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圈以後,在一家動物園當上了飼養員。
從那天起,我忽然有了一項特異功能——能聽到動物說話。
比如園中的老虎天天在「餓啊餓啊餓啊」,長頸鹿天天在想「長高點長高點長高點」,還有水族館裡的金魚,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開始思考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在哪」。
那隻賣相極佳的丹頂鶴,一邊睥睨眾生,一邊評判:「今天這個人類看了飼養員幾十眼了,明明有配偶了還幹這種事,希望小溫同志不要被蒙蔽。」
本名溫未晞的我:「……謝謝你啊,鶴哥。」
在動物園遊蕩了三天的小狗不願回家,我按著它想的地址送它回家,面對主人的千恩萬謝和百思不得其解,我隻是問道:「它是男孩子嗎?」
主人很熱情:「是啊,很漂亮的狐貍狗吧!」
我:「……」
我總不能告訴它的主人,小狗是因為對我們園裡的狐貍一見鐘情了,才不肯回家吧。
後來,一檔旅遊綜藝選上動物園,大明星嘉賓們紛紛圍著鋼化玻璃上下撲騰的白鯨著急。
我在旁邊尷尬一笑:「別管了……它磨牙呢。」
(一)
從小到大,我就是一個很倒霉的人。
大考小考總失利,東西莫名其妙就找不到,刮風下雨傘必破,走到路上都能平地摔。
好不容易因為唯一一個長得好看的優點被舌燦蓮花的星探挖掘,不溫不火了三個月後,巡視的老板看我不順眼,又利落地開除了我。
我:「……」
Advertisement
投出去的簡歷紛紛石沉大海,已經習以為常的我去找網上很有名的算命博主,算了一卦。
「你又來算卦啊?」博主是我老熟人了,也習以為常地給我打了個折。
我:「……是這樣,我又被辭退了,想知道我能去哪找工作。」
博主深表同情,然後給我算了一卦。
「誒,」她說,「這次的卦象很不一樣啊,說是你到了否極泰來的時候,能遇見貴人,從此以後平步青雲。」
我精神一振:「真的假的?」
雖然我已經倒霉了很多年,但我還一直保有每天買彩票的習慣,我是這麼想的——萬一呢,萬一哪一天我就觸底反彈了。
「真的,」博主篤定地說,「我算了,你的機緣在你的南邊,你去南邊找工作吧。」
我看了眼本市地圖。
南邊都是山,要論找工作的地方,隻有一所剛開了一年的南城動物園。
動物園就動物園吧,我大學專業剛好和這個有關。
應聘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面試官非常熱情,當場拍板讓我入職。
他說道:「我們園長看了你的履歷,覺得特別好,你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園長打定主意,一定要留下你!」
「真的嗎?」我受寵若驚,決定好好報答園長的知遇之恩,「我一定會加油的!」
於是,經過簡單的培訓後,我正式成為了一名飼養員。
——還是能聽懂動物說話那種。
整個南城動物園的工作人員並不算多,大概是因為開業沒多久,但客流量不小,畢竟園區設施好,動物種類也多。
當我第一天上崗,清晰地聽到老虎委屈巴巴地說「我餓」的時候,差點沒嗆死。
周圍都沒人,老虎隔著鐵籠對我嗷嗷叫,這場景看起來頗為嚇人。
但我天生反應慢半拍,表情沒什麼波動,恐懼也不太能表現到臉上。
害怕的情緒還沒湧上來,我盯著老虎看了半晌,終於確定不是我幻聽,它是真的在說「我好餓」。
……但剛剛不是喂食過了嗎?
於是下班的時候,我硬著頭皮給主管提意見:「主管,我覺得……飼料有點少了,飛飛是不是沒吃飽啊?」
飛飛就是那頭老虎的名字,它年紀不大,我推測它或許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才吃不飽。
主管一驚:「是嗎?」
接著,在我茫然的視線裡,主管撥打了一個電話,一開口就是:「園長,新招來的飼養員說飛飛好像沒吃飽。」
我:「?」
怎麼還驚動園長了,剛入職就對工作提出疑問,我不會惹園長不高興吧?
我眼前一黑,還沒來得及悲痛,主管就在連連點頭之後把電話遞給了我。
我戰戰兢兢接過電話:「園長您好……」
說實話,入職到現在,我還沒見過園長,同事們隻說他出差去了。
那頭的男聲很年輕,也非常好聽:「你好,小溫是吧?你說飛飛沒吃飽?」
「是的,」我猶豫了一下,「它每次在我經過的時候都會沖我叫……但我覺得它不是想吃我,它就是餓了。」
「是你聽到的嗎?」
我沒注意到這句話的怪異之處,很誠實地說:「嗯。」
「不用管,」清朗動聽的男聲依舊溫柔,思考半晌後,卻說出了非常冷酷的話,「飼料的量沒錯,那是它特意表演給你看的。」
我:「啊?」
園長言簡意賅:「豬癮犯了。」
我:「???」
園長在這之後又鼓勵了我兩句,大意就是很感動我能在意動物的心情,希望我繼續努力工作,這個月給我加獎金之類的——然後他禮貌道別,掛斷了電話。
「待久了就習慣了,」主管拍了拍我的肩膀,「會演的不止飛飛一個。」
我:「……」
半信半疑的我換下了制服,悄悄繞回了虎籠的後面,悄悄靠在墻邊聽裡面的動靜。
果然,老虎飛飛在自言自語。
「我叫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人來給我喂食啊。」
「剛剛那個飼養員不是心軟了嗎!麗麗明明說這招很管用的,麗麗騙人!」
「嗚嗚嗚,肯定是臭園長幹的,飛飛想吃零食……」
接著,就是一陣打滾的聲音。
我:「……」
麗麗是隔壁獅籠的獅子,這我知道。
但是你們這群動物會不會太奇怪了一點??
我還在恍惚,手機上忽然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申請的人頭像是一個看上去就很嘲諷的笑臉,下面還寫著南城動物園幾個字,名字就是一個句號,申請理由如下:信了吧?
我:「?」
我火速添加他,然後發了三個玫瑰三個笑臉:「園長果然料事如神。」
園長回以一個笑臉:「好好幹:)」
我:「……」
我把他的備注改為園長,結果因為首字母是 Y,在好友列表拖到底才找到他。
想了想,我又虔誠地換了一個備注。
「AAA 園長」。
這樣就在中介和疏通管道的前面了,絕對置頂。
(二)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已經熟悉了園內的大多數動物。
……也大概了解了它們每天都在想什麼。
比如猴園的猴子們,我一開始以為它們隻是比較熱情,看見我就圍上來,直到我聽到它們說——
「哈哈哈,那個單身的飼養員又來了!」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她還是單身啊!」
「不會吧,咱們園裡的員工不是都結婚了嗎?」
「所以她是新來的啊!」
「飼養員長得秀秀氣氣的,怎麼身邊連個雄性都沒有。」
「哈哈哈,單身小溫,單身小溫!」
被一群猴子圍觀的我:「……」
人不如猴,不外如是。
再比如,鶴園裡那隻漂亮而健康的丹頂鶴,平日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其實每天都在和我交流人生道理。
「小溫同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丹頂鶴優雅梳毛,語氣和藹,「你應該學習我的作息。」
我:「……鶴哥你每晚七點就睡了,臣妾做不到啊。」
偶爾,它興致來了,也會點評來參觀的遊客。
「這個人類怎麼盯著飼養員看了這麼久?他不是有配偶了嗎?」丹頂鶴舒展翅膀,循循善誘,「小溫同志,你可不能被這種表裡不一、三心二意之輩蒙蔽。」
我:「……好的,鶴哥。」
它還很關心動物園的大事,會在飛飛和麗麗嗷嗚嗷嗚喊好餓的時候發表自己的犀利言論:「小溫同志,對待孩子不能溺愛,溫室的花朵不經過磨煉,怎麼能成長?」
我:「我絕對不溺愛它們。」
丹頂鶴很滿意,但不知道想起什麼,語氣又嚴厲起來:「我還聽說,隔壁館的小孔邀請你看他開屏,以此為報酬要你給它找個配偶——這可是貪汙受賄的不正之風啊!要扼殺在搖籃裡!」
我連忙附和:「……小孔這孩子還沒到發情期呢,大概隻是說著玩玩,您放心,我一定嚴厲批評它!」
還有虎園的飛飛。
它性格活潑又懵懂,雖然我不給它加餐,但它也不記仇,每天都在很高興地自言自語。
又或者和落在頭頂的小鳥說話。
偶爾也會問我:「飼養員,園長什麼時候回來呀。」
我覺得它很可愛,於是笑了笑輕聲說:「我幫你……」問問吧。
結果下一秒它就嗷嗷叫了兩聲,興高採烈道:「最好永遠別回來了,哈哈哈!」
我:「……」
園長,終究是你錯付了。