盾嗎?」
「是矛盾啊……」
他喉嚨有些水腫,說話很累、很慢。
「這十年裡,我一直很矛盾,該討厭你還是愛你?我時常會想,你如果不是他們的女兒就好了,如果我們兩家還是朋友,沒有虧欠就太好了。
「對不起,沅沅,我必須承認,我厭惡你的家人,每次你用質問的語氣和我說話時,跟你媽好像好像,我心生恐懼,就……就失去了耐心。」
我咬了咬唇:「那黃思娜呢?」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演話劇的時候,你在臺上那麼深情地望著她。」
裴望無奈:「沅沅,劇本就是那樣寫的,我也是從那時候發現,我有演戲的天賦。」
「可高考結束後,我在你書裡看到了她的照片。」
裴望眉頭一皺:「照片?」
他看起來很茫然。
「你那本《紅樓夢》,我拿著書去找你,你又兇我。」
我嘴巴一撇,很委屈。
裴望手忙腳亂地道歉:
「我的《紅樓夢》借給別人過,照片真不是我放進去的。」
「那你當時為什麼兇?」
「因為,」裴望嘆了口氣,緩緩道,「我怕你看到書裡夾的其他東西。」
「什麼東西?」
「欠條。我……我找黃思娜借過錢。」
我愣住了。
18
裴望說了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
高中時,他被校霸勒索,學校時不時還要收個教材費。
他的零用錢完全不夠。
實在吃不上飯的時候,黃思娜對他伸出援手。
裴望卸下骨子裡的驕傲,籤了好幾張欠條。
復印件就夾在《紅樓夢》中。
因為父親的關系,裴望對「欠錢」這件事很敏感。
他懇求黃思娜,千萬不要告訴我。
這是他在我面前所剩無幾的自尊。
而黃思娜,也因此知道了他與我們家的過往。
我跑去質問他的那一天,裴望很緊張。
沒人教過他,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
他隻會用一貫的冷漠把我推開。
病房寂靜許久,我心情有些復雜。
對於那時的裴望來說,黃思娜確實幫了他很大的忙。
於情於理,他也心懷感恩。
隻是她計算錯了,裴望會感激她,但不會因此愛上她。
「我還有個問題,」我說,「那天,你跟黃思娜私會,在說什麼?」
裴望神色一頓:「還是借錢。」
我詫異。
「但黃思娜說,要和她交往才能借錢給我,否則全都告訴你。」
我問:「你高考一結束就去兼職了,怎麼還要借錢?」
「因為你生日快到了,兼職費……不太夠。」
提起借錢這種事,裴望還是有些忐忑,他緊張地拽著病號服。
「溫沅,你還記得有一次逛街,你看中了一條天鵝項鏈嗎?」
有點印象。
「那條項鏈挺貴的,我當時根本負擔不起,可是你很喜歡,你在玻璃櫃前看了好久,我想買給你,就去找了黃思娜。」
「那後來呢?」
「我沒答應她,最後我找店長預支了工資。」
「可是,我沒收到你的禮物。」
十八歲生日,我跟同學聚餐,後來又去了 KTV,裴望一直沒出現。
以至於我氣得半年不理他。
裴望苦澀一笑:「我去了,項鏈也買了,可我晚了一步,班長他也買了那條項鏈,還跟你表白,當時我就站在你身後,看不見的角落裡。」
「啊。」
是有這麼一回事!
我想起來了!
班長送完我項鏈,突然當著所有同學的面,說喜歡我。
大家都在起哄,班長暗戀我三年,隻有我蒙在鼓裡。
我一直把班長當朋友,騎虎難下,沒有當場拒絕他。
可是回家後,我立刻給班長發短信說清楚了……
原來那時候,裴望一直在旁邊看著!
我唏噓不已:「裴望,你應該早點跟我說清楚,時至今日,我們的誤會,你佔主要責任。」
我認真地說:
「我有錯,我不該不由分說就懷疑你、質問你,但你的責任更大,因為你不長嘴,你把所有心事都憋著,我怎麼可能猜到?」
裴望點點頭:「是我的錯。」
「黃思娜幫你渡過難關,你不想跟她撕破臉,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解釋,隻會讓我暴躁,」我攤手,「裴望,人都有落魄的時候,借錢沒什麼大不了,我不會因此輕視你。」
裴望怔怔地看我:
「那沅沅,我們……」
「不復婚,」我堅定地說,「我現在想把全身心都放在學習上,抱歉。」
裴望流露出失望之色。
我準備回學校了。
臨走前,還有一件事。
「我媽脾氣差,我代她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